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道连狭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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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大道连狭斜-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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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问与阎朝隐、沈佺期、刘允济等倾心媚附,易之所赋诸篇,尽之问、朝隐所为,至为易之奉溺器。  

  ——《新唐书·卷二百二》   

  文人的悲哀,不在于写不出好文章,而在于操守的丧失。宋之问等文人,面对的是一个特殊的年代,史上没有过的女皇执政,史上没有过的乾坤颠倒,他们碰到了。但史上文人的节气与风骨,他们应该是知道的,也可能经过痛苦的思考与抉择,也可能有过无奈与彷徨,可惜他们不是担当这种“作家即社会良心”的维系者,而是在热酒蒸腾之下,急不可待地投入了权贵的怀抱之中,心甘情愿地为之炮制文章,代做枪手,而且趋之若鹜,甚至不惜“奉溺器”。在名节与官位上,宋之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谁的声势大,就往谁家跑。写文章的人,沦落到这种地步,颇有些文丐的味道,诗才变成了诗奴。而且,宋之问貌美,长相很好,虽不比张易之那样的“莲花面首”,但还是比较出众的,当年还曾有过谋求武则天小蜜职位的举动,因为有“齿疾”(口臭)的毛病,没有如愿。否则,宋学士的仕途与前程,大约还要风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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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宋之问: 问君因何死(2)         

  公元705年,武则天垂垂老矣,病重不堪。张氏兄弟一倒台,宋之问便被贬到遥远的南方泷州(今广东罗定县)。应该说,这是命运的一次严重警告。在皇宫京城习惯了出有车、食有鱼的他,哪里能够受得贬谪之苦?时隔不久,就偷偷潜回洛阳,途中写了一首《渡汉江》,“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戴罪之人,闻风瑟缩,口气已经和以前出游侍宴、品尝御膳的得意之色判若两人,凄怆至极。   

  回到洛阳,住在好朋友张仲之家里。其时,张仲之与驸马都尉王同皎等人正在召开秘密会议,商量如何除掉权臣宰相武三思。好朋友没有避讳,将这样的想法直言相告。宋之问的脑子立即发热,直觉告诉他,这又是一个接近权要的好机会。他想也没想,立即转告了他那个同样获罪的书法家弟弟宋之逊,并安排侄子宋昙等人出面告发。本来是怀着“近乡情更怯”的心态回来,因为“检举”有功,将功赎罪,又得以晋升进京,兄弟一家皆大欢喜。弟弟宋之逊做了光禄丞,宋之问做了鸿胪丞,官居五品,换成了绯红色的袍服。好朋友张仲之、王同皎等人在牢狱里接受三提七问,严刑逼供,被打得遍体鳞伤,血溅衙堂。一面是邀功请赏,一面是斩首弃市。《朝野佥载》里讲,天下人都怨恨宋氏兄弟这一卑劣行径,都说,宋之问等人身上的红袍,是用王同皎等人的血染成的。   

  卖友求荣,害友图进,这是一次致命的人格变异。从媚附权贵到丧尽天良,虚荣心扭曲为不择手段的名利心,以血袍换锦袍,宋之问的这一步,走得令人不寒而栗。从此,宋之问将写文章的心机,孤注一掷地用在了关乎个人升迁上。   

  景龙三年,宋之问还出了一次名。那一次,唐中宗在昆明池主持诗歌精英赛,相当于诗歌实力派之间的华山论剑,高手云集,按嘱作文,由上官婉儿负责评判优劣。一时间,楼上纸片纷飞,差一点的诗歌都在众人的惊诧目光中缓缓飘落。到最后,只剩下宋之问和沈佺期两人的诗握在她手里。众人翘首,不知谁能得此桂冠。不一会儿,沈佺期的也被摔了下来。上官婉儿的评价是:“二诗文笔相当,但沈诗结句‘微臣雕朽质,差睹豫章才’辞气已竭,而宋诗《奉和晦日昆明池应制》结句‘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陡然健举,若飞鸟奋翼直上,气势犹在。”这其中,不排除因为上官婉儿与武三思的私交(宋之问毕竟曾经检举有功,算是武三思的半个“救命恩人”),但宋之问又以一首应制诗再度扬名,技压群彦,风头出尽,成为当时首屈一指的大才子。  

  好运再次降临。宋之问又凭借他的文章才华,体面地活跃在京城。尽管写过许多淡泊清灵的诗句,但他巴结权贵之心始终存在。先前的教训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武则天不在了,张易之兄弟没有了,他又将目光移向新政权的执掌者,先是攀附太平公主,得以重用,后见安乐公主权势日隆,又移舟登陆,极尽吹捧奉迎之能事。宋之问的转向之快,堪称文人之最。   

  写文章游刃有余,但想在政治的峭壁上腾挪跳跃,并非易事。他的反复无常,瞒得了一时,哪里能瞒得了一世?唐中宗想将宋之问提拔为中书舍人,可是,太平公主对他已经厌烦了,只轻轻一提他在选拔人才时收受贿赂的事,情势随即大变,拟被提拔的人选,成了有问题的审查对象,立即被勒令卷起铺盖,再度离京。   

