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窝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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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窝煞-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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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自然感到十二万分的失望。原指望生个带把儿的扬眉吐气一番,哪晓得又生了个“赔钱货”,而且是个黄莲命的赔钱货,叫自己有个么想头?而且,让生了五个儿子的嫂子好一通欺负,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以解心头之恨。

  那时,我妈娃正在熟睡。白天的惊吓早已忘却,她沉醉在咬着我嘎嘎*的甜蜜梦乡。只等那一道越系越紧的红腰带让她感到透不过气时,妈娃早只剩下了在喉管里发出“唔唔唔”的低沉声音的份儿。

  渐渐的,陆倩儿脸色如纸一样的白下去。挣扎的小手,也渐渐失去了动弹。

  “天哪,你个恶婆娘,你要死啦?”千钧一发之际,陆世富提着裤头,进了屋。那时,陈思兰手中的红裤带,兀自没松手。“不活了,我不活了。两娘母一起死,让我一起死吧!”她嚎叫起来。

  这一声嚎叫,惊动了隔壁的祖嘎嘎,也惊动了闻声而来的我大嘎爷陆世发,还有低垂着脑袋的我大嘎嘎龙腾英。

  龙腾英一膝就跪了下去,直直地跪在陈思兰的脚前。

  “兄弟媳妇,他陈婶,要怪就怪我吧,你千万不能做下糊涂事呀!”龙腾英哭泣着。望着渐渐少气的小倩儿,她以头击地。

  此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陆世富已搂起他亲亲的女儿,做起了人工呼吸。随着“哇”的一声幼婴的啼哭,陆世富也发出一声老狼似的嚎叫,“作孽,作孽啊!”

  “唉——”随着众人的松气,也发出我祖嘎嘎的一声悠长的叹息。

  似从梦中惊醒的陈思兰,也仿佛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猛一头往床方撞去,被陆世富一把拖住。她抱着陆倩儿,随着口中发出的模糊不清的呢喃,眼中的泪,却大颗大颗地滴了下来。

  赶命相信,我嘎嘎是爱我妈娃的。虎毒还不食子哩,她啷格就忍得下心去杀死她亲亲的闺女呢?赶命相信,那是她一时的糊涂,被鬼迷了心窍哩!看看,她伤心的无声的泪,那不是她无声的忏悔吗?

  临走,祖嘎嘎说了一句话:“这娃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哩!”

  只是,打这晚后,我妈娃害了一场奇怪的病,她再没了往日的欢笑,夜夜哭啼,噙着我嘎嘎的*,也神不守舍,心不在焉。脖颈上那道红系系,直到30年后还没消逝,成了她一生苦命永恒的象征。

  一年以后,陆倩儿已瘦成了一根香棍儿。

三支将军箭,射中一个娃娃做干爹
“是不是中了么邪?”瞅着陆倩儿可怜兮兮越发瘦弱的小样儿,陆世富常拿这个问题问陈思兰。

  “还能有么问题?算命仔说,她是个黄莲命,还能有好?”

  陆世富不明白,既或脖颈上那道红系系,让他的宝贝酒坛坛受了惊吓,她四个月大的娃娃,还能记恨她妈娘一辈子?四个月大的娃娃懂个么?其实,那时,我那没多读几天书的嘎爷嘎嘎是不知道,我妈娃陆倩儿是惊吓之余,胃口大败,害上了一种叫“停食病”的小儿病。这种病,食物不化,只需炒上一点煳包谷、煳谷子之类的杂粮泡几碗水喝,就会药到病除。或者找几味猫耳朵、刺嘎菜、九牛糙之类化食的野草草,多熬几碗水,也准让她欢欢笑笑,胃口大开。只等给陆倩儿拜了干爹,还不见转机,吊窝岩来了一个草药叫化子,几味草药下肚,陆世富、陈思兰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是三年后的事儿了。

  但这之前,陆世富、陈思兰两口子却从没往这方面想。

  他俩一心想的,是这小娃娃命不好,中了邪。

  而驱邪最好的办法,就是拜干爹。照我们下川东现在称“渝东”的说法,拜了干爹,一切祸事儿都会有干爹揽着,所以,没人愿意给人当干爹,除了叫化子。比如,那个在我们观音街转悠了三十多年的老叫化子戴绥儒就收了一百多个小娃娃做干儿子,后来,观音街人给他取了个带谐音的混名儿,叫“带皮肉”。一块带皮的肉,谁都想去啃上一口哩。

  闲话少说。那一天,我嘎爷、嘎嘎接来了祖嘎嘎。

  因我祖嘎爷英年早逝,解放那年就患上胃病死去,祖嘎嘎守寡几近二十年,也算领略透了人世间的人情世故。

  “给娃娃拜个干爹吧,拜了干爹,说不定她就好了,一挡子灾祸也都化解了。”祖嘎嘎说。

  “可是,没人愿意给人当干爹呀,拜哪个呢?”

