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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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园-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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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他相信李超兰心里的想法也会和他一样,李超兰却说不愿意与他坐一块,这话大大伤了他的自尊。当天,彭石贤用铅笔在课桌正中划了一条分割线,以示楚河汉界,于是,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多天,后来,双方都有意无意地出现了越界行为,比如,一方在找铅笔橡皮之类,另一方便把自己的推过去,又过了一段时间,双方恢复了交谈,只不过弄不清楚究竟是谁先主动,他们都回避谈起那场争吵,然而,却丢失了先前的那份热情。

  李超兰是班干部,活动能力强,与同学的关系也好,比较而言,彭石贤的处境就显得有些被动,在那次争论中,大多数同学反对他的看法,便是龙连贵,在弄明白情况之后,也说:“你这个人,怎么随便乱讲!”龙连贵平时说话很冲,毫无顾忌,但对当时政治上的是非准则毫不怀疑。这样一来,彭石贤就渐渐地陷入了离群独处的孤独之中。

  好在彭石贤有个好去处,那就是学校的图书阅览室,那里有全国各地的书刊杂志,还有《水浒》、《西游》之类的系列连环画。彭石贤一泡就是老半天,好几次还忘了吃饭,书让他忘记许多事,也让他思考许多事,书中别是一番世界,正是当彭石贤留连忘返的时候,他的言行却时不时地偏离了“正轨”。

  星期六下午学校包场进城看电影,看了一场,彭石贤觉得不过瘾,又留下来接着看第二场,待回到学校时,已经上过晚自习了,第二天他不得不去听生活辅导员的批评;一些日子,团支部在晚餐后组织跳集体舞,不管你烦不烦,人人都得参加,彭石贤刚借到一本小说,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便躲到学校的围墙角上去读,这也被视为没有组织纪律,没有集体主义精神;上课时,他心猿意马,常常走神,他的数学成绩本来就只算个中上,现在开始滑坡了,面对突然的提问他只能哑口无言,数学老师挖苦地说:“你在想什么呢?想上天还是想入地?我看你并不像个天才,不要以为有鸿鹄将至!”彭石贤不服气,心想,你板演例题也出过错,难道你就是天才?但这话由不得彭石贤说;在日常生活中,经了几次冲突争执之后,彭石贤沉默下来,他懒得去讨好别人,也不想表现自己,他现在的想法是,与你们争个高低没有什么意思,就连申学慈的那些劝导他,关照他的话,他也只是淡然地听着。申学慈成了班上第一批新团员,他启发彭石贤:“你怎么能够不写入团申请呢?团组织首先得了解你的决心呀!”彭石贤本来有入团的打算,而且也写过申请,只是一直放在口袋里,犹犹豫豫没交上去,到现在,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团组织显然不会批准。

  一个学期过去,彭石贤极不情愿地接受了同学们在期末鉴定时给他提出的意见:政治思想不求上进,学习成绩有所下降。

  寒假里,他又回到了青石镇,母亲早盼着儿子的归来,见他人长高了不少,更是喜逐颜开,她给儿子留下了许多好吃的东西,老是向儿子询问学校的一些情况,彭石贤想让母亲高兴,专拣好的说,但母亲还是觉察到了点什么:

  “仇老师待你好吗?”

  “很好呢,他特别关心我,还让我去他那里玩,说有困难都可以去找他。”

  “你去了吗?”

  “没要紧事去作什么?再说,他也忙。”

  “老师让你去你就该去的,你该大方些才好呢。”

  “这有什么大方不大方?是我不愿意。。。 ”

  母亲自然能够了解儿子,黄大香知道石贤性情的孤傲,便开导他:“在家靠父母,出了门,进了学校就全靠朋友与老师──哎,你回来好几天了,也该去看看墨霞老师的,她常常问起你呢!”

  “别急嘛。。。 ”彭石贤含糊应答,他是不想去,因为他感到不好说话,觉得自己各方面的表现都有负于李老师的期望。而且,如果问起仇老师与李超兰的情况来,似乎也不便作答,但不去又说不过去,拖延了几日之后,恰好李老师来了他家里,说她得赶去青妹家过年,重波已经等在那里。对石贤只简单地鼓励了几句话便告辞了,这倒使彭石贤感到庆幸,他免除了一场罗嗦却是好心的说教,彭石贤真把来自亲友师长的诸多关照当作了一种负担。

  彭石贤也没有去张家。仁茂伯,芬姐与华玉几乎每天晚上都得来黄大香家闲聊一阵,彭石贤了解到炳卿哥已经结束了在党校的学习,回过一次家,现时,他正带领着许多民工在湖区搞“会战”,过年也回不了,据说那里的工作特别艰苦,芬姐几分钦佩,几分牵念地说:“只有我们家这憨佬是真讲个为人民服务,搭上命他也不后悔!”彭石贤想,他自己心里的话也许只有与炳哥才谈得来,他十分地想念着他的炳哥。

  彭石贤不出门,也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在无意中得到了一本感兴趣的书。一天张华玉来玩,说他炳哥带回了很多的书,放在一口大木箱里,石贤便让她去取一本来,华玉真的搬了一本厚厚的来了,书名叫《社会发展史》,那是张炳卿在党校学习时发的教材。彭石贤开始读不懂,见上面有张炳卿画的一些着重线和简要的批语,彭石贤顺着张炳卿的思路去读,似乎也能领略一些,再反复一读,引发了他许多的思考,兴趣一来,他又有了废寝忘食的劲头,便闭门不出了。

  黄大香见这情景便可怜起儿子来,但这一回她估模错了,她以为儿子是在发奋赶功课,因为她了解到学慈这期的成绩是班上的第二名,而石贤却落到了十五名之外,奖学金也没有拿到。她说:“读书的事你也心急不得,弄垮了身体反而不好呢!”

