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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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1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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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篱老人检查完林杉的伤势愈合情况,便未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朝岑迟招手:“迟儿,跟着为师出来。”



  岑迟依言跟在北篱老人身后向屋外走去。临出门之际,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大师兄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目光温和平顺地看过来。二师兄依然趴在床上,但与大师兄的平静目送不同,二师兄的眼里有些许关切的神色。



  行至屋外,见师父依然没有停步的意思,岑迟沉默着一直跟到背后草屋快要隐没于山林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要去哪儿?”



  北篱老人听见身后传来稚嫩童声发出的疑问,他却连头也未回一下,依然保持着束手于背,略微昂首的步姿,淡淡说道:“到达了,你自然就能知道。”



  考虑到跟在身后的是一个走不快的孩子,其实他暗暗放缓了脚步。但在那孩子眼里看来,师父步履如风,依然行走得极快,自己跟得有些吃力。



  如果是数年后的岑迟听到师父的这句回话,一定会在心里腹诽两个字:“废话!”



  但在岑迟六岁时,听见这话,他的第一反应是暗自觉着:“二师兄果然在学师父说话。”



  从师父的说话语气里听出些许不悦,岑迟便不敢再继续多问。



  山路崎岖蜿蜒,岑迟只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师父仍没有停步的意思,前方也没有出现什么房舍。这样无言的步行旅程,未免单调,岑迟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落在师父束在背后的手臂上。



  师父的两只衣袖格外宽敞,若非弯起架在背后,恐怕会拖到地上。而因为宽阔衣袖被架起在半空,随着师父的身形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起伏,那两道衣袖也晃荡起来……不知出于何种动机,岑迟下意识想要模仿。



  他也将稚嫩且骨腱还未完全长开的双臂绕到背后,想要体验那种衣袍无风自动的感觉,不料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双手绕到背后几乎不能握于一处,似乎手臂有些不够长……



  于是他努力的扭着肩膀去够手指,若有旁人从正面看他,那样子会显得说不出的别扭,但他自己当然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终于,他束在背后的双手抓握到一起,然而就在此时,他行走的身形变得极为失衡,只是地上小小一个突起的顽石,即绊得他正脸朝下,啃了满嘴草茬。



  北篱老人终于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他不知道新收的这个孩子心性未脱的弟子摔倒的原因只是贪玩,还以为是这孩子终究稚嫩弱小了些,比不得另外两个弟子。



  侧目看了看山路前方。估摸着余下路程的长度,北篱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将重重摔下、已经痛得流泪、但却能忍住一声不吭的岑迟自地上扯起,掀到了自己背上。



  岑迟刚到大荒山时。一路上也是这般趴在师父背上过来的。但那时他是因为忍受了太久的饥饿,病得已经神志不清,无法自己行走了,才享有特别待遇。…



  在岑迟的记忆里,这一次趴在师父背上,才是最真实的感受到了师父的温暖。师父的后背,比大师兄更宽厚。



  然而岑迟此时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有些吃惊,有些紧张,挂在师父两边肩膀上的两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北篱老人明显感觉到了背上那孩子的紧张。忽然说道:“把拳头松开,圈牢为师的脖子,莫再从背上滚下去了。”



  岑迟这才依言照做,随着心情略微放缓,他忍不住又问道:“师父。您生气了吗?”



  北篱老人语气一惯平淡地道:“你何出此言?”



  岑迟忐忑着道:“您……您对人说话都不会笑的……”



  “为师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你要尽快习惯。”北篱老人话语微顿,然后才接着又道:“迟儿,你记住了,在师门做好弟子责务,你对为师便无任何愧歉。平时见了为师,你也不必唯唯诺诺。心里有何想法,尽可抒发,无论对错,为师都有点拨解答你的责任。即便有些事情,或许暂时不能对你解释得太清楚,也定会择时再谈。”



  “是。师父。”听了师父的一番教诲,岑迟再回话时,声音里不知何时多了些昂扬的语势。



  ……



  ……



  那天,岑迟第一次步入了北篱老人的住所。



  师父的住所在大荒山霞虹峰顶,从外表看去。也只是几间草顶房,但在那几间房子地表下嵌入的暗室却大得惊人。暗室里有很多口箱子,在之后的岁月里,岑迟却再未有机会去那里一探详尽。只记得唯一一次机会,还是师兄林杉冒险带他潜入,匆匆翻看了几口箱子,里面装的全部都是书籍。



  在那堆满了箱子但宽敞整齐的地下暗室里,北篱老人取掉了岑迟脖子上挂着的生辰锁。



  直至那一刻,岑迟才算是正式拜入北篱学派。



  也是从那时开始,受师父教诲,岑迟模糊的划定了自己以后的求索目标,以及淡化了记忆中本也不太清晰的父母印象。



  发掘自己的天赋潜力,成就辅国之才,超越二师兄,继承北篱学派百年之志。



  如果事情一直朝着这个轨迹发展,倒也不错。



  然而这样虽然有些辛苦,但充实且稳定的生活,并未持续太久。



  竟仅仅只持续了三年。



  在那个雨夜之前,师父在岑迟心里的形象,依然是伟岸博学的,他只有满心的敬服。



  但这样和谐的学习环境,似乎就在那一夜被暴风闪电冲刺砍伐得粉碎。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就了这个结果?