  亡命天涯的生活又开始了。宋之问又大量地写诗,他的一生在不停地写诗。诗歌成了他支付生命、博得虚名的武器,在贬官的途中,他确实作了大量的反思,真正留下来的,终究是他的忏悔与追思。只是不知,他是否心存幻想,希望借助谪臣望归的美文,重返官场。   

  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   

  江静潮初落,林昏瘴不开。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   

  ——宋之问《题大庾岭北驿》   

  宋之问的诗源源不断地寄往京城。诉说自己“两朝赐颜色,二纪陪欢宴”的光辉历程,也表明自己忏悔醒悟、改过自新的决心,可惜新上任的唐睿宗李旦不吃这一套,因为鄙恶他的为人,以“狯险盈恶”流徙钦州。到了唐玄宗执政初年,曾经扰乱李唐王室的人员都受到惩处,宋之问被下令赐死。   

  宋之问的一生,宠辱皆有诗。他的为官之道是失败的,为友之道更是糟糕,祛除不了内心深处的虚荣与浮躁,不懂做诗先做人的道理,枉读多年诗书。传说宋之问的外甥刘希夷所作《代裴白头翁》一诗中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之千古名句,宋之问遂生夺句之心,骗刘希夷来家,用土囊活活压死。之后,宋之问将这一句加入自己的《有所悲》中。此为千古疑案,并无证据,但宋之问在民间的名声之差,可见一斑。   

  “才华盖世,无耻之尤”。宋大才子最大的贡献,是为后世提供了一个失行文人性格命运的案例。这不能不令天下文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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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陈子昂: 感叹何时平(1)         

  陈子昂:感叹何时平   

  人的一生中,因为失意,由于坎坷,又或者困于时局,总有无数次的叹息。顺遂与成功往往瞬间即逝,而艰难与挑战却是需要长期面对的话题。人生的历程,剔除表面的、直观的物质浮华,更多的表现为看不见的、隐晦的、难以言明的心路历程。所谓世上多有叹息声,恰因人间常生不平事。   

  数百年前的一个黄昏,古老的幽州台畔,走来一位神情抑郁、面色清峻的年轻人。他时而迎风伫立,时而仰天俯地,时而徘徊踯躅。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怅然慨叹: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发出这悲壮一叹的,是初唐诗人陈子昂。幽州台,又名黄金台,战国时,燕昭王求贤若渴,曾置千金于台上,广招天下群贤,乐毅等人纷纷而至,燕国为之振兴一时。当年读时,心中纳闷,这二十二字的道白,似乎文不达意,甚至不合诗律。及至后来,联系陈子昂的生平,方知这登高一叹,意蕴悠远,实乃千古浩叹,名不虚传。   

  一叹成文。   

  子昂生时,大唐立国数十载,经历了将近四百年分裂动乱的一盘散沙聚为一坛。江山易主,然而文风仍然沿袭六朝余习,绮靡纤弱的诗风盛行,无关痛痒、极尽铺陈之能事的文字,浮艳奢华,只见文字之美,不见思想抱负,这种像软骨症一样的诗歌病症,侵袭着诗人和读者群体。经济与政治渐臻繁荣,相比之下,文艺的春天却迟迟未到。在陈子昂心中,文以载道,当如屈原、阮籍这样有真性情的古人高士,抒肺腑之言,发金石之声,掷地铿锵,振人心胸。他不禁感叹:“文章道弊五百年矣。”   

  此叹既出,他俨如军前先锋,力倡复兴汉魏风骨的性情文章,其诗如匕,直插齐梁诗风的软肋。于是,我们可以看到那三十八首风骨遒劲、文辞厚重的《感遇》组诗: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   

  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   

  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   

  ——陈子昂《感遇组诗之三十五》   

  追溯圣贤与感喟时事,是陈子昂笔下重要的主题,而且其文中多有“叹”字。陈子昂刚写出感遇组诗时,京城里一位叫王适的官员读了之后,立即做出大胆的预测,“此子必为天下文宗矣。”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个判断。盛唐时,杜甫到陈子昂的故居拜谒时说,“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将之与扬雄、司马相如两大文豪相提并论。陈子昂提倡的复古倾向,也得到了中唐古文运动领袖韩愈的由衷称赞:“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主张走通俗文艺路线的白居易也承认,“杜甫陈子昂,才名括天地。”此后,每到复古革新诗文之时,人们总要提起陈子昂的破冰之举。作为唐代诗歌的第一个重要诗人,陈子昂登高远眺,振臂一呼,应者如云,盛唐诗歌的巨舰扬帆起航,乘风破浪。   

  二叹国事。   

  陈子昂不仅是诗人之材,而且是胸怀天下的政治奇才。他刚刚为官时,唐高宗病逝,当时为了皇帝灵驾不西行扰民,保持安定,他冒死上书,坦陈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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