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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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 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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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猊以腿刨地,雄武如狮,绳子咯咯直响。
  “好家伙!”神投手挥汗如雨,咬着牙。
  一人走近绳中央。
  “是他!他想干什么?”那个告状者。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朝他们笑了一下。
  “不好,快拦住他!”
  没有用了。喀嚓,绳索一斩为二。
  苍猊如离弦之箭。
  “哦不!”
  身体被猛地旋转。奴真没想到,此种情况下,去斤还有这般大力气。
  刚要反抗,却看见他朝他看了一眼,无悲无亦喜。
  一排森森白牙咬在对方肩头,前面最大的两枚,穿透衣服,深深钻入肉里。
  然后,那双眼睛,那双像极了他父亲的眼睛,无言地,疲倦的,永远的,阖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候辰反复

  关于须卜去斤的死,大致流传两种说法。一种说他是被奴真杀死的,一种说他是被苍猊咬死的。持前种者,以刀伤为柄振振有辞,持后种者,以亲眼目睹为据绘声绘色。总而言之,在魏新刚建立的日子里就发生这样的事,总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不过魏王似乎并不介意,以族长之礼风光安葬去斤,并依奴真的建议,将苍猊殉葬。
  葬礼安排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早晨,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是灰蒙蒙的,直到葬礼结束也仍然一片灰暗。地上积着几滩红红的血,那是宰了的羊送上祭台后没有流干的,有点像人的血,又不太像。奴真低头对着其中一滩怔怔出神,一人拍了拍他肩膀。
  两个老朋友走在霾霾的雾气中,几头长着金黄色软绵密毛的骆驼从他们身前经过,载着妇人小孩,拉运着物什。
  “去喝碗奶茶暖暖身吧。”拓跋珪建议。
  奴真点点头,两人随便钻进近旁一个毡帐。
  炉前围坐着几名年长者,听到响声,朝他们看来。
  不像鲜卑人,他们长着蓝眼睛,高鼻梁,可能刚刚迁来,并不认识他两个。不过虽然互不相识,他们依然让出两个位置。
  语言似乎也并不很相通,让人无从攀谈起,听了半天拓跋珪才从闲聊中偶尔领会几个字句,有点像柔然人的发音。
  时间缓缓淌着,年长者们一边相互劝酒,一边时不时说话。再经一阵,酒意浓了,话也不说了,转而你一首我一首的对唱起来。
  拓跋珪与奴真皆一撼,不约而同抬首。
  这哪是唱歌,分明是相互间的问候,是情感的抒发,是对长生天的倾诉!
  天何其大,地何其广!只身孑影的,何其寂寥!勇武的宝剑啊,要杀除山中的猛虎!胯下的骏马啊,才是我心中永远的娇娘!
  他们一首接一首的吟唱着,虽未达到慷慨激昂之境,但也称得上荡气回肠,胸廓为之一涤。
  奴真面上不肯露声色,然他内心的一些想法甚至是纠结,拓跋珪深能体味。他拍一拍老友手臂,奴真回眸,他朝他一举酒杯。奴真初时微愕,及至对上他目光,终于一笑,一干而尽!
  一个脑袋探进。
  “哎,主上,你在这儿呢,可找着你了!”拓跋虔道:“贺兰染干为去斤闹事来啦!”
  纛旗猎猎。
  贺兰染干身后聚齐了他此次来盛乐打猎的所有人马,乍一看去,数目相当庞大。
  “大人,”吐突察台道:“这架势真像打仗。”
  “吓唬吓唬拓跋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贺兰染干脚踏金鞍,手持长鞭:“我看他敢公然包庇凶手!”
  “他会交出奴真?”
  “当然,”染干自信地:“初时我让去斤上位,他还不是就得让奴真下来?”
  “这倒是,”吐突察台附和:“谅他不至于不自量力到敢违抗你的地步。”
  两人同时大笑。
  一个黑点出现在视野中,不久后,另一骑跟随出现。
  “哈,拓跋珪与奴真!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
  “大人明见。不过奴真那小子真奇怪,拓跋珪要把他交给我们,他还乖乖跟来?”
  “哼,等他落到我们手中——”他突然停住了。
  天与地交接的边缘,一道黑线快速移动。马蹄隆隆。驶得近了,黑线变成黑阵,仿佛无边无涯的铁流,吞噬阻碍他们的一切。
  贺兰染干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吁——”红色骏马陡停,马上骑士道:“贺兰大人,听说你找我?”
  望着面前这张平凡无奇的脸,贺兰染干始终想不明白,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怎么就让他复了国、称了王?
  奴真及后驰近,紧接着,拓跋仪、拓跋虔、叔孙建长孙肥这些人也都到了,他们一字排开在少年魏王身后,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
  染干笑道:“麾下精英全都出动了啊!察台,你得叫我们手下人好好看看,这可个个都是年轻一辈的英雄,他们的榜样!”
  察台应是。
  拓跋珪像没听出他嘲讽,只回道:“贺兰大人阵势也不小,不过吊祭友人,心诚就好,似乎用不到如此排场哩。”
  “吊祭?——不错,我是来吊祭,顺便看看去斤眼睛可阖拢不阖拢得上?”
