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是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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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梦?是醒?-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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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是章遗世约我。

  昨天章遗世打电话说他有特别的事情要跟我商议,我迟疑了许久,最后答应了。因为我想到母亲住院时见他那么消瘦,觉得真应该好好关心关心他。虽然前些日子也曾经打过电话,建议他到医院做健康检查,但结果如何还不清楚。

  和往常一样,还是章遗世先到。和往常不同,他不是站在大门外等候,而是坐在橘黄色灯光笼罩下的翠竹餐厅里等候。

  乍一照面,我不由惊叫起来:“你,你怎么了?章遗世,你怎么这么瘦?”

  “可能是苦夏的缘故。”章遗世淡淡地说。

  “都快到冬天了,还苦夏呢?”

  “这不是还没缓过来嘛。”章遗世微微一笑,拿过菜谱,也不说客气客气,自己就点上菜了。点的都是这个饭店里最高档的,也是很名贵的——龙虾、鲍鱼、燕窝……

  “干什么呀?不过了?再说,你要撑死人吗?”我夺过菜谱扔一边去,转对服务小姐说,“请把鲍鱼、飞龙、燕窝减掉,来两个清淡的蔬菜就好。”

  “请问,要哪一种蔬菜?”服务小姐面向我。

  “随便。越清淡越好。”

  “服务员,今天的帐由我结,所以上菜不能不听我的。晓得不?”章遗世说。

  服务小姐眉开眼笑,连连称是,频频点头,然后道了声:“稍候。”就翩翩去了。

  尽管章遗世还像以往一样诙谐幽默、谈笑风生,可我却稳隐地感到他内心有一种不可忽视悲凉。他到底是怎么了?工作上有什么困难?病了?嗯,没见他那么瘦嘛。你瞧,他的脸色多难看,是不是有黄疸啊?不,不!不会的,是灯光搞的鬼。可是不管怎么说,他脸上的光泽消失了,好像蒙着一层灰。

  “章遗世,你,你病了吗?”

  “怎么?你,你想我生病?”

  “说什么呢?我是……”

  “关心我。对吧?你一直都在关心我。从我们一起走进医科大学那一刻开始。对吧?”

  “我对你的关心远远不及对你的伤害。章遗世,我对不起你,真的。”我真想哭,不完全是为着对不起章遣世,也因为在此同时自己又做了一次抱撼终生的错误抉择。

  “你言重了。都是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章遗世,你是不想让我吃饭吧?”我懊恼地说。

  “好了,我错了。来!为你给予我的那些无私的、特别的、珍贵的……我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儿了,帮助,我敬你一杯!”章遗世给我斟满酒。

  “章遗世,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喝了,酒是伤人的。”

  “好吧,我听你的。”章遗站起身,对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谢谢你,白皪,姐姐。”

  “你这是……”我慌忙站了起来。

  “白皪,你坐下。”章遗世自己也坐下了。

  我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不由紧张起来“章,遗世,你今天……”

二十三   扶危惜弱  人间自有真情在(二)
我的心里好像有一面大鼓在敲,自己都听见胸膛中“咚、咚、咚”地响。我深深吸了两口气,说:“章遺世,你今天是怎么了?”

  “白皪,我……你工作顺不顺心?想不想换换?”章遗世神态严峻。

  我愣愣地,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呢,决定到国外去发展,想把家里拜托给你,如何?”

  “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跟你开过玩笑吗?。”

  “……为什么?做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

  “这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你先告诉我可不可以。”

  “我哪有那本事呀?”

  “开始,当然会有些困难。但是,如果你想做,跟我两个月,我保证你可以上轨。这比做‘试管婴儿’容易得多。”

  “章遗世,你高抬我了。”

  “白皪,我下边的几个主将都是训练有素、能踢会打的,你抓住他们几个和把握住财政大权就行。专业上其实没多难,咱们医生不也学了药理学嘛。”

  “人事调动、干部安排是复杂的,岂是你说了算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利生已经率先实行股份制了,我是最大股东、董事长,自然有办法。”

  看来章遗世真不是开玩笑。可我真是弄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去年美国一家公司高薪请他去主理,他没去。今年初他叔父让他去香港接管他的祖父给他的产业,他也没去,而且他声明不接受那份遗产。他说到哪里也不如在自己的家舒畅自在,不如在自己的家踏实气壮。但是现在他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究竟是怎么了?唉,他不想告诉你,你问也白问。

  “你为什么不从你下边的人中选一个?你不是说有几个可以挑大梁的吗?”我问。

  “谁愿意把自己的江山送给外人?”

  “我不也是外人吗?”

