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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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智慧-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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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言说的凄凉感。
  离别的日子到了,我们三人乘飞机到了波士顿,把卢克送到大学宿舍,帮助他整理好房间。这以后没有什么可做的了,但是莫琳和我仍然站在那里,依依不肯离开。卢克向我们道谢,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他委婉地示意,该是告别的时候了。我同他母亲莫琳都抱了他一下。我怀里揣着一封写给他的信,可是犹豫不定,是不是交给他。我又抱了抱他,把几张20美元的钞票放到他手里。
  我同我妻子已经走出他的宿舍,我又走回去,把一个信封递给他。我说:“这里还有点儿东西,给你拿着。”
  “这是什么?”卢克问。
  “一封信,我们走了以后你再看。”
  “不,我现在就看。”
  亲爱的卢克,
  你走了。
  新学校。新天地。新朋友。新挑战。
  你已经有了充分准备。不论是纽约、是华盛顿、是蒙台梭利西岸,是圣哥伦布、是博瓦尔,还是圣阿尔班,你和当地的一些人都有联系,而且你已经是个知名人物了。
  我非常高兴能够看着你并帮助你一天天长大。我们一起度过了奇妙的19年岁月,我希望我俩至少还有19年能在一起。
  我同你血肉相联。我永远在这里等着你。任何时候,任何一天,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不论你要告诉我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将永远同你站在一起。
  你要心胸开阔,倾听与你不同的观点,认识与你思路有别的人。努力学习。笑口常开。维护你的荣誉。
  深深爱你的爸爸
  卢克读完这封信以后,把它装回信封里。我伸手想把信拿回来,他却说:“我不给你了,信是你写给我的。”
  以后的几天日子很不好过。不止一次我想拿起话筒给卢克打电话,但都克制住了。我不想叫他在新朋友中间感到尴尬,或者叫我对他的思念成为他的负担。
  老爸拉斯和我通电话,在电话中听出来我有些不对劲。他问我:“你怎么了?”
  “我很想念卢克,”我说。
  “你应该知道,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老爸说。
  “你在骗我吧?他现在该是如鱼得水了。”
  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直到一年以后我才从卢克嘴里知道,老爸拉斯说的是实情。卢克告诉我:“在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日子很难过。但是我知道我什么也不该跟你说。不然你就会到学校来看我了。这对我们俩都不好。”
  我父亲的智慧是由我儿子的嘴里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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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岁,记者来家里采访父亲,问我们父女间有什么又好玩又感人的故事。父亲和我嗯嗯啊啊地想了半天,扭捏着,一件也想不起来。记者急了,发文章时编了个段子,说有一天叶兆言做饭,酱油没了,想让女儿去打,女儿不乐意,做父亲的说商店里新到了一批文具盒,女儿一听,攥着酱油瓶就往门外跑。我对这个故事很不满意,一直记到现在。现在有人问到父女的故事,我又嗯嗯啊啊,老想起这个无中生有,从来没发生过的故事。
  当然有些事儿真的发生过。我上高中,记不清为了什么事,父亲拍了我一掌,打在大胳膊上。夏天,胳膊露着,立刻五个红红的指印。我在日记里控诉,没想到后来日记出了书。有人见了父亲,拐弯抹角地劝他,说女儿不能打。父亲回来后很委屈,说厉害啊,明明从来不打小孩,就这么一次,还搞得天下人都知道了。
  今天是父亲52岁生日。四年前在香港,也是这一天,也是凌晨,也是第二天要考试,顶着一只电力不足的空调熬夜,该背的书不背,给父亲写了篇自作聪明的小文章。父亲看了,一个字也没提。有时候我会后悔自己写过那样的东西,我一直想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却从来也没有问过他。日子过得真快,不是一天一天过,而是四年四年过。四年后的我,依旧在念书,依旧不在父亲身边,依旧是一个长也长不大的女儿。《爸,我知道你其实很爱我》里,每个人写自己的父亲,语言都自然通顺,都像是老练的文字工作者。不仅是傅惟慈先生的译笔漂亮,还因为每一篇都真切,因为要谈自己的父亲,每个人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叙述者。白纸黑字记下父女情,无论如何都有了不得的意义。现在我明白,父亲早已领了我的情。
  我父亲很少特别为我买礼物,从不会在床前吻我的额头道晚安,也从没装扮成兔子从大礼盒里跳出来。美国父亲们的各式浪漫与风度,我父亲身上几乎一点也没有。他说话容易着急,一着急就大声,听着像吵架。他也偶尔和我一起散步,可走起来又急又快,与他肩并肩很困难。我永远落下一步追赶他,他的话总是劈头盖脸,一点不留情面。我很少听到来自他的赞扬。心灰意冷的时候,我觉得我的父亲是世界上最难以讨好的父亲。
  即便这样,在我眼里,他也最迷人。我父亲做世界上最好吃的凉面,用起电脑来总是小心谨慎。他爱吃菜场门口两块钱一张砖一样厚的灌云大饼,十几年来,都用一只理发推子自己给自己剃头。父亲一点也不时髦,我告诉他穿皮鞋不能穿白袜子,T恤不要塞在裤子里,他都记得。重要场合出门前会问我,这样穿好不好。这种时候我都特别高兴。从小到大,我的最高理想,是嫁一个父亲这样的男人。
  真的就像本书开篇所说的,我父亲对我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爱我的母亲。就像说不出父亲到底有多么爱我一样,我亦说不出父亲有多么爱母亲,说不出什么好玩又感人的桥段。有一次半夜我和母亲吵架,我说的话太刻毒,气得母亲夺门而出。父亲来不及换衣服,拿着钥匙追出去,关门前怕我在家不安全,还锁了门。那急急的锁门声,急急的下楼脚步,一辈子都在我脑子里转悠。
  叶子
  于上海纪念路
  2009年1月5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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