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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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园-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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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石贤的周围几乎没有了说话投机的人,他应该,也只能去争取一个参加工作的机会,不管是什么工作都行。。 最好的txt下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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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石贤受办公室主任的差遣去大后山水库“摸情况”,他为口袋里的统计表发愁,那是县里发下来的大型山塘水库工程进展情况摸底表,共有五十多个栏目,要求填报出每天的上工人数,填挖土石方数,堤坝加高尺寸,还要正反面的典型,彭石贤不想去,但还是去了,因为他在那里可以见到龙连贵。

  爬过进大后山的十多里上坡路,便可以见到山腰上插着许多红绿旗子(其中不少是扎在竹竿上的被单),那便是大后山水库工地。一条土堤横在狭谷里,挑土运石的人上上下下,见到有人来水库,人群里突然发起了一阵呵嗬声,你追我赶地乱了一阵,他们不知道彭石贤是什么人,可能是弄错了瞎起哄,果然,彭石贤一走近,这些人便没劲了。

  彭石贤去了指挥部,那是临时占用的一户民居。户主说,负责人上了工地,这也是惯例,负责人没事也多在工地上兜圈,让人到工地上去找他似乎好说话,彭石贤到大堤上转了一圈,没见着,几个挑土的人让他去工地食堂,说在那里一定能找到他,一个老头却告诉他:“别听这玩笑话,你去采石场看看吧。”这时几个年轻人一齐否定他们是开玩笑:“谁敢?指挥长自己说,这食堂是新生事物,非把那几个妇女狠狠地搞一下不可!”

  彭石贤知道这个“搞”字是许多农村干部的口头禅,是一种鄙俗文化的典型例子,几乎所有的动词都可用它来取代:搞生产,搞运动,把谁搞下台,把什么任务搞上去等等。也有“搞女人”的说法,而这位指挥长就是原来龙家的那位社长。在背地里就有人骂他是“种公猪。”

  离开土堤,彭石贤与这些挑土的人分了路,好在去食堂与去采石场是一个方向,他打听到了龙连贵正在采石场,还是石工组的组长。不过,这类组长队长之类的封赐多是些挨批挨斗而又推却不掉的差事。

  彭石贤先去了食堂,见五六个妇女正在忙着准备饭菜,他问指挥长在不在,竟没有人应声,再问,才有个甩着一条长辫子的年青女子答腔:“是镇上派你来的?去工地吧,待会我见着指挥长就让他来找你好了。”

  彭石贤转身出门,不远处碰上一个热汗淋漓的女子扛着捆柴过来,他一眼认出是与龙连贵要好的那一个,彭石贤听母亲说,由于这女孩子死心塌地认了连贵,再加上龙嫂与女孩的母亲多次向社长求情,几个月前,她已正式嫁到连贵家来了。

  那女孩子一愣,也认出了彭石贤,她把柴换了一个肩头:

  “你特意来找连贵?”

  “我是顺道,镇上派我来找指挥长了解水库的情况,他不在,我去采石场找连贵。”

  女孩稍显犹疑,进食堂去了。彭石贤刚从山腰的横路上穿插过去,那女孩子又赶了上来:“我去山坡那边打柴──指挥长正在食堂。。。 你的事要紧么? ”

  “他在?”彭石贤似乎猜着了什么,“那就回头再找他吧。”

  那女子只点了一下头,两人走了一段路,都没说话。

  分路时,女子告诉石贤去采石场该怎么走,并交待:“得注意开山凿石时放炮,可别伤着。”

  转过一个山凹,见一片坡地被烧了荒,留有无数个尺来长的大树蔸,彭石贤向周围一打望,突然认出:这便是那年冬天他与申学慈特意来欣赏过的梅林,多么可惜!刚才在工地食堂门口就堆放着许多梅树打成的柴块!

  “黄毛,黄毛!”在对面的山路上一个老人在大声喊着,“咬死那猪獾子,豹猫子,咬死它!”

  彭石贤停住脚步却没有见到猎狗,也没有见到野兽,只见到一个老人在山路上过来过去地不停吆喊,这便是当年那位站在峭壁间向他们指点红梅白梅处所的老猎户?

  果真是,不一会,从山坳那边跑过来一个赤膊汉子,那是龙连贵,他大声喊着:“老伯,你别过来,点火放炮啦!”可那老人只顾吆喊着从山道上横过来,龙连贵飞跑过去拦住老人。引着他从原路退了回去,这时一连串炮声响了,石头尘土冲天而起,一会又冰雹似地散落下来,对面横路上也落下好些。土石刚停,彭石贤向采石场那边走去,在山腰的横路上与龙连贵见面了,他们就地坐下来,龙连贵问:“我妈说你当干部了,是吗?”彭石贤拉龙连贵坐下来:“不是──你为什么不上我家去,真忙得没时间回家?”龙连贵打量着彭石贤说:“我回家一趟也是晚上进屋,第二天一大早赶回工地──你怎么来了这里?”

  彭石贤这才向龙连贵详细地讲了他从学校回来的经过和今天上水库的情形。他说,眼下这工作他不愿干,也干不下,如果龚镇长能让他去教书,他倒打算去:“我是走投无路了!”

