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流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宛如流云- 第5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易冲不欲再在此问题上再纠缠,正色道:“流云可信心抵御三日后敌人的进攻?”这几日相处下来,他早已知道眼前这个貌似柔弱温和的小女子颇有将才,虽狼盗不领情,但所言所想常常与他不谋而合,若生为男儿身,必是一代良将。
  流云黯然,有些担忧地扭头看看城楼上虽竭力支撑仍难掩倦怠之色的士兵们,不足两百人的军队,能抵挡得住骁勇残忍的狼盗吗?就算每个人都像易冲那般神勇无惧,也难以一敌十。难道古浪城就注定失守了吗?这数百人不说,城中数万百姓,也要随狼狼硝烟一起随风而逝了么?
  流云的脑子里不断闪现着城中百姓平和而满足的笑颜,眼前,那透过薄雾斜射来的淡淡晨晖洒在密密仄仄的屋顶街巷,整座小城掩映在一片浅金色中。多么宁静多么美丽的小城,让她第一次生出安定念头的小城,怎能就这么毁灭。
  “流云,流云。”易冲发现她的眼睛望向身后遥远的空间,在自己发现不了的角落静静停留。想到了很小的时候,一直在梦里见过的那双眼,沉静而温暖,虽然隔了许多年,仍不能忘记的梦幻,忽然在眼前绽放。他记起五岁时余生从书房翻出的那幅画,他的母亲,就是有着这样一双眼的。
  古浪分东西二城,城中有坊,各自独立。流云望着城中高高低低的墙,心中一动。再转向易冲,他亦眼中一亮,随即是决绝的苦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李成缺虽昏迷,城中仍有县宰及校尉。易冲名声在外,众人自然马首是瞻,惟命是从。众人商讨至夜,终成一致。
  第八日,全城皆兵,挖陷坑,设马桩,置机关。守城士兵退下城楼,搞劳休养。
  第九日,城门大开,视敌军于无物。
  第十日晨,日色刚亮,狼盗营寨不闻人声。千骑静立,整装待发。
  队前一黑衣少年扬起号角,声至九天。顿时,千骑齐发,天地共振。犹如黑色漩涡,将古浪城紧紧包围。

  离歌(十四)