  “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尔旁须卜奴真,妄杀其叔,令其惨死,你身为人主,不但不查明真相,反欲遮掩,去斤地下有灵,安得瞑目!”
  拓跋珪语气平平:“去斤被他养的恶狗咬死,当时所有在场之人都看见。”
  “说得好听!刀伤呢,刀伤你怎么解释?”
  “他难忍痛苦,以一刀求速死,重返长生天。”
  “一派胡言!在苍猊扑上之前,奴真已刀伤其叔!”
  “啊,这样说来,更早一步的是,去斤放苍猊想咬死奴真呢!”
  “你,你——”
  “其实,大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听说的,对吗?让它过去吧,我们只需知道,去斤护侄情深,代其被咬,因不治而死,大家提到他都会赞叹,又有什么不好呢?”
  年轻的魏王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淡淡的笑意,然而,局势就在这淡淡的笑容里扭转过来了,须卜部重归奴真,他所做的一切证明是白费……染干在极度的愤怒中反而平静了下来,他重新打量眼前的对手,是的,这一次他终于不再把对方当乳臭未干的小子而与他处于平等地位了。
  “你打算跟贺兰对着干?”
  “不,大人,我从没打算跟贺兰对着干,是你逼我对着干。”
  “你将失去我们的支持。”
  “也许。”
  “你别忘记在谁的帮助下你才能复国。如今,为了一个小小的须卜部——”贺兰染干刻意望奴真一眼,“魏国还能不能存在下去呢?”
  “这就用不着大人操心了。”拓跋珪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一丝怒气,他也朝老朋友望一眼,奴真正盯着他,眼神里满含疑惑与担忧。
  他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说退就退,把他交出去?不,不,男子汉可以容忍,不可以窝囊。他是他的臣民,可以二话不说跟他前来而不问结果,他是他的主上,就应当为这种信任而庇护他。更何况,他们是朋友,身后这些人也都是他的朋友,只要他们还在,魏国,就一定能坚持下去。
  贺兰染干带着他庞大的狩猎部队当天下午即拔营离开,临走前宣布贺兰不再接受魏的统治。
  拓跋珪失去强助的消息一传出,人心惶惶,各部相望。不久,部落联盟中的护佛部首领侯辰突然表示不愿效力,独自游牧去了。流言真的被人付诸实施,让拓跋珪对于当前局势的认识,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许多部落首领和诸将愤怒不已,齐聚魏王大帐,请命追击叛徒。拓跋珪却冷静地道:“护佛部毕竟曾为我们拓跋做事,有罪过能忍则忍。当今国家草创,人情不一,愚昧的人看不清形势,自然进退无常,不值得追赶。与其逞一时之快,倒还不如静下心来,整顿国内。”
  拓跋珪的努力很快收到了效果,新生的魏国政局至少在表面上看来平静了起来。两个月后,候辰率护佛部果然重新前来归附,拓跋珪待其不冷不热,候辰再次叛离魏国,然而这次,魏王苦心经营的内部安定政策收到了效果,候辰的出走,哪怕连他自己的亲族都没有说动,他只得只身远投独孤部刘显。魏王于是任命候辰的大儿子候翼继任护佛部的首领,由是人心大安。
  三月后,贺兰。
  少女在帐子里心烦意乱的踱步。太可怕了,她今天竟然面对面碰到了倍侯利!不知道他跟哥哥谈了什么,她只觉得他临去前看向她的那一眼意味深长。本来她摘了鸢尾想给哥哥换一束,还没掀帐帘,他正从里面出来,与她擦身而过。她当即没有勇气进去了,一定是成亲的事,哥哥要把她塞给他了!
  她急匆匆跑回来,简直是坐立不安。不,她不想嫁给他,一点都不想……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染干做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啊!她眼睛一亮,不如去找阿萝商量商量,她是她唯一可以倾诉的朋友。
  “翁主儿要找伊都干?不巧,她出去了。”
  “去哪儿了?”
  “好像是神圣伊都干把她叫去的。”
  “哦,好,谢谢。”
  贺兰雪满脸失望的出来,恨不得立马找到她的朋友,可是别处都好说,神圣伊都干的帐篷是不能随便闯的。她无精打采的扯了扯辫子,突然又想,干嘛不去神圣伊都干帐前等呢?
  对,就这么办。
  稍稍恢复了精神,选好路,走了一段时间后,她决定借一匹马。
  附近有个帐篷,她走过去,发现不对。
  帐旁生着一棵树,站了四个人。一个人被绑在树干上,倍侯利似乎在问他什么,另外两人立在他旁边。
  她侧侧耳朵,隔太远,完全听不清,只能看他们的动作。
  突然,倍侯利拔出一把刀,一刀砍下被绑之人的脑袋。
  贺兰雪哆嗦了一下。她无缘无故想起关于他妻子们的那些传说,各形各样的死法……血淋淋的脑袋……他仇家太多……
  她不自觉倒退几步,转身就跑。不,她决不嫁给他,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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