  龙连贵也讲了家里的生活情形以及与那个女子结婚的经过,他说,他没事,什么苦都能吃得下,只要别人能够大跃进,他也能够。提到与指挥长的关系时,他那态度十分淡漠:“随他的便,反正这一百多斤肉就当那次让他们弄丢了。”

  彭石贤与他这个从小就哄笑打闹,推心置腹相伴长大的好朋友坐在这山路上的茅草丛中,都有着不少的话要说。然而,彭石贤越说,越听,心里就越是感觉到沉重、压抑,最后,他们都沉默了下来。

  指挥长真不是人,可他在镇长手下却一直发红发紫,在县里也是先进,砍下那片梅林成就了他大办粮食的一项成绩,可至今没有长出一颗粮食来。在这个水库工地上,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工地食堂五个女炊事员,他至少占有了三个。每天一早,他在工地上转两圈,便躲起来睡觉去了,待养好了精神,晚上就召集人开通宵会或者督促民工们上夜班。刚才他就是把自己反锁在食堂的保管室里睡大觉,通常是,只有上面有来人来找时,那个长辫子女子才会偷偷去开门告诉他。他只拿那个老猎人没办法,以前为入社,后来为龙连贵挨打的事,老猎人不服他,当面背后骂他没良心,他用绳索把老人捆上拉到镇政府,龚淑瑶也只能摇头地说,他是老昏沉了,人不死你拿他也没办法,你别去招惹他好了。幸亏老人不常下山,可这位水库指挥长却不能不进山,他还有点怕单独遇上了这位老人。因为他身边有两条黄毛狗跟着,于是,指挥长便指挥手下的人把这两条黄毛狗打死吃掉了,老人不见了猎狗,伤心地哭着,白天黑夜找了半个月,始终没找到猎狗的一根毛、一块骨头,他这才疑心是指挥长丧了良心。一天,他扛着火枪去水库寻指挥长算账,说要嘣了他,这把人们吓慌了,那位人人望而生畏的人物也不能不躲避在茅房里不吭声,大家怕闹出事来,便编出种种谎言,说那狗真是给野兽叼走了。老人对谁说的话都不信,只信龙连贵的话,结果还是龙连贵解了这难,龙连贵也没敢说出真情,他对老人说,你再去水库吵闹,指挥长就不肯把那远房侄女嫁他。老人最终依了他,但自此以后,老猎人疯了。他每天在那山路上吆喝着黄狗,不过,他不来水库工地,他说,可不能再牵累了连贵。龙连贵的话是拿这疯老头无可奈何才说的,不过,指挥长也真说过让连贵看住疯老头就将侄女嫁给他的话。这也可以叫人心难屈,那次连贵挨打,暗中同情他的人不少,指挥长的侄女儿就是铁心的一个,龙连贵虽然不再有狂言,却也未见心服,所谓民不畏死吧,让指挥长不能不顺势应允了侄女儿这场已经成为事实的婚事。

  “李超兰与我那老婆心性不一样,没这么老实,也没这么蠢,你往后不要理睬她了。”龙连贵说到与他相好的女子死活要跟上他时,突然对彭石贤说。

  “你老婆待你好,是对爱情的真诚,”彭石贤望了龙连贵一眼,“你怎么能说她这是蠢?”

  “不是蠢她跟上我作什么?她就一个心眼。”龙连贵想着的是彭石贤该怎么办,“不过,找老婆要找一个心眼的!”

  “你是说李超兰心眼多么?”彭石贤在心里不肯或不愿这么看待李超兰,“是我不愿同她联系的。”

  “我那位可不同,赶也赶不走,”龙连贵不以为然,“李超兰如果真对你好,为什么不跟你一块退学?”

  两人就这样东扯西拉,忘了该作的事,不觉时间过了一个多时辰,这时,工地的施工员提着个铁皮喇叭到了他们面前:“原来你们躲在这里!指挥长让我到处找,到处喊,你们就是不露面,不应声,真是不怕急死人──镇长来紧急通知,晚上开干部会,要传达上边的精神。”施工员指着彭石贤,“指挥长说让你也参加,他已经去镇上了。”

  彭石贤这才记起口袋里那张进度表,便马上起身,在下山的路上,他想不出拿这空白进度表交差的办法,便横下心来不管了:无非丢了这跑腿的差事,那更好,全是些弄虚作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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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石贤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母亲从食堂里端来饭菜等着儿子,吃饭时,母亲高兴地告诉儿子:“镇长来过了,她让你去镇上参加干部会,给你工作的事她包下了。”

  “会议该散了呢,”彭石贤神情犹豫,并不想起身动脚,“妈,往后你还是别为我的事去求人了。”

  母亲看得出近来儿子给镇上帮工,情绪越来越低落,说起那些跃进的事还很不满意,其实母亲的心情也一样,对她见到听到的一些奇闻怪事也十分不解,就如这“吃食堂”,闹得人心惶惶,娘哭崽叫的,但她说:“你还是该去呢,石贤!”

  彭石贤只得起身,他不是不想有个正式工作。儿子出门时,母亲又说:“刚才李伯说,领导让他打好铺盖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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