  十四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易冲眯起眼睛,望着浓烟火光中渐渐清晰的马匹人影,瞳孔一阵收缩,射出狠绝坚忍的光芒。身侧数十人一字排开,弯弓拔箭,蓄势待发。待得看清了当先那人青黑色的铁甲,泛着寒光的长刀,一直静立的易冲这才缓缓扬起手,猛地一挥,沉身喝道:“放箭!”
  声未落,数十支火箭在烟影中划出许多道美丽的光线,深深地扎入狼盗队伍,几声闷哼,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响声,马匹受惊蹄地的声音,易冲望着前方微微混乱的人群,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随即脸色更沉,左手提缰策马,右手拔出腰间砍刀,高高扬起,双腿一夹,猛地冲入狼盗马群中。他身后众人亦高声相和,挥起手中各色长枪大刀,豪不畏惧冲往敌阵。
  易冲常战沙场,最懂得如何在混乱厮杀中取得先机。只见他一马当先,大刀挥舞,所到之处,敌首似秋天的稻草般纷纷落下,一片血雨弥漫,满天残骸尽飞,无比惨烈。
  从飞虽武艺高超,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血腥场面,一刀格开对手兵刃,砍在敌人右手臂,半截胳膊斜飞上天,血肉迸出,喷溅在脸上。火热的液体沿着面颊迅速落下,腥热之气渗入口鼻,几欲呕吐晕倒。勉强忍住喉咙深处的不适,担心地掉头去看不远处正与敌人厮杀的流云,只见她手中长枪挥舞,时挑时刺,竟无一人可近身,月白的长衫染得通红,脸上却沉静如水,古波不惊,仿佛周遭一切只是一片虚空,不能影响她分毫。
  从飞稍稍放下心来,镇定心神,高声长啸,再次投入到激战中。
  这是一场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战斗,易冲提刀上马的那一刻就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对方是残忍好杀、凶狠残暴的狼盗,他们横行河西,屠城掠地,他们的每一寸肌肤都是用血浸过,每一根骨骼都是经历一次又一次杀戮考验过的。而己方,易冲笑着扫过身后几近疯狂的人们,虽然人少,但是,都是坚贞不屈的英雄啊。能与他们同生共死,埋骨青山,也算是一生最好的去处了。过了今日,就不必再犹豫,不必再徘徊,没有阴谋,没有背叛,没有两难的抉择,也不用再痛苦会对不起谁。这样潇洒的离去,似乎,也是件愉快的事。
  耳畔是呼呼风声,马匹嘶声,人们凄厉的哭叫声,大刀砍入骨肉的撕裂声,鲜血流出的咕咕声,长枪划过空中的风声,重伤或临死之人最后沉重的喘息声,一阵阵要鼓破人的耳膜,撕裂人的心肺。
  狼盗们毕竟身经百战,兼之人数众多。他们数十人坚韧的反抗渐渐地显得那么微弱,几乎每个人都要同时承受周遭十余人的进攻,很快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而敌人,却像潮水般不断地涌上,一阵又一阵,仿佛没有尽头。
  刀卷了,钝了,手也麻了,软了,明明就要砍上对方的脖子,可是,为什么那最后一分竟然那么漫长。面前忽然多了一片锐利的刀锋,眼看着它就要撞上自己的面颊,可是,却没有丝毫力气躲开。感受到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不到一瞬,一切又归于沉寂。终于,离开了……
  无头的身体缓缓从马上坠下,不远处翻滚的头颅终于静止,只有那双眼睛还死死地睁得老大,血从眉角滑下。
  “焦老大——”易冲的双唇被咬出血来,狠狠格开背后兵刃,朝马匹践踏的地板看了最后一眼,心早已麻木,但为什么,还是会痛。
  胯下马儿猛地一颤,踉跄几步,终于倒下。易冲这才发现马腹中箭无数,血流遍身,不知它努力支撑了多久,终于也要先行离去。跟随他这么多年,曾经一起战匈奴,平叛乱,同生死,共患乱的朋友,又走了一个。
  耳后风声又起,顾不上再与马兄唏嘘告别,易冲侧身躲过偷袭,大刀猛砍对方马腿。马失前蹄,敌人果然堕马,尚来不及起身挥刀,易冲的大刀已经抹上了他的脖子。然后,是下一个……
  从飞也被逼下马,另捡了柄大刀,双手开攻,将敌人隔在刀光之外。但四周敌人越聚越多,渐渐将他围在中央,你一刀我一剑,从飞很快就负伤连连,险象环生。背脊、胸前、四肢,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鲜红的血将衣物浸得透湿,粘在身上,越发如地狱鬼差。
  “吾命休亦。”勉强迎向那锋利的刀刃,从飞闭上眼睛,静待生命的最后一刹那。
  “吱——”一阵刺耳的声音猛地作响,传遍整座小城。从飞只觉对方力道突然消失,意料中的剧痛并没有随之而来。诧异时,周围铁骑忽然作鸟兽散,转头四顾,其余对手全都像吃错了药一般,扬着马鞭飞一般地朝东城城门奔去,唯恐落在了后面。
  目送狼盗马群迅速撤离,烟雾弥漫的大街忽然只剩一片狼籍,残肢断骸,血流遍地,静得只听见四周燃烧过后的噼啪声,青烟袅袅,白雪飘落,街心残存的几人努力支起身体,不敢置信地相互对视,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狂喜。
  城……保住了?
  城外一声洪亮的号角,轰隆的鼓鸣有节奏地敲击着城中百姓的心脏,城头士兵无法掩饰心中狂喜,激动落泪,掩面而泣。“我们的军队没有放弃,他们来救我们了。”“我们得救了!”
  西城门开,尚未撤退的百姓和士兵涌上大街,将护城英雄们紧紧簇拥,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保卫了家园,是他们,面对敌人的屠刀和杀戮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从飞有些手足无措地接受着百姓们热切的笑颜和发自内心的感激,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成为英雄的这一天。忍不住想跟流云分享心中的喜悦,可回首四顾,只见一张张热烈激动的脸,流云却怎么也找不见。
  心跳陡然快了好几拍,慌乱地推开周围簇拥的人群,惊惶四顾,不见。莫非——,一阵痉挛从心脏遍布四肢,几乎无法呼吸,从飞颤抖的手伸向地上散落的尸体。已经有士兵自觉地整理战场,狼盗和士兵的尸体分别放开,每一具都遍体鳞伤,或者断手残脚,或者连腰切断,俱是惨不忍睹。
  “大小姐,大小姐——”从飞踉踉跄跄地在人群中奔走,口中带着哭腔地喊着流云的名字,每看到一个身着郑军服饰的尸体抬过都像疯了一般冲过去,捧着他的脸看,直到确定不是流云,又哭着放手。
  不多时,周围百姓也注意到了从飞的异常,有士兵这才想起一直守在城头,如星辉般美丽的少年,原来竟是个女子。四周一片静默,只听见从飞竭力压抑的呜咽声,沉重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有人开始低低的哭泣,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凉。
  不远处阵阵马蹄,地面随节奏剧烈震动,是郑军入城来。
  队伍最前是神采飞扬的陆谦,骑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戎装铁甲,衬着双眼如星般闪亮,完全看不出是不眠不休赶了好几天路的人。身侧绿色娇俏身影赫然是满脸焦急的绿绮,想是她领百姓出城后与陆谦相遇。
  两人两骑一直奔至人群前才勒住缰绳,陆谦飞跃下马,笑容满面,双眼如梭般在人群中扫过。不见心中人儿,笑颜渐僵。
  “从飞,大小姐呢,流云小姐呢?”绿绮见从飞失魂落魄、面无人色,也是一惊,心仿佛被揪到一起,悬到嗓门眼。
  “流云呢?”陆谦也问,声音里带了些无法控制的惶恐。
  从飞只不说话,泪水如珠滑落,湿沾衣襟。两腿一弯,双膝跪地,掩面而泣。“小姐,小姐,不见了。”
  陆谦顿时色变,面如死灰。

  离歌(十五)

  十五
  流云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暗红色的雕花窗棂格子,透过沉沉帘幕依稀露出些亮光,不似日光那般耀眼明亮,而是泛着些银色,她猜外面定是下雪了。并没有很重的伤,只是手脚有些乏,有些僵硬,想是蜷缩太久的缘故。身子底下软呼呼的,用手摸一把,原来垫着层厚厚的毛皮,呈现雪白的颜色,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