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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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垛-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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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胡噜老有的分头问老有:“你没去背片儿?”老有说:“没去。”乔说:“怎么不去?这张片儿和别的片儿可不一样。”老有说:“不一样在哪儿?”乔说:“画着地狱,你没见有多吓人。”
  原来小臭子正在屋里。她知道老有不待见她,就不敢乱栖乎。乔跟老有说起话,小臭子才从屋里出来,一出来接上茬儿就帮乔说背片儿的事,说:“片儿上画着炸人的、锯人的,生是淫乱的过。”老有白了小臭子一眼说:“什么的过?”小臭子说:“淫乱的过。不去背片儿,连淫乱都不知道。”乔推了小臭子一把说:“行了,行了,没人拿你当哑巴卖。当人家不知道你嘴快。”乔把小臭子推出老远对老有说:“走,我给你看片儿。”
  乔领老有进屋看片儿,小臭子又跟了进来。乔让老有上炕,老有不上。乔掐住老有的胳肢窝把老有一举,小臭子就势抱住老有的腿往上一,才把老有上炕。老有说:“叫我先脱了鞋呀。”
  老有不上炕是嫌自己的鞋破。人不上炕谁也不看谁的鞋,一上炕一抬腿就看出了鞋的好坏。老有裤褂洁净,鞋头却有窟窿。他娘说他的大拇趾长,拱的。做新的做不过来。乔和小臭子老有上炕,了老有一个仰八脚儿。老有就势把鞋一扒,扔到远处。
  老有要看乔新背的片儿,乔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给他。老有研究一番正面的洋画,就背过去认后面的金句。他认不下来,也忘记了刚才小臭子在院里说的那俩字,就问乔,乔把脸贴住老有的脸小声说:“我单独递说你吧。”她躲开小臭子把老有拉到炕角,对住老有的耳朵说出了那俩字。小臭子在炕这头忙不迭地喊:“噢,噢,闺女和小子小声说话。噢,噢!”乔对小臭子说:“看张致的你吧。小声说话怎么啦?”小臭子说:“闺女和小子玩,迈门槛儿,门槛高,一摔摔个仰八脚儿。”老有说:“那你还净找人家,巴不得人家听你小声说话。”乔说:“算了,算了,别搁气了,咱仨玩一会儿吧。小臭子,还不插上门去。”小臭子说:“他怎么不去?”乔说:“他不去行,你不去就不要你了。”小臭子慌忙站起来说:“我这不是去了。”小臭子也不穿鞋,咕咚一声跳下炕,插了门。
  小臭子又爬上炕,乔就问老有和小臭子:“你们说咱们玩什么吧?”小臭子抢着说:“玩卖花,现成的花。”乔不说话,看老有。老有也不说话,嘟噜着脸嫌小臭子抢话说。乔说:“先玩一会儿卖花也行。这样吧,我跟老有卖,小臭子买。”小臭子又抢着说:“不,都是娘儿们卖,汉们买。”乔说:“也行。老有,你买吧。”
  小臭子早把炕角的笨花用几块铺衬包成包,在炕席上排列起来。乔看看小臭子已摆开花市,也转到小臭子一边当卖主。老有光脚踩着炕席,转悠着买花。小臭子净要高价,还让老有伸出手在衣襟底下和她摸手。老有伸出手和她摸,她又说老有摸得不对。她纠正老有的手势,说:“九勾子,八杈子,七撮子。不信问问乔。”乔说:“是,九钩子,八杈子,七撮子。”乔让老有把手伸到她衣襟底下和她摸手,老有觉出乔的手很热,手心有汗。老有的手背蹭着乔的裤腰。
  小臭子卖花计较,乔却任老有出价,任老有扛。老有扔下小臭子的花不买,把乔的花一包一包扛走倒上花堆。
  乔由着老有扛,乔觉出这玩的没意思。
  直到快晌午,太阳才穿过枣树把光洒上窗纸,树叶和阳光在窗纸上晃成一片,几只家雀在细枝上跳,窗纸上便有了家雀的影子。
  乔说:“算啦,咱们不玩卖花了。你们看家雀在干什么。”小臭子说:“架。”乔说:“光架?再看看,看清了再说。”
  窗纸上有四只家雀,两只在闹;两只在配对儿:公的住那母的脑袋,摁住母的脊梁,就是不下来。母的挣扎着跑了,公的又追了上去。小臭子和老有都看清了。小臭子说:“这是配对儿,还没配上呢,配上了公的就不赶母的了。”老有说:“也不嫌臊,臊煞你。”老有踢了小臭子的花包,还要打小臭子。乔拉住老有说:“老有,别闹了,她说得也对。咱们快玩咱们的吧。”小臭子拧着身子说:“还玩,那花包呢?”乔说:“不是说好玩别的呀。”小臭子说:“这回你说,我可不说了。”乔说:“我说还不行?我对你们俩一个一个的说。”小臭子说:“为什么非得一个一个的说?”乔说:“这你就别管了。”小臭子说:“那得先跟我说。”乔说:“行,你先过来吧。”
  

乔、小臭子和老有(3)
乔趴在花堆上等小臭子,小臭子闪过老有也趴在花堆上,把耳朵送给乔。乔把嘴对住小臭子的耳朵小声说话。小臭子一面听一面拿眼瞟老有。乔跟小臭子小声说了好一阵,又大声说:“你先盖房去吧,盖上房盘上炕。”小臭子站起来又闪过老有,开始从山墙根搬枕头搬包袱“盖房”。