  “去寻戴叫化子吧,他干儿子多,不差一个干女儿。到时,多给他两升包谷就是了。”祖嘎嘎提议。

  于是,第二天,我嘎爷就赶到观音街去寻访戴绥儒的身影。第一个乡场,没找到。吊窝岩距观音街不远,就十来里山路,还是累得陆世富够呛。第二个乡场,他又去,还是没结果。后来听一个刚死了妈娘的孝子说,半个月前,“带皮肉”还在他家“坐夜”了的,听说他老家湖北恩施龙凤坝要搞包产到户责任制了,他亲亲的侄儿接他回去分田哩,估计再不会来了。

  那时,正是1978年的晚冬,陆倩儿整满两岁零四个月的日子。她瘦得风可吹倒,病歪歪的,像个一岁多的娃娃。那时,观音街上也有些风吹草动,说是中央开了会,叫么第一届三中全会,土地要搞第二次改革了,生产队分组,再由小组过渡到一家一户。吊窝岩的人也有些蠢蠢欲动,都算计着啷格把岩东及岩西那两块夹沙地分到手,那地儿包谷、洋芋长得分外的壮。

  因了陆倩儿的原因,干爹没找着,陆世富也没心思想那承包田的事儿了。他又听了几户人家的的口风,都没人愿意给别人当干爹,于是,就再来找祖嘎嘎。

  祖嘎嘎说:“明明白白去找人给娃做干爹,是没哪个人愿意的。还是打个将军箭吧,叫他遇上了,也是他的命。”

  “将军箭?”我嘎爷和嘎嘎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将军箭,陆思富当娃娃时听老架子人摆过,但听得稀里糊涂,根本不明就里。而我嘎嘎远在湖北四十二坝,更是闻所未闻。

  于是,祖嘎嘎讲了将军箭一些传闻典故。将军箭,那是奉节县一带特有的风俗,就是用石匠的凿子、铁锤,在一些少有人路过的人行道上,暗暗凿下一张石弓的图案,石弓上再刻上三支石箭。预先,把将要拜别人做干爹的男娃儿女娃儿带在身边,准备好鞭炮,候将军箭打好,第一个打将军箭路过的人,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年老还是年少,就成了别人不可推脱的干爹。那是命。这时,就立马炸响鞭炮,然后去那人家里,正式行交拜礼。据说,这规矩有近千年了。出身在奉节的大清重臣傅恒早年拜干爹,都打了将军箭哩,只是,将军箭打好,他最先遇上的却是一只狗,没法呀,他于是就拜狗做了干爹。早些年,打将军箭的风气在奉节是很盛的,只是,解放后,那风气就废了,说是迷信。

  1980年的大年初七,正是观音街开场的日子。自吊窝岩去观音街的山路上,我嘎爷带着我妈娃,凌晨四五点钟时,摸到了岩东的岩鹰嘴。今儿,是新年第一场,岩上去观音街赶场的人肯定多。我嘎爷算计好了,第一个最先路过岩鹰嘴的人,肯定是吊窝岩的刘思孝。刘思孝腿有些跛,平时在队里挣工分不行,于是就编些篮儿篓儿去镇上换些油盐钱。他老婆死得早,就一个四岁的儿子,那家穷的啊,三块石头支口锅,拜他做干爹,谅也没啥推托。

  陆世富打石匠出身,几支将军箭,三两下就好了。他猫着腰,背着兀自熟睡的陆倩儿,鹰一样瞅着吊窝岩往观音街的大路。

  突然间,便见来路“哇啦哇啦”传来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脆脆的,另一个粗重的声音,陆世富听得真切,正是刘思孝。近了,更近了,眼瞅着一个黑影将至,他“唰”地从怀中取出鞭炮,擦一根火柴点上。瞬时,“噼噼啪啪”,一股青烟绕过,鞭炮的炸响响遍了半边天。就在鞭炮的炸响中,那个黑影猛一下窜到陆世富的脚前,“哇”的一声,嚎叫起来。

  这一声嚎叫,也吓了陆世富一跳,将他惊呆在夜中。

  来人,竟是一个细娃,一个不过三四岁的细娃!

  按我祖嘎嘎说下的规矩,第一个出现在将军箭的人,不论是老是少,是人是兽,都得拜他做干爹。而眼前这个细娃儿,比我那妈娃大不了多少呀!

  正愣着,便听到刘思孝粗粗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死龟孙子,你跑呀,啷格不撵路哒?这下撞鬼了吧?遇见鬼打架了吧?”在他的心里,这串奇怪的鞭炮声,定是遇了邪了!只等眼前出现一个直戳戳的高大的黑影,才见他“唰”地立住脚,惊惊诧诧地问,“你……你是哪一个?在……在这儿搞么?”

  陆世富嘿嘿地笑着:“我……我在这儿,给娃拜……拜个干爹。”

  刘思孝近五十的人了,四十三岁才讨上个瘫子老婆,给他生下一个惟一的娃,取名刘启东。不料,生下小启东没多久,瘫子老婆就撒腿去了另一个世界。刘思孝也算旧社会泡大的汉子。他借助朦朦的夜光,瞄了瞄岩鹰嘴岩石上那三支巨大的将军箭,闻闻兀自缭绕的药烟味儿,再瞅瞅地上满地的鞭炮屑,啥都明白了。

  “……你……你打了将军箭?”

  “嗯……”

  “那、那按规矩,第一个撞见将军箭的人,便要拜他做干爹,我东娃子岂……岂不是要做你娃的干爹?”

  刘思孝的声音越发的结巴了。这一问,也正问到陆世富的心坎上。两个年龄相当的娃儿,一个娃儿管另一个娃儿叫干爹,叫得出口吗?

  陆世富嗫嗫嚅嚅:“要不,刘大哥,就你……当我倩娃儿的干爹吧,好不好?”

  “那啷格行?坏了规矩,菩萨看着的哩!”

  “那、那你说啷格办?”

  刘思孝叹了一声气:“要不,就认我东娃儿做干爹吧!这是天命,天命不可违啊!”

  刘思孝是个厚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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