  “不!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章遺世的眼睛红了。

  “我……你你这个决定恐怕欠考虑……” 

  “不,今后我一定会做得更好。”

  “你到什么地方去?”

  “以后你会晓得的。”章遗世的眼泪分明在眼眶中转。

  他这是……他一定有什么麻烦,大麻烦。我能帮助他吗?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帮他呢?

  “章遗世,其实你根本不相信我。”

  “我把我的事业,也可以说是我的产业全权交给你,你说我还不相信你吗?”

  “可是,你有事瞒着我。”

  “商业秘密如同军事秘密呀。”

  “你以为我会出卖你?”

  “搞情报的人比我们高明得多呢。”

  行了,甭再问了!人家把门封得死死的。他这个人哪,很固执,认准了的事情是一定要做下去的。再说,做这样重大抉择他也不可能不深思熟虑。而且,对今天这个时代、这个社会、这个形势,他比你清楚,看问题自然比你全面、透澈,我还瞎操什么心呢?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谁又能左右得了谁呢?也许他就是想换一个环境,给自己一个新的生活,一个全新的生活!是的,一定是的!所以,他才不肯对你说出来。这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幸事嘛!啊,章遗世,你终于改变了自己,你终于脱离了苦海!我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一个绅士般的章遣世挎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在向我微笑……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惆怅和一丝遗憾、妒忌……白皪,你这是怎么了?没道理,太没道理!

  “白皪!你怎么了?”章遗世问。

  “啊,没,没什么。”我整理一下心绪,“章遗世,请你原谅,我不能帮助你。现在,我还不想换工作,因为我对它很有兴趣。”

  “我懂了。”章遗世沉吟一会儿,又说,“你替我看看家总行吧?”

  “如果你不想回来了,把房子处理掉不更好些吗?为什么放在那里白浪费呢?”

  “可我要钱有什么用呢?”

  我回答不上来了。他缺的不是钱,他缺的是帮他花钱的人。

  “白皪,这也使你为难吗?”

  怎么说呢?反正我觉得不大合适。

  “白皪,你不要想那么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报答你。”

  报答我?报答我什么?我不无疑惑地望着章遗世。

  “该报答的实在太多了。”章遗世坐直了身子,清清嗓子,极动感情地说,别的不说,“那几次紧要关头不都是你……”

  时钟倒转至二十多年前……

二十三   扶危惜弱   人间自有真情在(三)
医科大学是把章遗世作为特殊生录取的。他出身大资本家;父亲是个右派分子,在劳改;祖父和伯伯、叔叔、姑姑都在香港;但是他高考成绩非常好,属于一段的。录取呢,政治标准不符合,不录取又有点舍不得,于是就作为“内部控制”学生录取了(当时干部作为“内部控制”使用是很常见的)。所以,学生干部、辅导员对他都很警惕。入学后一个多月,就是红薯收获季节。当时粮食很紧张,实行统购统销,凭证供应。每个市民在这个时刻要配给几十斤红薯替代粮食,学生也不例外。连续吃了几天红薯,章遣世的胃病犯了,到医务室拿了药,没管用。他知道自己的病,就到饭店里买回几个烧饼。这下子惹祸了,有个同学把这事告诉了班级干部曲新艺,曲新艺立刻就报告给年级党支部。于是章遣世被当作为资产阶级思想的典型,在全年级大会上不点名批评,同时还要在班会上检讨。几个烧饼多大个事啊!那得看在什么时候,在谁身上。当其时是发扬艰苦奋斗革命传统的年代,是抵制资产阶级思想腐蚀的时代,所以这件事拿到“纲”和“线”上来看,也不算小了。何况这事发生在出身不好、社会关系复杂的人身上。那时我是班长,在班干部会上说:“年级大会上章遗世已受到了批评,我们可不可以与他谈谈,如果他态度好,就不在班会上说了。因为他确实有胃溃疡,地瓜产酸不宜多吃。”当时曲新艺与我发生了争论,很激烈。曲新艺竟然说我“你包庇章遗世!你没有原则,而且有个人目的!”我气急了,会后带着章遗世到校医室做体格检查,请校医生开具了疾病诊断书并开了供应细粮的证明。事后我又将此情况反映给党支部书记。书记当时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心中不由忐忑了好长时间。

  章遣世绝顶聪明又特别勤奋,各科功课都拔尖;他积极向上,各方面表现都很出色;再加上他多才多艺,个性开朗,从而成了医大校园的颇具亮点的人物。但是,由于出身不好,他一直得不到应有的肯定。他三次填写《入团志愿书》,都未能通过。第一次,那是在高中,他挺住了;第二次,是大学一年级上学期他也咬牙撑过去了;第三次,是在“文/革”前不久,他真有点儿熬不住了,心灰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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