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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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 完结-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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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环视四周一番,人已大致到齐了。皇后与琳孝妃分坐帝太后两旁,韵淑仪与庄聆相对而坐,接着是萧修容与馨贵嫔。按目下的位份,我正巧坐在萧修容身边,对面则是顺姬,顺姬之后是嘉姬,再之后就都是各宫的随居宫嫔了。

    “跪在长宁宫门口那位,你们都看见了,也都认得。”帝太后缓缓言道,话语沉沉如洪钟敲在众人心头,“六宫要和睦,就不能有人独宠。偶尔皇帝有个顾此失彼的,哀家也懒得管,却不能眼见着这样的事情愈演愈烈。”

    帝太后执起手边的一本厚厚的册子,面色愈显黯沉:“皇帝即位也有五年了,这起居注……哀家倒还真没见过哪个名字出现得这般频繁。”她扫了诸人一眼,目光停在我身上,“旁人不说,就连宁贵姬你,都半个月没在这上面露过脸了。”

    我双颊一红,局促地想要解释:“帝太后,臣妾……”

    “旁人不得宠,太后可怪岳妹妹。宁贵姬这事……倒委实怪不得她。”萧修容在我身侧明艳一笑,斜睨着我涔涔笑说,“在座的诸位姐妹大概也都知道,是宁贵姬自己不日前惹恼了陛下,就在簌渊宫门口,多少宫人都看着。这和岳婉华何干?难不成出手伤人的人还要去怪那被伤的人么?”

    帝太后沉然凝睇于我,目中隐有责意,我离座一福,朗然道:“太后,当日之事,个中缘由一言难尽,臣妾亦不愿多提。”我迟疑一瞬,跪□去一拜,“天寒了,长跪实在伤身。岳婉华进宫不久,不懂事也是有的,求太后宽恕。”

    周遭几声倒抽冷气之音之后一片沉寂。帝太后低沉语中带着薄怒之意:“你竟然为她说情?”

    我一叩首,声辞诚恳地声声辩解道:“太后,臣妾等入宫久了,自然知晓六宫相处之道。可婉华刚入宫不足月余,自然难免思虑不周……”

    “宁贵姬。”帝太后神色严肃,字字掷地有声,“哀家只问你,你是如何向愉妃承诺的!”

    愉妃?我微愣,低下头老实答说:“臣妾向愉妃姐姐立誓,对元沂视若己出。即便日后自己有了孩子,也绝不厚此薄彼。”

    “如今呢?”

    我茫然地抬起头:“臣妾……并不曾亏待过元沂。”

    “皇帝已经逾半月不曾召见过你宁贵姬了!”帝太后语声陡然厉了几分,我心惊一颤,她缓了一缓,又问,“那这半个月来,他可曾见过元沂么?”

    “这……”我怔了一怔,颓然摇头道,“没有。”

    “你如今还在为始作俑者说情,置元沂于不顾。这就是你向愉妃承诺的待元沂视若己出。”

    帝太后微笑中怒意更甚,玩味地打量着我,我低垂下首,缓声恳切道:“太后,臣妾是元沂的母亲,亦是陛下的妾室。太后怪岳婉华独宠责罚,臣妾不该妄加置喙,可太后召六宫嫔妃于此言及此事,扫的却是陛下的颜面。”

    帝太后闻言怒极反笑:“宁贵姬愈发的会说话,话到头来,竟是怪哀家不给陛下面子。”她轻声一哼,“那岳氏可曾给过你面子?”

    我双手相叠跪伏于地,答道:“臣妾因岳婉华的挑拨而与陛下生了误会嫌隙,臣妾自难免怨她,为她说情也实在违心。可臣妾是陛下的嫔妃、皇次子的生母,实在不得不维护……”

    “你既非要护她,就出去和她一起跪着。”帝太后冷声打断我的话,我言语滞住,跪坐原地。她颜色稍霁,轻一叹哂道,“既不想,就回去坐。哀家知道你是心系陛下,可这样的事,不予惩戒断断不行。召六宫前来,也是为了给诸位提个醒罢了。陛下的颜面固然重要,可在座的到底都是自家人,若说丢人,总强过传到前朝去,让外臣参一本清君侧的折子。”

    “姑母说得是。”庄聆含笑打着圆场,嗔怪我道,“晏然你何必担忧这些?在座的都是后宫嫔妃,谁会去扫了陛下的面子?”

    我细细思量着,再度下拜之时心头仍带着矛盾:“太后,臣妾自幼就是孤儿,自受封之日起方有了家人,故而自受封之日起,便祈愿家和万事兴。此事纵然如帝太后所言,一众嫔妃谁也不敢扫了陛下的面子,但太后今日惩了岳婉华,便定然与陛下间隙难免。母子生隙,何谈‘家和’?夫君不悦,我等妾室又如何心安?”

    我不顾帝太后逐渐冷下去的眸色,又重重一拜:“臣妾告退。”。

    我退出长宁宫正殿,在近乎全黑的夜色中寻到了已跪了许久的那个身影。在她旁边跪下的同时,听到了她一声清脆的冷笑:“有意思,宁贵姬这是哪一出?想搏人同情却失了算么?”

