《耳光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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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光响亮-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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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饭不比粥好吗?杨春光说可是现在我不想吃干饭。我说不吃自己煮去。杨春光看了一眼牛红梅,牛红梅把头埋在碗里,杨春光只看到她的额头,没有看到她眼睛。杨春光说家里没有粥,我只好下馆子,钱呢?
  牛红梅说钱在抽屉里,你自己拿去。我的腰实在太痛,要不然我为你煮粥,煮粥有什么难?煮粥不会有我上班辛苦,你只要把米洗上两遍,然后把锅头架到煤炉上就行了,何必要花钱下馆子?杨春光说心痛钱了是不是?今夜我偏要吃个你心痛。我叫你弟弟煮粥,他不听我的,你们是故意让我吃不上粥。杨春光走进卧室,把抽屉里大张的票子全部塞进他的衣兜里,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家门。我说你把钱全部拿走了,这个月我们吃什么?
  杨春光说谁叫你不给我煮粥。我操起一根棍子,从后面追上去准备干掉他。但牛红梅喝住了我。牛红梅说那是让他拿去学校花的钱,他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他早一天花和迟一天花和我们都没有关系,反正我是再也拿不出钱了。
  牛红梅满心以为杨春光会回心转意,会在她言语的刺激下走回厨房自己煮粥。但是她想错了,杨春光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双手抱在胸前,像摔跤运动员一样,双脚一跳一跳地下馆子去了。我说他的这一餐,起码吃去我们一个月的伙食,他凭什么这样吃。
  他又不是资本家,他又不是恶霸,他凭什么可以吃我们一个月的伙食。姐,你干吗不和这个腐败分子离婚?像这样的姐夫不如没有。牛红梅对杨春光的腐败现象保持沉默。我说离婚,明天你就去跟他离婚,你不去离我去帮你离。牛红梅发出一声冷笑说,你以为离婚那么容易吗?我说你不离婚也可以,但你得给他一点颜色看一看,如果他把那些钱花光了,我们至少要给他看一看我们的颜色,谁也不许理睬他。牛红梅表示同意。
  杨春光是哼着歌曲走进家门的。他走进家门时,我和牛红梅已经睡了。杨春光先拍牛红梅的卧室门,卧室已经反锁,牛红梅没有理睬他。杨春光又过来拍我的卧室门,他一边拍一边叫我的名字,我也没有理睬他。我和牛红梅事先已经约好,今夜让杨春光睡在客厅里。
  我听到杨春光叹了一口气,然后是他的屁股坐落在沙发上的声音,然后是划燃火柴的声音。我想他现在一定在沙发上吸烟,我甚至看到了从他嘴里喷出的幽蓝的烟圈。大约是吸完了一支香烟,杨春光咳了两声嗽,清理一下他的喉咙,又开始拍牛红梅那边的门。他说:
  红梅,明天我就要走了
  你就忍心让我睡在客厅里
  用一扇未开的门为我送行
  一日夫妻百日恩
  何况,我们夫妻何止一日
  就这样,我悄悄的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拍拍你的门板
  告别你这个不开门的女孩
  曾经,你是我梦想中的新娘
  我是一条水草
  醉倒在你水波似的怀里
  醉过又怎样爱过又怎样
  到头来你照样翻脸不认人
  哪个男儿不多情
  哪个女孩不怀春
  尽管天涯有芳草
  今夜我还爱着这扇门
  要么,你就发发慈悲
  让我从这里爬着进去
  要么,我轻轻的走开
  正如我轻轻的来
  拍一拍你的门板
  不带走你我的爱
  几年之后,我看见杨春光站在我姐姐门前说的这几段顺口溜,以诗歌的名义发表在一张小报上,又过了两年,当我读到徐志摩先生的《再别康桥》之后,我才知道杨春光写的是“康桥体”,他的顺口溜也就是他的分行的散文或者诗歌,深受徐志摩先生的影响。但在当时,我的姐姐牛红梅受到杨春光诗歌的影响,她把她卧室的门呀地一声打开了。杨春光急不可待地扑了进去。
  我听到卧室里传出咬脖子的声音、拥抱的声音、床板的声音、撕纸的声音,我对这些声音忍无可忍,从床上爬起来,把客厅的灯拉亮。我拍了拍门板,杨春光和牛红梅没有声音。我说请听我朗读《新婚必读》第25页,这是我爸爸的书,封面写有牛正国三个字。书上说产后10天子宫颈口才关闭,产后6~8周子宫附着胎盘部位的创面才完全愈合,在这期间不应性交。性交在伤口愈合后方可进行。姐姐,你可别受骗上当。
  挡着我视线的门板突然拉开,杨春光拧住我的耳朵,把我关进我的卧室,然后在门外挂了一把锁。无论我怎样拍打墙壁,他们像聋子一样,只当没有听见。我大声喊道:姐姐,我这是为你好,你听到了吗?你不要因为他的几段顺口溜,而丧失你的立场和原则。你不要因为明天他要走了,你就放弃了身体健康心情愉快万事如意长命百岁。你千万别豁出去了千万别破罐破摔,叫时的痛快换不得一生的幸福。
