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字,令人琢磨不透,却又妙不可言。
楚朝文和锦瑟沉默的态度让莫忧高兴不已,可余光中一袭黑衣,偶然瞥见的不明神色,她却只能无视。
她给出了答案,她愿意相信他。
“你看,我还是不得不和你纠缠下去,真是天意。”
司邑青躺在榻上不以为然,捂着心口说,这可是挨了一剑换回来的,哪是天意,是他争的。
要莫忧不厚道地说,那一剑他还是挨的很值。就连楚朝文中毒的疑团也因着这一剑,迎刃而解。
阿良没有追上刺客。
可楚朝文说不止知道是谁派来的,他甚至还认出了那刺客是谁。他说出刺客的名字时,莫忧绝对是在场最震惊的人。
李弘誉。
莫忧绝没想到会是他。
她一直以为他还是初遇时,善意招呼她要在烨城玩好的彬彬公子,和女子说话都会略生颊红的矜贵子弟。不曾想,他会变成这样,行刺时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还想要一剑取她性命。
莫忧还存一丝怀疑:“就算是李秉派来的,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他?”
楚朝文和李弘誉是表兄弟,可他甚至没有叹惋一声:“就是他。”
一切真相大白。
宇文琨暴戾无道多年,终于怪疾缠身,一日不如一日,芸姜朝野的争权夺势越发明目张胆。
李秉先是毒害楚朝文不成,便派了身手卓群的李弘誉来行刺。
莫忧幽幽想起阿良说过的话,谁都不是以前那样了。
烨城的风云诡谲没有让她生畏,她反而更觉得烨城非去不可了,现在她想要守着的不已经不止两个人了。
笑往生,但求莫忧。
她可以不怕,但到了这一步,她怎能莫忧。
谁都不是以前那样了。
宇文琨的病危似乎令所有事都变得不一样。
楚朝文余毒未清,便要启程回烨城,司邑青身体未调理好,也拖着伤体开始准备回去。
男人真能折腾,这是莫忧微不足道的劝阻后得出的结论。
他们迫不及待要回去和李秉折腾,莫忧劝阻不下,于是坚持要和他们一起走。
楚朝文,锦瑟,阿良,殷爵炎都反对,只有司邑青对她说:“莫忧,跟我走。”
在烨城还没有传来消息时,他就说愿意帮她。
那时白芷端着一盆血水和换下的带血纱布走开,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她暗想,白芷这样尽心救治,至少说明锦瑟并不反对她和司邑青在一起了。
可也一定不会同意。
她想收回和他交握的手,他不肯,最后牵动伤处,她只好安分下来。
司邑青疼得直怪她爱替人挡剑,在芸姜皇宫时是这样,在长林也是这样。可她并不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一技之长,因为她也就在两种情况下才敢替人挡,才会替人挡。
楚朝文拿剑和楚朝文被刺。
“他们,对你很重要?”司邑青问。莫忧也明白他们指谁,他们,就是她的亲人啊。
她点点头。
“可他们不让你去烨城,怎么办?”
她满面愁容。
“或许,我能帮到你。”他狡黠一笑,“过几日我们悄悄启程,等他们察觉时,已经追不上了。”
稍不留神,莫忧又发现了他狡猾的一面。
总的来说,司邑青性命无碍,莫忧觉得心头是甜的。
她心头一甜,难免想得越来越远。
她想象着今后完全说服楚朝文和锦瑟后,他们光明正大的携手,她要求不多,只要他每天都能说一句好听的情话就行。聘礼也不需要多隆重,但是一定要有,最好全是金银珠宝什么的。嫁妆就算了,她不想太破费,就让楚朝文存着以后娶媳妇用吧。
想得更远的是,她还开始思索新婚之夜该和新郎官儿说什么体贴话,无奈她实在不是个体贴人,而且,这个时候就想到那么远,真是羞红了她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于是跳过成亲,她又想像更遥远的事情。
他们要生几个孩子呢,太多了她不会带小孩怎么办?
家中后院要种些什么呢?
最好满园素色丁香,花期至,她可以抱着树干摇啊摇,然后指着树下的他说,你看,头发都白了,我们这叫不叫白头偕老啊?
