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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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逍遥-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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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答案倒出乎胤禛意料之外,他松开浮生,右手抚住眉心,沉默不语。
  赵士林见皇帝半响没有说话,不知是何意,低声说:“大阿哥是今天中午才到京城的,知道自己犯了错,一回来就先进宫领罚。奴才听他说,本来廉亲王是要亲自带他来向您请罪的,但是由于廉王妃身体不适,就命大阿哥自己前来。奴才来的时候,大阿哥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现在估摸还跪在养心殿门口呢。”
  浮生的左手倏地一紧,忍不住抬眼看去,只见他神情复杂,不知是喜是怒,是爱是恨。万种情绪缠结到眉心的时候,神色忽然柔和下来,刹那间,面孔变得非常年轻,恍如立在萨玛利仙坟旁的石像。
  浮生与皇帝相处半年多,知道他性格坚毅,定力惊人,轻易不动声色。见他此刻神色瞬间变了几遍,心中霎时闪过一个念头,几欲晕眩在床上。心坎上的星星不断下坠、下坠,牵着心,扯着肺,痛得人茫然无措。身体越来越轻,似乎化为碎片,片片地飞。
  她只记得他说以后再来看她,然后就走了。
  怀中锦被上的绣花渐渐鲜艳起来,象一只蝴蝶,随时可以振翅飞起,飞到窗外,飞到万花丛中。
  浮生偏过头,看着绿茵茵的梅树。这是一种寂寞的树。花叶虽然同根,却永不能相见。花开时,叶尚未生。叶满枝头时,花却已凋谢。始终差一点点。可是在很多时候,少许的差别就是无可挽回的遗憾。
  她记得有一句小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只可惜佳期如梦。
  浮生揪住锦被,双目含泪凝视云笙的眼睛,突然嘴唇微启,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最终她只是轻轻绾起流云一般的长发,到底有什么想说的话,始终没有开口。
  云笙心里纵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什么也不敢说,悄悄地伺候她换上衣服,又随她走到院子里去。
  浮生站在廊下出神。
  春日的阳光轻柔得象羽毛,庭院间有两只学步的麻雀,缓缓踱着步子。过了一会,慢慢跳了起来,不时停下身子,用淡灰色的嘴喙叼啄泥土。一只百灵鸟在梨花树上婉转鸣唱,在它的歌声中,洁白的花瓣如雪花多情起舞。
  她叹了口气,走到井边,俯下头凝视深井。井波一圈圈漾开,梨花的落英轻轻旋转,一直到波动不息的深处,光光点点,让人目眩。
  “主子,起风了,进屋吧。”云笙小心地说,一边搀起她。
  浮生看看云笙担忧的面孔,微微一笑,直起身子,目光移向飘浮在天边的云絮。那朵朵白云正不断变换姿影,逐片向西流转。渐渐她的目光越过云层,落在不知名的远方。许是茫茫无际的草原,许是一座待人攀登的山峰。
  有个人在星空下对她说:“我会一直等你回来。”可是不到一个月,他就娶了别人。
  在一个雨天,另一个人惆怅地自言自语:“我一直在等你呢。”
  世人大多三心二意,可也有极少数至情至性的人。浮生知道,他永远会等着她。
  那甜蜜的夏日原来只是个梦。
  浮生不明白的是,她的心为什么会那么痛。那小小的心脏虽然还在跳动,但是每一下都是那么寂寞,那么伤痛。
  她弯下腰,蹲在井边,额头抵在井沿上,轻轻地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安红豆

  晚上睡觉的时候,浮生想起一个儿时的伙伴。那一年她们都是十三岁,那个伙伴在山上放羊时遇到了狼,被咬断了一只手。浮生心中悲痛不已,提着一篮野果去看她。她面壁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褐色的布。夕阳从小窗中射进来,屋内潮湿而阴暗。
  “伊亚、伊亚……”浮生站在床边,轻轻地唤她。
  一张苍白的脸缓缓转过来,眼中空洞无物。浮生竭力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伊亚,我带了你最爱吃的果子,我去洗两个,剥给你吃,好不好?”