    “失算?”我回以同样的冷笑,“不知娘子为何这样说。”

    “臣妾知道娘娘自幼在陛□边服侍,自诩熟谙列位上殿的所思所想。适才那一出,不就是为了一显自己贤惠大度么?”她可惜地啧了啧嘴,“却不知帝太后她老人家不吃这一套呢。”

    “婉华娘子当日提点本宫,让陛下厌恶未必要真犯什么错,这话本宫谨记了,多谢娘子。今日本宫也送还娘子一句,六宫里的事,有时如同在簌渊宫门口那一出一样,实情是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众人如何认为。”

    她轻轻一笑,锐利地反驳:“这后宫是陛下的后宫,娘娘您今日之举就算拉拢尽了六宫嫔妃,只要陛下她不喜……娘娘,一切到底都是枉然。”

    我仿若未闻,凝神于眼前大殿中的明亮灯火,略作沉吟后只是问她:“婉华娘子,你说但凡斗争,就必定有输赢么?”

    她微有一怔,很快轻笑着反问我:“娘娘觉得呢?”

    “本宫觉得必定有。”黑暗中,我转头看向她,只能依稀辨清她侧脸的轮廓,“如果定有输赢,那么自本宫跪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在陛下心里,婉华妹妹你就已经输了。”

    我在她的沉默不言中寻出了些许不解的气息,愈发浓艳了笑意,让她在黑夜中尤能察觉得道:“婉华妹妹以为,只有妹妹你会做戏么?”

正文 072。做戏

    那日帝太后又同众人说了什么;跪在殿外的我无心去多听。嫔妃们在两刻后散去;没有一个人与我多说一句话,就如我和顺姬来时当岳婉华不存在一般的当我不在。

    她们之后;我依稀瞧见一个宦官模样的人匆匆出了殿向北行去。那个方向上,是三大殿与长秋宫。

    一盏茶的工夫后,那一叠声的“陛下驾到”简直振聋发聩。我暗自觉得,他会来得这样急;定是为了他的岳婉华,而非为我。心中不快却说不得什么;只与岳婉华一同行礼下拜,口道“陛下大安”。她的口气仍是比我动听许多,娇娇弱弱地惹人怜惜。

    他在我们身边停了脚;略作沉吟即道:“送婉华回去歇着。”

    夜色之中;岳婉华明眸冲我扬起的得意的笑那样明显。

    岳婉华在宫娥的搀扶下走得远了,他的声音才再度传来,以那般厌烦的口吻对我说:“你添什么乱?”

    我陡然慌了,动了动嘴却不知该解释些什么,他一叹,伸手扶起我,沉沉道:“跟朕来。”

    因起初是他扶着我,宫女便不敢上前来扶,我迟疑着试图松开他,可微一松手就如失了重心一般站不稳。他有所察觉地偏头觑了我一眼,手再度伸过来扶住我。我向后退了半步避开,轻言道:“陛下,帝太后正恼着呢。”

    他微微蹙眉,看向我的身后:“怡然婉然。”

    怡然和婉然齐齐应了声“诺”,上前扶住我。我和他一起重新回到长宁宫中,帝太后仍端坐主位,在看见我的瞬间显出不悦神色。

    宏晅大步上前一揖:“母后。”直起身子又温言询问道,“母后,晏然素来体弱,又在外面跪了那么久,母后可否先赐坐?”

    帝太后似不情愿地轻轻一喟,还是道:“坐吧。”

    “谢太后……”怡然和婉然一同扶着我坐下,帝太后嫌恶地睇了我一眼,便转过脸去问宏晅:“皇帝你是来为宁贵姬说话的,还是来为岳婉华求情的?”

    “母后。”他又深深揖下去,肃然道,“儿子自知这些日子为岳婉华薄待了六宫,可母后您不该怪到婉华头上,更不该迁怒晏然。”

    帝太后含笑凝视于他,和缓地问:“哀家不罚岳婉华,难道罚你这个做皇帝的么?”她略微一停顿,继道,“至于宁贵姬,是哀家迁怒还是她自己不识趣,你大可现在当着面问。”她一声轻笑犹带着气,“她说哀家罚岳婉华扫了你的面子,当着六宫的面,也不想想是否扫了哀家的面子。该说的理哀家跟她说尽了,是她自己要出去跪着。”

    “那对于这二人,母后究竟想做如何的决断?”

    帝太后的口气却轻巧了几分,松散道:“就这样吧。如是还要再罚,方才便当着六宫的面罚了。”她说着眸光一闪,略一沉吟,道,“不过还有一事,哀家本也忘了,今日萧修容提了一句,哀家不得不再问问。”

    “母后请说。”

    “哀家听说宁贵姬动手伤了岳婉华?”帝太后淡睨着我,我只觉连呼吸也凝滞了,“若真有此事,后宫容不得心思恶毒之人,也容不得两面三刀之人。”

    我本就勉强的笑意在这逐渐分明的寒意中愈发维持不住了,宏晅回过头淡瞟我一眼,复沉声肯定道:“并没有。岳婉华与晏然大约是有些误会,朕自会去同婉华说清楚。”

    帝太后缓然沉下一口气,微微笑道:“如此最好,哀家实在不愿见到六宫发生什么不睦的事情。”

    “自不会。”宏晅宽慰笑道,“母后许会不放心岳婉华,但晏然素来是识大体的。”

    我向帝太后谢了罪,恭敬地退出殿外又向宏晅一福:“臣妾告退。”

    他握住我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眸色一沉:“你来。”

    我随在他身后走得小心谨慎。黑夜漫漫,本就易生惧意,他又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我更加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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