  乔又叫过老有。老有也趴在花堆上把耳朵对住了乔的嘴。乔又把对小臭子说的话跟老有讲了一遍,没想到老有红着脸就跑。乔搂住老有的脖子又把他搂回来,说:“你先别跑,我的话还没说完哩。都是假装的。”老有说:“假装我也不干。”乔想了想说:“我还有话哩。你把耳朵伸过来,这句话连小臭子我都不递说她。”
  乔又和老有小声说话。小臭子一看乔对老有说的话多,一噘嘴说:“我不盖房了,净瞒着我事。”乔说:“给你说的话说够了。他是汉们,和咱们的事不一样。”小臭子才又放心去“盖房”。也不知乔又对老有说了什么,老有不再想跑。可脸还红着。乔说:“老有,也用不着臊,咱们这是过日子。大人过日子怎么过,咱们就怎么过。大人过日子有什么事咱们就有什么事。莫非谁还长不成大人。”老有想了想,觉着乔的话也对,就去和小臭子一块儿“盖房”。
  乔也开始“盖房”、“盘炕”。小臭子抢走了她的枕头,她不能用枕头当墙,就捋了一笨花掐成一溜“墙头”,只搬个包袱堵住墙的豁口当门,再抱个被窝叠得方方正正做炕。小臭子也叠个被窝当炕。
  现在乔家的炕上是两处院子、两个家,两处院子隔着一条街。小臭子又举过一把扫炕笤帚往自家“门口”一靠,说:“这是棵香椿。”小臭子叫臭子,愿意自家门口长香椿。她又拿过个量米的升子放在乔家“门口”对乔说:“这是块上马石。我们家门口有棵香椿,你们家门口有块上马石。”乔说:“行,我喊一二,咱们就起头玩儿,都按我说过的做,谁也不许走样,谁也不许不干,要不一辈子不跟他玩。”
  小臭子知道乔的话是说给谁的,那是给老有听的。乔说老有,小臭子高兴。
  乔又问:“都听见了呗?”小臭子说:“听见了。”老有也说:“听见了。”乔说:“都听见就是了,插门吧,我也该插门了。”
  乔挪挪包袱挡住那豁口。小臭子不插门,她让老有插。老有说:“怎么你不插?看人家都是娘儿们插门。”小臭子说:“没看见她家男人不在家。”乔在这院赶紧接上说:“老有,是该你插门。小臭子说得对,汉们在家就得汉们插门。”老有这才学着乔挪包袱的样子把门插严。
  乔插上门,一个人盘腿在炕上“纺花”,右胳膊摇,左胳膊拽,两条胳膊在胸前很忙。
  老有插上门只在墙角蹲着打火镰抽烟。他知道右手拿火镰,左手拿火石火绒。打呀打,光打不着。嘴上叼根筷子当烟袋,空叼着。
  小臭子早脱成光膀,躺在炕上扇扇子。扇子是一小块做鞋的袼褙。
  这都是乔规定下的。
  小臭子翻了个身,打个哈欠叫老有:“天这咱晚啦,睡吧。光熬油。”
  老有说:“谁熬油?又没点灯。”
  小臭子忽地坐起来说:“不都是假装嘛,不兴乱改话。”
  老有看看那院“纺花”的乔,想起乔的话,就说:“行,你从头说吧。”
  小臭子重复乔的规定。
  小臭子说:“天这咱晚啦,睡吧。光熬油。”
  老有把烟袋在地上磕磕说:“嗯,睡。”他站起来吹灯,朝一边吹了一口气,就趿拉着鞋往炕边走。老有坐上炕沿,脱掉汗褂,骗腿上炕,抱腿坐在小臭子一边,叹了口气。
  小臭子说:“怎么光坐着发愁?”
  老有说:“花卖不出去。”
  小臭子说:“再赶个城里集吧。”
  老有说:“家里没小车。”
  小臭子说:“不兴借个。”
  老有说:“到谁家借,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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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小臭子和老有(4)
小臭子说:“找东邻家吧。”
  老有想了想,说:“行,我去试试借给不借给吧。”
  小臭子说:“先睡吧,天明再去。”
  老有说:“不行,天明借车的多。”
  小臭子冲里翻了个身,一脱脱个光屁溜儿,拽个被单盖住说:“我先睡了。”
  老有说:“睡吧。”
  小臭子摇着扇子睡,老有披上汗褂出了门。他推了推东邻家的门,心想乔对他说过不让他由门进院,让他跳墙进。他看看墙外有块上马石,便蹬着上马石翻墙。
  乔还在纺线,两条胳膊还在眼前空抡打。听见老有跳墙,乔便说:“不是让你先咳嗽两声呀。”
  老有说:“我忘了。”
  乔说:“再从头来吧。”
  老有说:“行。在墙外头咳嗽,还是在墙里头咳嗽?”
  乔说:“先跳墙后咳嗽,假装你眼前还有屋里门。”
  老有返回街上,重新跳墙。他跳过墙,咳嗽两声,果然乔不再纺花,推开纺车就给老有开门。
  老有跟乔进了屋。
  乔说:“这回对了。说吧,往下接着说。”
  老有四周看看,坐上炕沿说:“就你一个人在家?”
  乔说:“嗯。”
  老有说:“你女婿哩?”
  乔说:“到外县卖穰子穰子:皮棉。推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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