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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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谕之夜-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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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认识他很多年了,他应聘于他供职的那家公司(直到几天前还在那里上班)的首要原因是约翰·特劳斯的小说在那里出版。尼克从星期四早上开始为爱德干活。单论要搬运的磅数来说,整理电话簿的任务也算得上令人气馁地繁重——那沉重而庞大的书垛,由无数上千页的卷册组成,要从书架上搬下来,用箱子运到屋里别的地方,然后再举起来摆到新的架子上。这个过程很慢,比他们预期得要慢很多。他们决定周末也不休息。到接下来那个星期三(同一天伊娃走进一家复印中心去设计张贴海报,以便广而告之,寻找失踪的丈夫;而罗莎·莱曼回到纽约,听到了电话答录机上葆恩为爱惆怅的留言),尼克所担忧的爱德的健康问题终于全面爆发,演变成一场沉重的不幸事件。六十七岁的前任出租车司机至少超重六十七磅。他一天抽三盒无过滤嘴香烟,动脉中充满了胆固醇,走路,呼吸和攀爬都很困难。作为一个心脏病已经两次发作的病人,肯定做不了他和尼克努力想做完的那件事。即便每天上下楼梯都要凭借坚强的意志力,非常小心非常用力才能做到。当他爬到顶端或底部的时候,几乎累得都无法呼吸了。尼克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一点,不断地鼓励他坐下来休息一会,让他相信他一个人能把活对付过来。可爱德是个顽固的家伙,一个有憧憬的人。眼看着他整理电话簿博物馆的梦想终于在实现,他不听葆恩的劝告,一有机会就跳起来帮忙。星期三早上,事情终于恶化了。葆恩拖着苹果箱子从房间另一头回来时,发现爱德斜靠一个书架坐在地上,眼睛闭着,右手紧按心口。心绞痛。尼克说,飞快地得出了显而易见的结论。有多严重?给我一分钟,爱德说,我会好的。尼克拒绝接受这样的回答,坚持要陪爱德去最近的医院急诊室。爱德稍稍表示了一下异议,便同意了。一个多小时后,两个人才坐在了开往圣安塞尔姆慈善医院的出租车的后座上。首先,要把爱德宽阔庞大的身体扶上楼梯弄出来实在太艰难了;然后,要想在这片凄凉而可怕的区域逮到一辆出租车也是一次同等难度的挑战。尼克花了二十分钟才寻觅到一台能用的付费电话,终于联系上了红与白出租车公司(爱德以前工作的公司),又过了十五分钟车子才出现。尼克指引司机沿着河边铁路往前开,回去接痛苦的爱德。他正趴在煤渣里,相当难受的样子。(仍是清醒的,他们扶他进出租车的时候,他口齿还足够清楚,开了两个玩笑。)这次急救事件就是罗莎·莱曼那天后来打电话找不到爱德的原因。这个叫胜利的人,他的出租车驾照和医疗卡上显示的名字是约翰逊,已经是第三次心脏病发作。罗莎从纽约公寓里给他打电话时,他被困在圣安塞尔姆的加急病房里。床脚图表上的心血管检测数据表明,他不会很快就回他的寄宿公寓。
  

《神谕之夜》7(4)
从星期三到星期六早晨她动身来堪萨斯,罗莎日夜不停地打电话,但一次也没人接听。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爱德已经在考虑后面的事,准备迎接坏消息,即便他装出一副不担心的样子。我是个胖子,他告诉尼克,胖人不会死。这是自然法则。世界用拳头砸过来,我们什么感觉都没有。这就是我们拥有这身护垫的原因,就为了预防这样的时刻。尼克叫爱德不要讲话了。省着点力气,他说。爱德拼命克制着在胸口燃烧,蔓延到左臂和下巴上的灼痛时,他的思绪转到了历史遗产办上。我可能要在医院呆些时候了,一想到要中断我们才开始的工作就伤心。他说。尼克向他保证说他愿意一个人接着做。爱德被他助手的忠诚所感动,闭上眼不让泪水滑落,说他是个好人。接着,爱德请葆恩伸手进他的裤袋拿出钱包和钥匙串,因为他自己太虚弱了。尼克从爱德裤子里掏出这两样物什,爱德又让他打开钱包拿出里面的现金。给我留二十元就够了,他说,其他你拿走——当做预付聘金。尼克那时才知道爱德的真姓是约翰逊,不过他很快就觉得这个发现没什么意义,也就没说什么。相反,他数了数钱,有六百多。他把那沓钱塞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那以后,爱德忍着痛上气不接下气地嗫嚅着,告诉他钥匙串上每把钥匙的用途:开寄宿公寓前门的,开楼上房间门的,开他在当地邮局的信箱的,开遗产办木门上挂锁的和开地下公寓门的。当葆恩把自己公寓的钥匙串到上面去时,爱德告诉他这个星期在等一大批从欧洲运来的电话簿,所以尼克要记住星期五去邮局查看一下。这以后是长时间的沉默。爱德收敛体力,挣扎着要喘上气来。到达医院时,他睁开眼告诉尼克,他可以在他不在时住到寄宿公寓的房间去。
