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秋天，我在苏黎世参加“国际足球竞技场”，和凯尼恩交谈期间，他详细向我介绍了切尔西的经营策略，勾划了一个俱乐部在2010年实现盈亏平衡的商业蓝图。此前一个赛季，2005—06赛季，切尔西先后在联赛打出9连胜和10连胜，又在欧洲冠军联赛和足总杯齐头并进，穆里尼奥球队的势头似乎要比他的第一个赛季更犀利，所以CEO说话也很有些理直气壮的派头。
凯尼恩的商业策划，源于穆里尼奥在2005年夏天明确宣布未来球员转会方略：每个赛季只在3到4个位置上补充人手，不再像2003年和2004年夏天那样大换班。假如穆里尼奥能坚持这项原则，凯尼恩可以将俱乐部每个夏季财务支出额度确定在3000万英镑到4000万英左右，这样他在商业拓展上获得的新增长收入将转化为利润，切尔西或许真有可能出现扭亏的一天。
这种估算，却在2006—07赛季被证明过于乐观。在没有欧洲冠军杯的前提下，切尔西整体成绩较此前算不上进步，更要命的是，俱乐部总收入也到了一个饱和点。切尔西在转会市场上稍有动作，就将破坏掉非常脆弱的俱乐部盈利计划。所以凯尼恩和穆里尼奥之间的矛盾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个是在竭尽全力让俱乐部赚钱，另一个为了球队成绩、不会如温格那样真像一个俱乐部“足球经理”般精打细算。凯尼恩让切尔西5年内收支平衡的海口已经夸出，穆里尼奥立马就张罗着买人，一道鸿沟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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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尼恩有他难言之痛。阿布拉莫维奇入主头两年，切尔西净亏亿英镑，全是高额球员交易所亏。经营收入在2004—05赛季猛升进入欧洲前四名后，随即停滞不前，徘徊在亿英镑的总收入左右。由于切尔西主场容量和已然高昂的票价，限制着比赛日收入增长，电视转播收入又是一个相对衡定的数字，凯尼恩在商业运作上即便想破了头，找来阿迪达斯、三星这些更乐意掏钱的赞助商，也无法让切尔西变得更赚钱。在曼联和阿森纳主场容量爆增情况下，他的经营压力更加沉重。
将帅失和
一场完美的足球婚姻，在2006年夏天出现了裂纹。
切尔西蝉联联赛冠军，夺冠之时，穆里尼奥一些离经叛道的举动令人惊诧：他把英超冠军的奖牌扔向了观众席。这或许能理解为主教练对球迷的尊重，然而主席包厢里的阿布却一点都不喜欢这一幕。
他甚至有点不喜欢穆里尼奥了。至少他一点都不喜欢穆里尼奥的足球风格。罗本和达夫的两翼齐飞，让切尔西的433飞翔了起来，但穆里尼奥真正喜欢的打法，仍然是德罗巴一个单前锋，中场用埃辛、马克莱莱这种球员来控制比赛。他的战略是立于不败之地而求胜，这或许是最稳妥也最经济的足球哲学，能够确保不败的足球哲学。然而阿布觉得这样的足球并不好看。
更重要的是，穆里尼奥并没有马上给切尔西带来欧洲冠军杯，最糟糕的，还不是2004—05冠军联赛半决赛，在利物浦客场被加西亚那个诡异进球淘汰出局，也不是2005—06赛季被梅西和巴塞罗那淘汰出局，而是这两个赛季冠军联赛中，穆里尼奥没由来地惹是生非：2004—06赛季碰上巴萨，他既指责主裁判和巴萨“行为不轨”，又指责巴萨队员假摔过多；打利物浦，他先要挑衅对手贝尼特斯；再碰巴萨，他又要指责对方主帅里杰卡尔德当不了好教练。
穆里尼奥实际上是在利用每一个机会强化本队的优势，利用每一个场外机会的打击对手，可是阿布拉莫维奇不喜欢这种风格。当切尔西和巴萨闹得不可开交时，连欧足联裁判委员会的主席都恨得牙痒痒的，说穆里尼奥和切尔西，是“足球的敌人”，阿布拉莫维奇觉得他的主教练已经走得太远了。
将帅之间的矛盾，其实在2005年春天已经发生，起因是穆里尼奥不让老板进入球队更衣室，他认为这里是他的领地，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擅自入内。也是在这个时候，传出了穆里尼奥第一次要辞职的消息。谁能想到，“最完美的足球婚姻”，其蜜月期只延续了半年时分。
阿布另一重不满，就是他不明白切尔西为什么就踢不出曼联和阿森纳那样漂亮的进攻足球，虽然穆里尼奥能确保源源不断的奖杯。作为老板，他是不计成本的投入，他觉得自己有理由既要冠军也要场面。于是阿布踏出了跨进更衣室的第一步。这跨越雷池的第一步，便是将帅矛盾最终不可调和的伏笔。
