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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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夜未眠-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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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对这陌生的生活并不熟悉。偶尔吃饭时掉了筷子,马上就想捡起洗净,却见一旁的保姆已经换上了新筷。走错房间,一开门,是披着浴袍的乐铖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手臂半撑在门边,不怀好意地挡住自己的去路。她一急,转身就要走,只听“砰”一声,头撞上了门。真是疼啊,她揉着额角,忍住汪汪的泪花,谁知他却是“噗”一声笑出,那笑容灿烂好似骄阳。

    “喂,是不是像在走迷宫啊?”对方不怀好意地追问。

    许合子不作声。

    他却抱着胸,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灰姑娘一下子成了公主,一定迷得头晕目眩吧?这才刚开始。”

    她不置可否。

    他于是炫耀得更加得意:“我们家的房子多着呢,至于我外公……啊,那个名字,你一定只在新闻里听过。”

    “三岁孩子炫耀自己的玩具,五岁孩子炫耀自己的新衣,一般儿童具备自控力是在八岁以后。”她终于不再沉默,“乐铖白,你今年几岁?”

    “什么……”被她那一大串的例子绕晕了头,乐铖白怔了一怔。等反应过来时,那元凶却已经像只兔子似的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难得有一个安逸的午后,大雨过后的草坪碧色如新,阔别许久的阳光懒洋洋地晒在人的身上。落地窗外有人在修剪着草坪,许合子穿着不合身的工服,也跟着园丁一块学艺。她的动作笨拙,眼神却十分认真。

    乐铖白原本架着长腿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小说。那人弯起的眉眼,开怀的笑容,却总是时不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法专心致志看书。他终于忍无可忍,合起书夹在手臂下就向外走去。

    谁知正拿着水管乱射的许合子没注意,一回头,喷了远远站着的乐少爷一身。被淋得狼狈如丧家之犬的乐铖白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卷起裤脚和袖子,一步步地逼近吓呆了的许合子。

    他每近前一步,她便忍不住往后退。退无可退,她往后一俯,挨着剪草机,整个人毫无意外地栽到了草坪上。

    乐铖白气得笑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向她伸出手:“喂。”

    许合子半信半疑地伸出手。

    交合的掌心,热度烫得人恨不能缩手,他使出力气,慢慢地拉着她起身,谁知却在她堪堪站稳时一把推倒她。许合子再次摔得结结实实,这次她也不再当由人欺负的兔子了,见机脚下一绊,乐铖白还没笑够呢,一弯腰就整个人扑倒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摔得很狼狈,脸贴着脸。他脸上的水,她额上的草屑,全黏糊地混在了一起。

    乐铖白伸长的手臂无意中压住了水管,喷出的水流仿佛漫天细语一般朝他们铺天盖地地洒来,绚烂的阳光在水光中变成了五色,七色……晕开美丽的色彩。

    “彩虹。”许合子的眼神忽然望向他背后的天空。

    乐铖白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嗯?”

    毫无征兆地,她的唇和他的脸碰在了一起。少女嘴唇的柔软,仿佛带着一点甜沁沁的清凉,使得他整个身子忽然僵住。

    她也呆住了。

    耳边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乐铖白回过神,满面通红地站起身,带着一点气急败坏地踢了一脚始作俑者的剪草机。穿着拖鞋的脚被踢得生疼,“啊”地一声大叫,他连忙单跳着俯察伤势。

    狼狈、惊慌、迷乱……那场景仿佛旧照片杂乱的剪辑。只有两颗心,被一不小心地拼在了一起。

    期待已久的夏日长假,就在每个人对考试的怨声连天中悄然而至。来得太突然,许合子甚至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对待。

    “合子,今年暑假你打算怎么过?”收拾着东西的于北北扭过头八卦地随口问了一句。

    许合子愕然:“不……不知道。”

    “你啊你,每个夏天都在家待着,就知道做作业,大好时光都浪费了。”

    面对好友于北北的不以为然,许合子只有苦笑。如果条件允许,谁不愿意像于北北那样,拎着大包小包,在祖国的上空天南海北地飞上一圈。

    许简珍常年在外不理家务,扔下的一笔小钱,也只够最基本的生存开支。许合子每天给自己做饭,把桌子擦拭得干干净净,记得定时整理衣物。年龄太小,兼职十分难找,偶尔帮人做小手工玩意儿,挣来了钱就去下一趟小馆子。日子并不算清苦,按着她耐寂寞的性子,倒还很是悠闲。

    可是今年……毕竟不同了。

    一回家就接到了许简珍的通知:“收拾好东西,我们去老宅度假。”

    蔚蓝如洗的晴空,燥热悸动的夏天,飞行三千公里,从北至南,飞机最后降落在了一个许合子并不曾听说的地方。

    从始至终一直佯寐的乐少爷,终于在下机后戴上墨镜,有人撑着伞站在他身后,因此乐铖白并没有转身,而是隔空朝着许合子无端发难:“长这么大,一定没见过海吧?”