  伊亚脸上有一抹惨然,她伸出右手,拉住浮生,“我不想吃,你坐着陪我说说话吧。”她凝视着漆黑的帐顶,半天才说道:“那只狼很凶猛,咬死了两只羊。我没有办法,我们家就靠着几只羊活命……”眼泪使她说不出话来。
  浮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有陪着她落泪。
  伊亚的右手不住地颤抖,“一开始以为手还在,总想动一动,后来终于相信,手已经彻底没了。可是始终不甘心,还想再用这只手梳头,做熟悉的事情。”她突然伸出光秃秃的左手臂,在浮生眼前挥舞着,“你看,其实什么也没有。”
  浮生瞪着那只只剩半截的手臂,毛骨悚然,接着胸口一阵难过,再也忍不住,冲出那阴暗破败的房间,蹲在墙边呕吐。
  几天后,伊亚跳井死了。
  浮生是在赶着羊群回家的路上听人说的。那天的暮色分外柔和,草原上的半边天空都是淡淡的霞光。一丛丛的石楠花,还在微微闪亮。风吹过草原,轻轻拂起她的长发,然后往西边的霞光而去。
  浮生在风中立了很久。夜色降临的时候,空中飞舞着无数的萤火虫,小小的身体竭力在暗夜中发出轻微的亮光。浮生看着这些自由短暂的小生命,突然放声大哭。为命运的多舛,也为生命的可贵。
  想到这里,她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今天下午,若不是云笙拉住了她,她可能会和伊亚一样。
  下弦月将一束淡淡的银光投在地上。那光线与萤火虫有几分相似,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在黑暗中苦苦徘徊,不肯离去、不肯罢手,凄凉而执着。
  “我也会一直等着你,即使等不到,能一直看着你也好。”浮生轻轻地说。声音象拂过海棠花瓣的微风,明快而舒畅。
  睡在外间的云笙悄悄翻了个身,放心地阖上眼睛。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浮生一日比一日开朗快乐。
  这天她起床后,站在廊下,对珍珠笑道:“今年天气这么好,把冬天的衣服拿出来晒一晒,然后就可以收起来了。”
  珍珠看她一眼,也笑了起来,“是啊,原来这个时候还会下雪,可现在花都开得这么好了。”
  嫣红正在浇花,听她二人说话有趣,回过头来,见浮生穿着一条天青色的素软缎裙子,俏生生地站在一丛茶花后面,人比花还要娇艳几分,不由赞道:“这件衣服真好看,万岁爷一向不关心这个,竟然特意命织造处给主子裁制新衣,这种恩宠真真了不得。”
  云笙从屋里出来,拿着一件满翠缎圆鹅绒斗篷给浮生披上,一边念叨着:“万岁爷见您前阵子受了委屈,所以赏了几件衣裳。您看您,下巴上的伤刚好,偏又穿得这么单薄,现在天气虽然暖和,可万一染上了风寒,那怎么了得?”
  嫣红知道云笙忌讳自己,听她这么一说,面上难免有些讪讪的。浇完花后,一声不响地回了屋。浮生摘下一朵茶花插在鬓边,淡淡地说:“你也不要挤兑她了,都是身不由己。”
  云笙一愣,抬眼看去,浮生神色虽然淡然,却隐然有种威仪。曾经郁积在她脸上的惶恐、怯懦、自卑已消失不见。心中不由暗暗为她欢喜,当下笑道:“都是伺候主子的,谁挤兑谁去?平日里磕着碰着了,不过说一声也就是了。”又扬声冲屋里喊道:“嫣红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嫣红与碧玉相视一笑,一手撑着窗,“几句玩笑话,谁还当真不成?姐姐这么说,可折杀我了。”她二人虽是皇后派来服侍浮生的,可与她相处这么长时间,也摸清了她的脾气和秉性。见浮生心地善良,待人和气,与其他的主子不一样,在皇帝面前也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狐媚惑主,心中渐生好感。上次在如意馆中,若非浮生及时吸去绢画上的水,不知还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因此皇后对她也有几分愧疚和感激,渐渐很少传她们两个去问话。两人也落得个清闲,只盼着早日熬到二十五岁,平平安安地出宫。
  浮生见大家不像原来那样互相提防,心中高兴起来,笑道:“这样和和气气地,不是很好么?”
  院外有人接口道:“什么很好?”接着已经进来花团锦簇的一群人。浮生一见是裕妃,连忙迎了上去,“多日不见,娘娘气色越发好了。”
  裕妃抿嘴微笑,扬了扬脸,采薇双手捧着一个檀木盒子,递到浮生面前。“今天早上廉王妃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给大家带了些礼物,娘娘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浮生见那盒子做海棠花瓣形状,忍不住赞道:“这个盒子这么别致,里面的东西一定更有意思。”一面打了开来。盒中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翡翠,中间浅浅抠了几个槽子,放着几粒色艳如血的心形豆子。浮生大感讶异,拿出一颗,发现它质地坚硬,色泽莹润,竟是从未见过之物。
  浮生的心顿时跳得异常快。
  裕妃也交口惊叹,“这么大颗的红豆倒真少见,也只有廉王妃才有这样的心思。”
  云笙瞅浮生一眼,连忙给裕妃搬了张椅子,“趁今日天气好,娘娘也在我们这里坐一会,奴婢给您端一盌摺叠奶皮来。”
  裕妃听云笙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些饿,便拉着浮生的手,一并坐在廊下的木榻上。见嫣红用银盌捧出摺叠奶皮,知道是皇帝的赏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舀上一羹送入嘴中,一边闲闲地说:“你还没见过廉王妃吧?”
  浮生摇摇头。
  “她的大儿子马上要成亲,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裕妃看着那一树梨花,微微一笑,“廉王府的大阿哥也真是个人物,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抛下户部一摊子事,一直追到了杭州。可巧不巧,那女人居然就住在廉王妃娘家的园子里。廉亲王和廉王妃这才回京,向皇上请旨,为大阿哥和阿拉山王的小女儿完婚。”
  她看浮生神色茫然,笑道:“也难怪,廉亲王和廉王妃离开京城有四年了,你从未见过他们,现在听我一说,越发糊涂了。”她搁下小银勺,“好了,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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