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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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园-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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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这里又有了人烟。原来,有只千年修炼的猴王,当时遇着个丧魂落魄,仓惶逃命的女人,听着她的哀婉求告,见着她的可爱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纵身一跃,携这女人上了左青石,在这石洞里逃出命来,于是,人类才又得以延续。只是,后来的人不如以前的人了,总带着些猴子的毛病,如狡诈好色之类,但这以前的人与猴究竟谁更狡诈好色就却无法考证了。反正这传说的创意不是进化论,而是退化论,它认为这世界的现状可恶可叹,尽失圣贤之道,时时担忧世界末日的来临,也许作者自己还有些不易改掉的毛病,如好色狡诈,需要用这故事来自嘲自解。不过,人们并没有忘记那见义勇为,也是色胆包天的老猴精,现在仍兀立在山峰一侧的左青石,不是很像探身向远处打望的猴王么?它是在守护着石洞里的家人呢!

  另有一说是,在远古时代,这一方天地间孕育的灵性与生气全都凝聚于那扇大青石,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突然天崩地塌一声巨响,也有人说是盘古开天辟地的那把扳斧挥落下来,大青石轰然破裂开了,还炸飞了右边的一半,留下来的才叫做左青石。这时,从石穴中爬出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来,照理说,不应该只有一个,怎么能不承认我们的祖先也该包括一个小女孩呢?不过西方的圣经里也把女人看得无足轻重,只把它当作男人的一根可有可无的筋骨而已。后来,这个小男孩长大了,他在这里披荆斩棘,开荒种植,勤劳不息,也在这里养育和繁衍了他的后代,一直活到了九百九十九岁,这传说很有些劳动创造世界的意味,可惜少了些阶级斗争的气息,它鼓吹的是你姓李,我姓张,五百年前共爹娘。而且,老人再长寿也没能活到千岁万岁的份上去,只算个伟大的劳动人民。据说,那如刀削斧劈的左青石就是他悬棺的地方,而且,那像猴王远眺的石峰,只要你转个方向看去,就会发现它其实是位佝偻着腰,俯身向下,一往情深地关注着青石镇这方土地的仁慈长者。

  彭石贤小时候有过在左青石神位前寄名的事,自然对第二种传说感到兴趣,李超兰则觉得无论承认是猴王或者从石缝里爬出来的孩子为自己的祖先都不会增加什么光彩,她说:“传说只是传说,人们看着它像什么就编出什么样的故事来。”

  “依我看,”黄雪钦站在这两位小青年的后面,指点着,“刚才说的这些都不像,他们只是见着石峰顶上的模样去比拟,去想象,而不是看整座山岩,而且,他们的想象也很荒唐,自己明明是人,却要说是猴,明明是父母所生,却要说是石头里爬出来的,这是人难作呢,还是怕做人?依我说,那左青石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你们看,一个侧身斜卧在地,仰着头,另一个蹲在一旁,不,是单腿跪在一旁,用手扶持着她,那是夫妻俩呢!”

  看着,想象着,也果真很像,山峰顶上的石块正是那男人仰着的头,挥着的臂。那两人相拥相扶对天呼号,倒地无奈的情景,既表达出他们真挚的情爱,也表达了他们共担的痛苦。彭石贤发问:“那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跑到这荒山野地里来?”

  “人什么地方不能去?”黄雪钦也在遐想愣神之中,“人在世上没路走了就想着上天,神仙在天上没路走时也就会想着下地,特别是为着男女相好相爱的事。牛郎不是现在还挑着两个小孩,等在银河边上?七仙女不是不顾死活偷偷来到董永的茅草屋里?这种事情太多了呢!”

  “那你说,他们是要上天去呢,还是要下地来?怎么会年年月月老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李超兰也有她的想象,“你这说法也荒唐。。。 他们是累倒了在歇息么?”

  黄雪钦依自己的思路真编出来一个故事:“他们肯定是从天上逃跑出来的,天上一样容不得男女相爱的事。他们怎么会倒在那里不动了?原来是天兵天将追到这里,要他们回天庭去受罚,可是他们早已有了儿女,便死也不肯回去,于是,雷火霹雳一齐来,把他们变成了那扇左青石。对于那因违犯天条而留下来的小孽种,老天爷更不同意他们上天去坐享清闲,就把他们抛落到了这尘凡里,让他们一代又一代地受苦受难,可不是,谁说这世界上真容得人们自由自在地相亲相爱?”