  这时,我的囚禁之门被牛红梅打开了,她说你嚎叫什么?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爱惜吗?我们没有你想象的那:坏。我说谁会相信你,一男一女关在卧室里,谁会相信你们。
  事实上,我在这么说着的时候,牛红梅已走进卫生间开始冲凉,稀哩哗啦的水声,最能说明问题。
  一年之后的夏天,我初中毕业,牛红梅站在一桶石灰水前,正在粉刷阳台的墙壁。
  她用一根晾衣杆绑住一把高粱扫帚,然后用扫帚把白色的石灰水一点一点地刷到墙上。
  墙的上半部分经她一刷已逐步变成白色,自上而下的石灰水在墙的下半部分流出不规则的图形,像是一座座倒立的山峰。这时我才发现牛红梅比去年略显肥胖。她头上搭着的那条毛巾,使她美丽得像一位村姑,一位我们的课本里经常赞美的劳动人民。她说你放假啦,她并没有说你初中毕业啦,这略略让我显得有些遗憾。她继续说整个暑假差不多有40天,你最好利用这个假期打听一下牛青松的下落。他是我的弟弟,你的哥哥,人又不是蚂蚁,说不见就不见了。他是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一下就消失了呢?刘小奇知道一点他的情况,你可以先从刘小奇那里开始。牛红梅这么说着的时候,天花板上的一粒灰尘掉到她的眼睛里,她用手揉了揉左眼,左眼冒出一轮红圈。刷墙壁的牛红梅,揉眼睛的牛红梅,这时候的牛红梅,除了我,她的身边再没有多余的亲人。杨春光在南京大学毕业之后,又考上了该校的研究生,他已经两个假期不回家了,据说这个暑假他也不会回家。
  我是在七一广场的草地上找到刘小奇的,他正驾驶着一辆破吉普,在草地上转来转去,他的旁边坐着一位师傅。从吉普车的摇摆的程度,可以断定刘小奇还没有学好驾驶技术。吉普车的车辙纵横交错,压断了无数鲜嫩的草,有好几次,车头差一点撞到了电杆上。我对着吉普车叫刘小奇,他没有听见。直到他的车子几乎轧住我的双脚了,他才看见我。他说你找死呀,你。他刚骂完车子便从我身边滑过去。他开始围着我转圈。车子靠近我时,他问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说找你。车子又滑过去了,他现在的工作是学开车,偶尔跟我的对话,就像是他做梦时不小心漏出牙缝的呓语。他说找我有什么事?我说你知不知道牛青松的下落?他说牛青松,牛青松是谁呀?啊牛青松,干嘛要我说牛青松?我有这个义务吗?我现在每说一句话收费一元,你拿钱来我就告诉你牛青松的情况。
  钱呢?我说我没有钱。刘小奇说没有钱,你就滚开,别影响我学开车。
  姐姐给了我100块钱,她告诉我无论如何要从刘小奇的嘴里套出牛青松的下落,而且只能花100块钱,她不可能再多拿出一分钱了。我把100元钱全换成一元一张,然后把它们分别装在四个口袋里,每个口袋装25元。我用刚刚点过钞票的手,在我的上衣口袋和裤口袋的表面压了压。我想有这100元钱,肯定能完成姐姐交给我的任务,100元钱等于刘小奇的100句话。
  我找了刘小奇三次,才把刘小奇找到。他说时间就是金钱,我哪里有时间坐下来跟你聊天。我说我带钱来了。他说什么钱?我说按你开的价,一句话一块钱。他听说我带钱来了,脸上略略有些兴奋。他说明天吧,明天下午我在填河路按摩室楼上等你。
  我按刘小奇约定的时间来到他的房间。他躺在床上还没起来,他为我打开门之后。
  又躺回床上。他用他的双手交替揉他的眼睛。他说昨天晚上跟朋友赌了一通宵,赢了几百块钱,所以心情舒畅,可以跟我谈一谈牛青松的事情。牛青松是跟他一起长大的朋友,看在朋友的份上,是不应该收费的,但亲兄弟明算帐,先小人后君子,况且一句话一块钱,这个价格不算贵。如果是别人,一句话他要收两至三元,而且句子很短。说到这里时,他提高嗓门问我,你真的带钱了吗?我说带了。他说多少?我说你别管我带多少,你只管说出牛青松的下落。他说我已经说了大约10句,你到书桌上给我拿纸和笔来,我每说一句画一笔,然后统一结算。我说你还没有说,怎么就有10句了?他说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我说连“先小人后君子”也算一句?他说算一句,如果你嫌贵,你可以找别人说去,我就这个价格。何况我又不是以此为业,又不是揭不开锅非说不可。你算算,在我又说了13句,加上刚才的10句,共等于23句我说一句话要说到句号了才算一句。他说我不管你逗或句号,我每停顿一下就算一句,并且是从你跟我说计时算起。现在你得先付我30元,我才往下说,否则我不说了。你不能赊帐,要付现金。
  我翻开我右边的上衣口袋,我说我只有25元。刘小奇沉默着,用蔑视一切的目光蔑视我。我怕他不相信,就把右边的口袋掏空,把口袋拉给他看。他不表态,只是举起三个指头。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不说话,是怕我付不起钱,所以他举起三个指头。我转身欲走,他大喝一声,从床上跳起来。他说你怎敢言而无信?你不把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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