  九岁那年被迫离开大荒山,离开了师门学派以后,岑迟在外流浪游学了十多年,一直很费解,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师父为什么会突然如疯魔附体一般,握着把尖刀冲进了他的卧房……



  师父,你眼中突然流露出的狠辣,究竟是为了什么?



  虽然在多年以后再遇大师兄萧旷,一番长谈过后,岑迟终于知道了九岁那年,师父要趁雨夜杀他的原因,但他心里的疑惑反而更深沉了。



  三年间,一千多个日夜的谆谆教导,生活上虽然清淡但不失细微地关怀,难道都是假的吗?



  如果不是二师兄突然冲了进来,冒死抵挡,师父,您对我,真的下得了手吗?



  眼前的那两间熟悉的草屋渐渐在视线中模糊,似乎是因为渐去渐远,又似乎是变作烟尘随风而逝;大荒山雄壮高伟的轮廓也开始变得模糊,似乎是如溅了水的墨团,层层晕染入夜色中,又仿佛在往地下陷,陷入了一片海………



  眼前却出现了一条山路,这条路没有崎岖的石砾,反而铺着整齐的石阶。石阶小路两旁的风景皆已模糊成了墨色,只有石阶反映着月色银辉。现出正一步步走在石阶路上的那个颀长人影。



  这个人影将双手束在背后,两只宽大的袖子晃荡在半空,似乎只要那人的手臂再垂下去一些,这袖子便要拖到地上。



  岑迟记得那背影。尤其很清楚记得那人头发上插的那根木簪。



  曾经师父背着他走山路时,他有好几次差点没忍住要去拔那根木簪子。



  那时很单纯的只是觉得好玩罢了,不似现在,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眨眼即至,当他再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木簪,他的心骤然紧缩。



  仿佛在那根朴实无华的木簪上,缠绕着森冷气息,而那颀长的身影也已被抽空,住进去了一个恶灵。



  “师父?”



  尽管岑迟对那熟悉的背影隐隐心生惧怕。因为那背影让他想起九岁那年的雨夜杀戮,但看着师父一步步走远,他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他本来是不相信鬼神怪力论的,只怪九岁那年,迫使他离开师门学派的残酷经历。在他心灵上刻下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使他在再见某人时,止不住的心神失稳。



  不知自什么时候开始,乌云掩盖了银月,天空又下起了雨。



  然而岑迟没有感受到脸上有冰凉雨水滴落,他只是听见了雨水打落在石阶上发出的声音,水雾四溅。石阶上已经又走远了些的师父背影,变得更加朦胧。



  那道模糊的背影,并没有回头的意思,依然继续一级一级踏着石阶向前走。



  “师父!”岑迟高喊了一声,下意识往前追出一步。



  也正是在此时,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极轻。仿佛飘在半空,只是起意向前跃出,即像切雨的燕子,一下子掠出了数丈,掠到离那道影子只差不到七步的距离。



  这诡异的一幕。令岑迟心头无端一空,他顿时又隐隐意识到,自己仿佛变成了掉入陷阱里的兔子。



  那个在雨幕中渐渐走远的背影忽然站住脚步,转过脸来……他的脸模糊了五官,不知是因为雨越下越大影响了视觉,还是因为那张脸孔狰狞扭曲到了一起……



  那个人手里握了一把尖刀,锋利的刀口仿佛能将天空坠下的雨滴切成两瓣。



  那个人冷冷说道:“迟儿,为师来看你,新换的床铺可还习惯?”



  持刀的模糊人影在说着话的同时,似乎也正要走过来,但他又只能在原地扯动腿脚,却迈不开实际的半步距离。



  到了这时,岑迟才看清,原来那模糊人影的脚下,还有一个少年身影。那个少年紧紧抱着持刀人影的双腿,才致使他迈不开步履,而少年身上的靛青色衣衫已经变成一种暗红颜色,并非因为被雨水打湿,而是被血水浸透。



  “走啊!”



  少年仰起脸转过来,大声喊道。



  与那颀长人影模糊的脸孔不同,蜷在地上的少年虽然身形模糊在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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