娘要她把自己的头发看好,莫让人取笑了去。
然后,然后他们就真的白头偕老了,但不会让人取笑,只会让人羡慕。
“在想什么呢?”每次见她傻笑的模样,司邑青都问。
当然,这些让她暗暗偷笑的想象没有算入他们如今所处境况。她想,大不了就是该报仇的报了仇,也收拾了李秉一家,殷爵炎收了芸姜,然后封个油水多多的官位给司邑青,如果殷爵炎小气不封也成,反正她的手艺还未生疏,绝不会让她男人跟着她过苦日子。
后来的后来,莫忧才想,她当时一定是被自己的假想冲昏了头脑,所以当情况急转直下时,才会觉得一切来得太突然。
因为除了她,所有人明明也被蒙在鼓里,知道真相后却接受得淡然,毫不吃惊。
按常理,女子和情郎言归于好总会你侬我侬甜蜜好些时日,所以不按常理,几日后,烨城传来宇文琨病危的消息,楚朝文硬要莫忧同殷爵炎一起去晗阳。
自楚朝文险遇刺那日起,殷爵炎就一直对她避而远之,不过也可能是她常陪着司邑青所以没遇着他,无论怎样她都觉得这样挺好。楚朝文用下军令的口吻让她去晗阳,她不答应,于是他们轰轰烈烈吵了一架。
殷爵炎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激动的样子,不语。
“就这么定了,你,明天一早就走!”楚朝文摔门而去,莫忧看向锦瑟,意图让她去劝劝。
锦瑟轻叹口气,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帮她。
她没读懂锦瑟眼中复杂的神色,更未想到其中会有深意,只当那夹杂着无尽企盼与忧愁的双眸是因为难测的今后而凝视于她。
后来,莫忧终于答应和殷爵炎一起离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当晚,司邑青轻轻叩响她的房门,夜色中他的声音让莫忧心跳不已。
他说:“莫忧,跟我走。”
这是他们约好的,逼真地争执一番再妥协,等到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他们趁夜启程。
长林的四月不似别处朝晚都是暖意融融,沙地的气候总让人难受,这里白天燥热,到了夜里却分外清寒,他们策马而驰,风吹起击在脸上的沙石都似冰渣一般。
她心疼司邑青后背的伤,司邑青却只顾带着她快马加鞭急速离开。
夜色中,他们出了长林城,一路向东。
马蹄哒哒响于耳际,她转头对身后的司邑青更大声地说道:“你说我们像不像做了坏事逃命的犯人啊?”
司邑青环住她的手臂一紧,一振缰绳,促马儿跑得再快些,他在她耳边道:“我会对你好的,我会一辈子只对你好的!”
这话无论在谁听来都是甜蜜极了的情话,所以莫忧心中虽闪过短暂的怪异感觉,但更多的还是甜蜜与羞涩。
可在城外遇上十风时,她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了。
十风带着一百骑迎上他们,护他们赶回烨城。
司邑青算好了一切,他早就料到他们会被追上。
莫忧打心底里佩服他,可也怪他,怪他既然事实算尽,为什么就算不到会有人识破他的阴谋。若他能藏得更深一点,她或许真就傻呵呵地跟他走了。
也不对,要是真跟他走了,她怪的就该是自己了。
其实十风出现时,甚至是他们被楚朝文追上时,莫忧都没有太聪明,她只刚好聪明到察觉异样,让司邑青停下而已。
空旷的野地平原,马蹄轰鸣,惊起浓浓沙尘。
他们在前策马不敢停下,身后追赶的人越逼越近。
任她原本商量的语气渐渐变得尖锐,司邑青依旧惘若未闻,眼神示意骑马驰在两丈外的十风。
十风得令,带着一百人马阻拦紧随其后的楚朝文。
楚朝文未曾想到司邑青在长林城外另行安排了这么多人手,所以他追来时身边只有阿良和十几侍卫。
殷爵炎也在,莫忧没有吃惊。
“邑青,要不我们回去吧。”此时莫忧心中已经慌乱至极,她没由来地感到有什么事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能大声和司邑青说:“我再求求他们,让他们答应我去烨城,你这样做要是伤了他们怎么办?”
马蹄声掩不住身后兵器碰撞声,司邑青没有说话,将她禁锢在怀中又扬缰绳,只求马儿能跑的快些,再快些。
后背的伤口撕裂,鲜血染透。
“让我下去,放手!”莫忧开始挣扎,几次险坠马,司邑青却不松手,不说话。
她能感觉司邑青正受着伤痛的折磨,他倾身向前倚着她,抱着她臂力越来越大,呼吸也越发沉重。心痛之余,她却顾不了那么多。
“我说停下来!”她惊怒交加,忽地觉得自己是被带去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方,而更可怕的,是带她去的人。发髻在狂风中散乱,她的嘶吼带着凄厉:“你听到没有,司邑青!”
没有停下。
心下一横,她狠狠揪住一把鬃毛,用力拔起。
马儿的嘶鸣比她还凄厉,飞驰中乱了四蹄,生生将他们颠下马背。
为了避开马蹄踩踏,司邑青抱着她翻滚在地,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他的伤口完全撕裂,痛到麻木。
长林城西面靠越殷的土地是细软的沙漠,可东面靠芸姜的土地却不同。
荒凉的野地平原,最多锐尖的乱石,眩晕中莫忧只觉头痛欲裂,伸手一摸磕在锐利尖石上的额头,已经湿淋淋的全是血。
没有灯火照映,只有天上一轮孤月朦胧照亮司邑青带血的面庞,那亦是她的血。
直到晕过去的最后一刻,莫忧都没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抓着司邑青的衣襟,只迷糊说了一句话。
“你做了什么……”
过往的经验教会她,晕过去本是好事,如果不用醒来的话。
而为了验证经验,她注定醒来。
命运总爱将她玩弄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