  “哪能呢!妈,你就不用操这个心好了。”彭石贤没有多作解释,他觉得这许多的事跟母亲已经说不明白。他认为自己可以去寻求一些大学问了。

  短暂的寒假一晃便过去了。开学的前两天,彭石贤去申家邀学慈上学,进门时,申先生用手按着胃部弯着身子坐在火坑边,见石贤到来,申先生勉强直起腰来招呼他:“坐吧,你怎么整个寒假也没来我这里玩?”

  彭石贤感到有些抱愧:“我与龙连贵大年初一来过,只见到了伯母,学慈说你身体不好,正睡着──学慈不在家?”

  “上后山收皮货了,他往后的路难走呢!”申先生脸色苍白,人更瘦了,目光有点刺人,“你喝水吗?请你也给我倒一碗来。”

  “我不喝──”彭石贤见学慈的母亲依偎在申先生身边,脸上露着呆滞的笑容,两眼茫茫然地四处张望,知道她是在发病,“我这就给你们去倒开水。”

  申家女人喝了口开水,打量了石贤一阵,像清醒了些,她对丈夫说:“先生,这是石贤,你很喜欢他的,是吧?”

  “是,”申先生向妻子点了点头,又问石贤,“你呆在家里是读书还是画画?”

  “我没画过画了。。。 ”彭石贤没画画并非是听了申先生的劝说,而是因为中学没有开设这门课,他的画真说起来还没有入门,“我从炳哥那里借了一本书,正在读。”

  “什么书?”申先生问。

  “叫《社会发展史》。”彭石贤回答。

  “是那本从猴子变人一直说到把人领进天堂的书吗?”申先生皱了一下眉头,“那是本天书,你能读懂?”

  “你读过?”彭石贤发现了申先生有些异样的目光,“这是我炳哥在党校学习的教材!我。。。 ”

  “我可读不了,”申先生笑着说,“我只知道兽皮如何变皮料,而皮料如何变衣料还没弄明白,怎么会去读那种书?我看也没有谁真正能够弄得懂那书上的事情。”

  “你是说那本书不好?”彭石贤吃惊了,还想深究申先生的话,“。。。 难道那些写书的人也没弄懂?”

  “你说呢?书上讲猴子能变人,人能上天堂,可是,天堂是什么样子呢?究竟有谁从天堂里来!我看现在这些猴子们恐怕永远也变不了人。。。 哟──”这时,申先生的胃病又犯了,过好一阵才缓和过来,见石贤呆着,又说,“石贤,我是说,你还是该学好语文、数学,别去想那些猴子变人的事,这些你就不如学慈听话了。”

  彭石贤不做声。他猜想申先生是听学慈说过自己在学校里的情况,他承认自己许多方面不如学慈,但又觉得申先生的话似乎不只是这个意思。

  又过了好一会,申先生恢复了他那平淡而幽默的神情:“你就别计较那个小长工吧,与你一样,他也是爱晃荡啊!”

  “我不是计较谁。。。 可是,能够相信鸡叫狗叫的事吗?我才不信!”彭石贤固执己见。

  “啊,你是在笑话小长工──如果真是有人要欺侮他,而欺负他的人比那个东家还要坏,却不比那个东家蠢,学小长工的主意自然行不通,你明白这一点不就足够了?”申先生笑了一下,“小长工大概比你还要小,又没有读过书,何况,遇着欺侮人的事,人们想得出来的好办法本来就不多!”

  申家女人始终带着微笑听丈夫说话,申先生抚摸着妻子的手:“小宝贝,让我去给你作点什么好吃的东西,行吗?”

  女人慌忙抓住丈夫:“不,不要分开,我们得永远在一块。”

  “是,我们永远在一块,”申先生无限叹息地说,“这就是我们所能追寻到的一切了!”

  申家人还没有吃东西,申先生请石贤去小摊上买些汤圆来。在来去的路上,彭石贤仍在想,这不是他要笑话小长工,而是仇老师说了假话,李超兰不说真话,别人也不让他彭石贤说出心里话来。申先生刚才是在嘲笑他的幼稚,但是,难道人只有讲假话才不是幼稚?彭石贤感到十分的委屈。

  彭石贤看着申先生夫妇吃汤圆,大概是申先生的肠胃不舒服,只吃了两个,但他耐心地哄着妻子,把满满的一碗汤元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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