  当黄雪钦与这两个小青年天南地北瞎扯的时候,黄大香正在门面上守着货摊。这些天来,生意很清淡。算命的王神仙敲着一面小铜盘经过,黄大香便叫住了他。

  黄大香让王神仙进屋里坐,他却不肯,说傍门蹲屋檐是命里注定了的,还是安分些为好,于是,黄大香递给他一条小板凳,让他在门边坐了下来,在递了茶之后,与这位神仙拉起话来。他们是熟人,王神仙常来这里买些便宜货物回家,黄大香很相信神仙的那一套,只是不敢请他给自己算命,多是听他给别人算,今天她是很想给儿子问问眼下这场婚事究竟能不能成,她知道儿子不相信这些,好在他们还在阁楼里没下来。一开始黄大香就申言,要神仙照直说,勿遮掩,神仙也就表示算得不准不要钱。就这样,王神仙问了男女双方的生庚年月,合了八字,而后又查了属相,掐算了甲子,神仙头一仰,抚掌说,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该是一桩好姻缘!但又说,可惜天时有些忌碍,似有一股煞气相干,看来此事宜急不宜缓。黄大香听了这话,觉得很切眼前的情景,她深恐神仙失算,又求他抽了一张纸牌,神仙只须用手摸模纸牌边沿的锯齿形记号,便能吟出上面的话来:

  “好事莫迟延,相逢即是缘,

  红线牵千里,夜长梦不圆。”

  这话的意思,经王神仙的一番解说,与根据命理推算出来的情形还颇为一致。黄大香甚至觉得这与姜圣初刚才给她的忠告也是一个意思。她却没有想到应该问问神仙另一个问题:这美好姻缘是由她“莫迟延”就定得下来的么!此时,她只是感到高兴,赶忙封下个包封打发神仙走了。

  黄雪钦上阁楼很久了,却还不见他打算回家,黄大香提着个小水壶去阁楼添茶水,数就数她这侄子的废话多,没人催他走,他能跟人瞎扯到天黑。幸亏黄大香只以为侄子在瞎扯,并没有听到刚才侄子瞎扯出来了些什么,与王神仙送的欢喜相反,侄儿的瞎扯却是个十分不吉利的兆头,果然,一场大好的姻缘随后遇上那个多劫多磨的“反右”运动,一切都如烟如梦般地消散了。大概,看相算命是颇有些机巧的,既然任何事物的发展都具有多重可能性,算命先生的话也准备了多解。一些年之后,黄大香又悟出了另一解:原来相逢相聚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难怪王神仙当时就说了“夜长梦不圆”的话呢!

  彭石贤与李超兰倒不在意这些,黄雪钦说的本来就是些无根无据的神话故事,最多只是在无意之中抒发了他自己的一些人生感慨,并无意给这对恋人提出什么警戒。当然,有一点,彭石贤与李超兰不用谁提醒,他们早就意识到了,这事情并非没有人干预,从李青霞到黄大香,从学校到小镇,对他们的事情从来没有谁表示过无保留的赞成,至少也是怀着好些的担心和顾虑,像黄大香;而有的亲人则明白地提出了异议,如李青霞。只是,彭石贤与李超兰一致认为,现在的时代变了,谁也无权干涉,只要有他们自己的真诚相爱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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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天晚上,当黄大香告诉儿子李家捎信让超兰赶紧回家去时,彭石贤对这突然而来的口信却反应过激,他连连追问:捎这信为了什么?“赶紧”是什么意思?黄大香回答不了儿子的问题,但她相信这口信绝对无误,因为捎信的人是张仁茂。他在前些天向农业社要了个买稻种的差事去县城,因遇上侄子张炳卿正在地委开会,他只得耐住性子住了好些天,侄子散会回来,他便急着赶回小镇来了。这次去县城,张仁茂多了一分心思,他想打听一下学慈在县城开会的情况,因为申先生死前曾把家事托付给他。学慈上县开会快近一个月,竟没捎回一句话,去时,镇长告诉学慈,说每年这时候,学校总有一二个招聘指标分下来,让他好好表现,这样就可以给他转入正式国家教师的编制。可是,县里的教师会开得十分森严,外人根本探听不到什么消息,张炳卿又管不着这摊子事,问也问不出什么情况来。临走时,侄子倒是让伯父转告香嫂,超兰的姑父托信让超兰赶紧回去。张仁茂在路上着了凉,到家后向农业社交过差,感到累极了,便没来香嫂这里,只让国芬给香嫂传过来简单的一句话:“超兰家里人催她赶紧回去。”黄大香拿这句话很费思考,当时,儿子领着个女孩子进屋,她自然喜出望外,但也觉得儿子有些冒失,后来从李超兰的言语中听出,她青姑妈似乎并不赞成这桩婚事,这又让黄大香心里很有些不安,现在,她家里人催她回去,应该说是情理中的事。她希望儿子千万不要说得罪李家人的话,可孩子未经世故,根本听不进去,她又不便朝儿子泼冷水,面对儿子的追问,她只得说:“你去问问国芬姐,听听她说该如何办才好。。。 ”

  彭石贤真的找上国芬姐了。看国芬姐那迟迟不肯作答的样子,肯定也很为难,但她还是说了:“石贤弟,这事你就别想来想去了,明天一早你把这口信告诉超兰,叫她拿主意就行。依我看,怎么说她都应该回家一趟,放假后她还没跟家里人见面呢。再说,这信不是超兰她青姑妈,而是她姑父捎来的,一般的情形,做姑父的不会多你们这个心,你炳哥也不会管这个事。我猜想,这是不是她青姑妈出了点什么事呢?现在到处开大会,一个会一阵风,什么事不能发生呀?”

  彭石贤听芬姐这么一说,马上觉得有道理。第二天把这事与李超兰一讲,李超兰也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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