    “所以很期待。”许合子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好像天空一样蔚蓝的大海,一定很漂亮。又能住在海道口的老房子里,夜里一定会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吧。”她的情绪似乎完全不受他冷言热语的影响。

    “海浪拍岸?”他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是在拍偶像剧吗?”

    “当然不是。”她顿了顿,看着已经走远的周叔叔和许简珍,小声地补充,“世上哪会有总是整天满脸写着‘全天下人欠我五百万未还’的男主角?”

    “喂,我说……许合子。”乐铖白追上前几步,冲着这人的身影恨得牙痒痒,却是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胆子挺肥啊。”

    海道口的老宅是几十年前的房子,门窗翻修一新,庭院中种着矮矮的向日葵,窗台上有一小盆栽种的小葱。所有拉门半开着,冲洗过的长廊地板赤脚踩上去,清凉微湿。廊下垂着的竹帘,是这个夏天新换上的。疏密有致的光线从竹子细密光滑的表面穿透,在许合子赤着的双脚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水光似的虚影。

    四下里安静寂寞。仿佛岁月便似浅浅阳光中的一脉细流,无声地流淌着。

    灿烂的阳光照在青瓦上,有人从旁边推开了窗户。那人注视着她,忍不住皱起眉:“你在干什么?”

    站在走廊上,将手伸出竹帘外的许合子眯起眼注视着刺目的日头:“接住阳光啊。”

    “喂,你不是坐飞机坐太久,把脑袋给坐傻了吧?”他从门边走出,靠近她,两人并肩站着。他忍不住探手象征性地去摸了一把她的额头。

    谁知她却忽然转过头。少女乌黑平静的眸子对上他,乐铖白仿佛触电一般地猛然松手,朝后退了几步。

    “你怎么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措,乐铖白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恶劣:“智商过低会被传染吗?”

    她和他的房间相邻,只有一墙之隔。老式的房子隔音效果并不好,所以每当许合子在房间里摆弄自己的东西,撞翻这个,或者推倒那个时,对面焦躁地走来走去的乐铖白总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喂——”第十三天,一向相安无事的他终于忍不住推开她的房门。

    穿着单薄睡衣的许合子一下子站起身,少女已经开始发育的曲线落在对方眼底,乐铖白怔了怔,这空当她已经连忙披上了一件外套。

    “大半夜的你拿钳子做什么?”眉头一皱,他看向了她手里的小钳子。

    她往后退了一步,那辆平摊在地上的老旧的自行车,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乐铖白的视线中。

    “你……你在修自行车?”乐铖白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许合子尴尬地笑了一声:“是在库房里发现的,其实并没有坏呢,只是链子松了。”

    乐少爷走上前,踢了一脚破烂的自行车,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许合子心知自己无理在先,认错的态度倒也乖巧:“对不起,这么晚了,还影响了你睡觉。”

    乐少爷又哼了一声:“我这个人,一旦被吵醒,是很难再睡着的。”

    “……”

    “这个晚上看来又要失眠了。”

    “……”

    “对不起。”

    “对不起管用,要警察干嘛?”

    可恶,又抄袭台词!她继续沉默。而他却不耐烦地耷拉着眼角,忽然问了一句:“多久才能修好?”

    “……”

    “明……明天吧。”她犹豫。

    “那么——”毫无预兆地,他说:“明天开始教我骑自行车。”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在海道口度过夏天的第二十三天,许合子拧开台灯,借着暖黄的光晕,从抽屉中翻出一支铅笔,写着日记。

    “清晨时分的沙滩,沙子很柔软。天空是浅灰色,很低,有辽阔无边的云。一脚踩进沙子里,就好像会陷进去一样。那么大的沙滩,脚印却沿着海岸线一直延伸了很远。”

    “天和地很近,近得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捉到低空中飞行而过的海鸥。”

    “沙滩上有两只鸵鸟蛋,并排放在一起。我问那个人,为什么会在沙滩上发现鸵鸟蛋呢?可是他却只是看着我不说话,一直笑,一直笑。”

    “我把鸵鸟蛋装进兜里,对他说,等鸵鸟蛋孵化了,我们一人养一只小鸵鸟。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蠢蛋,鸵鸟那么丑,我才不要养,全送给你好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半支开的窗外,海涛阵阵,海风吹来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耳边。伸手拂开吹乱在脸上的长发,许合子一直抿起的唇角忽然弯出无奈的弧度。

    顿了顿,她在日记中写下了最后两句话。

    “真是一个骄傲又任性的人呢,即使在梦中,也学不会好好说话。”

    “可是……即使这样,好像也没办法讨厌他。”

    是真的没办法讨厌这个人。

    花了十天才学会骑自行车的人,每次都在她以为惊险万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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