  尼克想了一会便拒绝了他的提议。你太好了,他说,不过没必要做什么变动。我很乐意呆在我的洞里。他在医院里徘徊了几个小时,想要在走前确定爱德是否脱离危险。心脏搭桥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早上。尼克三点走出圣安塞尔姆医院时,他确信明天下午再回来的时候,爱德已经开始全面康复了。或者说这是心脏病医生让他这么相信的。不过在医学实践领域里,没有什么是一定的,至少在用刀子切进病人伤痛之躯的血肉中时,是这样。当爱德华·M。约翰逊,也就是我们熟悉的爱德·胜利,星期四早上在手术台上断气时,那个做出让尼克充满希望的诊断的医生,能做的也只是承认自己错了。而到那时,尼克已经没法去找医生谈话,质问他为什么他的朋友没能活下来了。星期三回到地下遗产办后不到一小时,葆恩就犯下了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他以为爱德会活下来——并且在他的老板死去之后还这么以为——所以,他一点不知道他给自己制造了多么大的灾难。当他爬下遗产办入口处的梯子时,爱德给他的钱和钥匙串都在他裤子右腿前面的口袋里。开了木门上的挂锁后,他就把钥匙放进了在慈善旧货店里买的破旧咔叽裤的左裤袋里。事情是这样发生的:那个口袋里有个大洞,钥匙从那里滑了出去,顺着裤管一路滑到他脚上,尼克弯腰把它捡起来,没有放进口袋,而是拿在手里,带到他想去开始干活的地方,把它放到了面前一排电话簿上,免得它鼓在裤子里,在他干那些举重、拖车、蹲下又站起的杂活时戳着腿。
  

《神谕之夜》8(1)
那天地下的空气尤其湿冷。尼克干了半个小时,希望这种活动能让他暖和起来,可是寒气却越来越重,渗进骨头里。他最后决定退到屋子后面的寓所里去,那里有一个便携式取暖器。他记起了钥匙,跑到刚才放的地方拿起来又握在手里。可他没有直接进寓所。而是想起了他第一次和爱德一起进遗产办的时候注意到的那本1937—1938年度的华沙电话簿。他走到房间另一头去找,想带着它去寓所在休息时研究一下。他再次把钥匙放在一个架子上,可这次,他光顾着找书,忘记在取到那册书后再把钥匙拿上。在正常情况下,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因为他应该拿这串钥匙去开寓所的门,而他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就会跑回去取。可那天早上,在爱德突然倒下引发的慌乱中,门没关上。现在尼克朝门走去,手指抡着华沙电话簿书页,想起爱德讲给他听的那些1945年的可怕故事,他太心不在焉了,没注意到自己在做什么。就算他想到过钥匙串的话,他也是想当然地以为他把它放在右口袋里,所以他直接走进了房间,打开头顶的灯,脚一踢,把门在身后关上——就这样把自己锁在了里面。爱德安的是一把自动锁,人进了这个房间,就没法出来,除非他有一把钥匙可以从里面把门打开。以为钥匙在自己的口袋里,尼克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打开电取暖器的开关,在床上坐下来,开始更仔细地翻阅华沙电话簿,沉浸在泛黄而易碎的书页里。一个小时过去了,尼克觉得足够暖和可以回去干活了,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他的第一反应是大笑。不过等慢慢意识到他对自己所做的这件事情的令人沮丧的后果时,就笑不出来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狂乱地寻找着出路。这是一个防氢弹的地洞,不是一个平常的房间。双面绝缘墙有四英尺厚,水泥地在他下面延伸有三十六英寸,即便是天花板,尼克以为最脆弱的部位,也是灰泥和混凝土的混合结构,牢固而不可摧。在四面高墙的顶端都布有通风管道。可当葆恩设法从那包裹紧密的金属壳上扯落一块格栅之后,他明白那口子太窄了,人根本爬不过去,即便像他这样的小个。地面上,下午明亮的阳光下,尼克的妻子往堪萨斯闹市区的每面墙和每个灯柱上贴他的头像。第二天,这个都市里更大范围里的居民们从床上爬起,到厨房里喝下早晨那一杯咖啡时,他们会在《晨报》的第七页上发现同一张照片:你见过这个男人吗?忙活得筋疲力尽后,葆恩在床上坐下来,平静地重新估测自己的处境。尽管所有说到的这一切,他仍判定没有必要惶恐。冰箱和橱柜里有食物,手边有充足的水和啤酒。即便发生坏上加坏的情况,他也能相对舒适地撑上两个星期。但不会要那么长时间的,他告诉自己,甚至要不了那一半长的时间。爱德几天后就出院了,他一旦恢复到可以爬下梯子,就会来遗产办解救他的。没有别的选择,葆恩只好在孤独的囚禁中坐定等待,希望能找到足够的耐心和毅力来忍受这种荒谬境遇。他通过读《神谕之夜》的手稿和仔细翻阅华沙电话簿来打发时间。他思考,做梦,一天做一千个俯卧撑。他制订未来的计划。他挣扎着不去想过去。虽然他不相信上帝,但他告诉自己上帝在考验他——而他一定不能不优雅而沉着地面对厄运。
  当罗莎·莱曼的班机星期六晚上到达堪萨斯时,尼克关在房间里已经五天了。解救马上就会到来。他告诉自己。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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