2006年夏天，切尔西引进了两位顶级大牌：舍甫琴科和巴拉克。前者创下当时英超转会纪录，3000万英镑，后者是自由转会，却也创下了一个英超最高周薪13万英镑的纪录。穆里尼奥从未公开指责这两项转会，虽然这两个都不是他要的人，但他不得不改变切尔西的战术打法，以确保两人都进入切尔西主力阵容。舍甫琴科的到来，是阿布的决定，巴拉克的加盟，是彼得？凯尼恩的决定。主教练没有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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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三驾马车的权力制衡被打破后，切尔西的战力也在下降。2006—07赛季，穆里尼奥终于没能压住曼联的反弹，欧洲冠军联赛的争夺，他又一次被苦手利物浦打败，这时候将帅矛盾已经不可调和。2007—08赛季第一个月，切尔西状态低迷，阿布不满，穆里尼奥同样不满，裂纹变成裂谷，分手成为唯一选择。
以色列人格兰特接过了穆里尼奥的教鞭，他既无才情，也无威慑力，完全是萧规曹随地延续着穆里尼奥的工作。这个赛季切尔西按照惯性，仍然在争夺英超和欧洲冠军联赛两大奖项，最后都是功亏一篑，都被曼联压制。英超的鼎盛，切尔西是最强旁注，可是在最高荣誉争夺中，切尔西已经少了那撑到最后的底气。
2008年夏天，巴西人斯科拉里被请来，阿布和凯尼恩希望这位世界杯冠军教练能改变切尔西机运。上任之初，斯科拉里用活了右后卫博辛瓦，切尔西边路复苏，成绩还不错，可是打到2008年年底，斯科拉里的变化逐渐被对手熟悉，切尔西再次下滑。阿布不得不放弃斯科拉里，请来希丁克救驾。从2004年夏天穆里尼奥高调登场，两个赛季拿下5个奖杯，到随后两年三易其帅，切尔西回复到了颠簸起伏的道路上。此时阿布的经济实力有所下降，俄罗斯国内政局也变幻莫测，切尔西在2010年实现收支平衡的经营梦想，更成了一个职业足球笑话。
斯坦福桥的阴影
有人说笼罩着斯坦福桥的阴影，是那件著名的灰色阿玛尼风衣，现在悬挂在切尔西博物馆的那件。自从风衣的主人在2007年9月离去后，这里的生命力在日渐流失。
2009年2月9日下午，三个身影出现在科本汉姆训练基地，老板阿布、他的大管家特兰鲍姆和俱乐部主席巴克。这三个人联袂而来，巴西主教练斯科拉里知道自己的蓝色旅程到此为止了。他成了格兰特之后又一个被砍下的头颅。
斯坦福桥的确被阴影所笼罩，只是最大的阴影却不是天纵其才的穆里尼奥，而是那总带一丝高深莫测浅笑阿布拉莫维奇。从他2003年夏天的出现至今，没有人能读懂阿布拉莫维奇的浅笑。有人说那笑容像是稚嫩少年，有人说像是个白痴，还有人说笑里藏刀。
过去两年时间，这个身影出现在斯坦福桥主席看台上的次数越来越少。经济危机冲击之下，阿布的财富缩水超过30％。一直有传闻说他忙于应对危局，以及在莫斯科修补政治关系，已经没有太多精力来关注切尔西。过去两个转会窗口，更有足够的证明显示，阿布的财务状况，也不允许他继续在俱乐部转会市场上一如既往地不计成本投入。斯科拉里顶着世界冠军教练的头衔来临，却根本得不到多少转会资金支持，不比穆里尼奥、拉涅利，就连前任格兰特都不如。以往连客场都很少错过的老板，如今主场都很难见其踪影。一切都显示，老板有些腻了。
或许解雇斯科拉里的决定，对蓝狮球迷而言，可以算得上是积极讯号——至少老板还在意球队，至少老板还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球队最近两个月糟糕战绩的不满。只是和解雇穆里尼奥一样，切尔西每解雇一个主教练，都要赔上血本：赔给穆里尼奥的，是高达2000万英镑的薪水，赔给斯科拉里的是500万英镑。这500万英镑赔出去的工资，如果早点纳入预算，何愁为了200万英镑而被曼城横刀夺爱、导致罗比尼奥另投他人怀抱？起码斯科拉里能都得到一个他最欣赏、认为最能改变蓝狮僵化进攻力的球员。
当然切尔西仍然没有预算，一如6年花了近6亿英镑却落得现在一团乱麻的局面。斯科拉里被赶走了，或许说明那个一度消失的老板已经回来了，但是谁知道老板兴趣还有多大？谁知道老板哪天可能又是兴意阑珊，转背又要走人呢？穆里尼奥能够借助时机，捏合出一支魔兽般的力战球队，但一切都是由老板的好恶为支撑的。这个球队的命运，全都浓缩在阿布拉莫维奇那莫测高深的浅笑里。
弗格森去年夏天一句语意复杂的话，揭露了切尔西的隐患：这是一支太功利的高龄球队，不具备任何进步潜力。斯科拉里接手后，球队成熟稳定，但一旦对手熟悉了本赛季初切尔西两个边后卫助攻火爆的战法后，切尔西再难有新变化。穆里尼奥时代，边路罗本、达夫、乔？科尔给人们带来的想像空间，都在格兰特阶段消失，买卖怎样的球员、提供多少的预算，都是老板的一言九鼎。
希丁克临时救火，算是止住了切尔西滑坡的势头，然而在冠军联赛半决赛，又一次为巴萨打败，哪怕能为切尔西赢得一些同情，也无法改变切尔西连续第三个失败赛季的命运。这三个赛季，证明了外行管理内行，大多结果如此。
更不可测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外行的热情还能延续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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