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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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难中-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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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玲:上级对堰塞湖有指示是什么时候?
  陈国兴:二十多号。
  周玲:但实际上在这之前你们已经在做这些事情了?
  陈国兴:我们自己在做自己的事情。……因为音讯全无——电话、电话打不通;干部、干部派不进来,没办法。
  周玲:但是你们是知道上级在组织解决这个堰塞湖的事情。
  陈国兴:是呀,上面肯定在组织,因为新闻里面在播嘛,堰塞湖要怎么样处置。我们看到堰塞湖要淹过来,我们自发地就组织疏散灾民,我们不等不靠呀,那一等一靠我们就来不及呀。
  周玲:禹里乡不是离唐家山堰塞湖最近的乡镇吧?
  陈国兴:不是最近的,最近的是漩坪乡。漩坪已经淹了。我们是第二个乡镇。18号漩坪乡政府的楼房已经都淹了半截了。
  周玲:您说*总理22号是到唐家山堰塞湖?
  陈国兴:不,到禹里,到我们那个点上。他坐直升飞机来的,他跟*副总理,还有我们省委刘(奇葆)书记陪同他来。来了以后他亲自还接见我。*来的时候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一个就是你们太辛苦了;第二个就是,他说我是专门为堰塞湖而来的!当时,堰塞湖已经引起了党中央、国务院的高度重视。那个时候水都还没有淹禹里。
  周玲:水进来了?
  陈国兴:其实水已经进来了,因为河床还有一段的距离。*来了以后,我们就感到堰塞湖危机解决可能有希望。我当时给我的干部说了一句话,后来想起来很后悔。我说:“凡是今后能买到的东西,你们都不要拿,今后买不到的东西,你全部带上。”哎呀,我们的干部也很听话呀,说书记都这样讲,买得到的东西我们都不拿呀,买不到的我们都拿上呀。22号,*直升飞机走那天,水就已经进我们桥了,24号的早上,就没办法了……
  〔这时,我们预约的另一位书记,陈家坝乡的党委书记赵海清风尘仆仆地进来了。老刘叫了一声:“海清!”陈国兴叫了一声:“兄弟!”访谈继续进行。〕
  周玲:水进桥是什么意思?
  陈国兴:进我们政府有座大桥,水已经淹没大桥了。
  周玲:22号就把桥淹了?
  陈国兴:22号在桥墩以下,24号,水就已经把桥淹了,我们就不能进去了。
  周玲:就等于说已经算是……
  陈国兴:24号就不能过桥了嘛。(陈书记在一张纸上演示)这是一座大桥,我们政府在这边(北岸),我们的疏散的安置点在这一块儿(南岸),我们政府就搬过来,搬到桥这边(南岸)。因为桥这边还可以跟县上保持畅通,还有路可走,这边就不行。

陈国兴访谈录(9)
周玲:您的意思当时水把桥淹了,政府还没有淹。
  陈国兴:政府高于大桥二十多米。……所以最后大桥淹的时候,一隔两半,我们这边就看着水一天天把我们干部的房子淹没,倒塌,我们干部的整个的家产呀,电视机、洗衣机、冰箱,没有哪一个干部拿一样出来,只穿了一身衣服就出来了。全部淹没……全部淹没,损失太重了!……堰塞湖把我们全乡就一分两半,11个村在桥那边(北岸),还有15个村在桥这边(南岸)。桥那边(北岸)的老百姓就没有粮了。我们跟空投指挥部取得联系,想尽千方百计给那边11个村进行空投。
  周玲:你们临时的指挥部是在这边(南岸)?
  陈国兴:这边。我们全部在这边,部队全都在这边。空降的机降点就在那个地方。后来邓参谋长又跟空投指挥部取得联系,用直升飞机给我们运来了三艘皮划艇,临时解决了过河难的问题。
  周玲:那是什么时候来的?
  陈国兴:26号。
  周玲:等于说你们坚持了两天?
  陈国兴:坚持了两天,皮划艇就给我们空降来了。6月2号,去茂县、松藩的路就通了。
  周玲:跟外面的路就打通了?
  陈国兴:对,车子就可以开到我们禹里地界上了。
  周玲:外面的物资进来了?
  陈国兴:对,6月3号,外面的粮食,第一批五十吨,就进来了。这五十吨粮食是山东省滨州市运过来的,每一斤粮食的运费是九角七分。所以我们这里,一斤大米就变成两斤大米的价钱了。
  周玲:这个险情是什么时候排除的呢?
  陈国兴:堰塞湖是6月……16号,水位就降下去了,乡政府又完全显现出来了。
  周玲:您当时说有三个临时安置点,安置了五千多人,当时您是怎么样进行管理的呢?因为这样子相当于他们要在那里从(5月)22号待到6月16号,那这么长时间您怎么管理的呢?
  陈国兴:每一个点我们都专门指定有负责人,我们有26个行政村,我们有37个干部,每一个村都有一个干部。
  周玲:三个安置点一共有多少个村(的人)呢?
  陈国兴:26个行政村的人都有。
  周玲:那您当时的治安问题、医疗问题、厕所问题如何解决?
  陈国兴:厕所是这样,我们有两个点是以前的学校,厕所没有问题。部队跟防疫队来了以后,我们又挖坑建厕所。卫生方面,有卫生消(毒)防(疫)这一块儿管,从(5月)12号开始,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防疫呀,像那些遇难的……我们就在开始防疫了。
  周玲:你们当时让群众疏散的时候,有没有不肯走的?
  陈国兴:没有。我们叫疏散的时候,那就是含泪,也得走呀。
  周玲:我们听说有老年人拼命地不肯走。
  陈国兴:我们经过多次地做工作,水要淹了,你不走不行。
  周玲:也就是说还是出现过有很多人不愿意走的?
  陈国兴:哎,那肯定是心里很难受的,有的是含泪呀。我下去看,有一家人把家具搬到路上,就痛哭流涕呀,喊:“陈书记呀,你看呀,辛苦了一辈子呀,我就是这么一点家产呀!” ……那时候水要淹了,没办法呀。
  周玲:那些家具也没搬走?
  陈国兴:搬不走嘛,没法嘛。
  周玲:只能把人疏散走。
  陈国兴:路不通,家具你要弄上山,靠人来是不得行的。
  周玲:那等于说这些东西后来都淹掉了?
  陈国兴:全部淹掉冲走了。整个城镇全部是淹完了的,我们政府也淹完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陈国兴访谈录(10)
周玲:群众有没有出现过情绪波动?
  陈国兴:没有,群众情绪非常之稳定。我们邓参谋长经常说:“措施得力,组织有方呀。”
  周玲:刚才您提到您跟邓参谋长选点,是你们自己决定的呢,还是有专家来帮你们决定,比如水会淹到什么地方?
  陈国兴:没有。当时有专家来,就是省水利厅的。
  周玲: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陈国兴:他们来的时候水早已经进禹里了。
  周玲:你们是怎么判断大概水会淹到哪些地方呢?
  陈国兴:我们就凭我们自己的感觉呀、感观呀。它(水)已经要上公路了呀,我们的很多老百姓就住在公路沿线呀,水已经在公路下了,每一天按二米多的(速度)上涨。
  周玲:您是以前有过这种经验,还是当时有人帮您做这种决策?
  陈国兴:没有。我们当时还很抱怨那些专家——(测)量堰塞湖(大坝)的垂直高度,并不是很难的事情。为什么迟迟的量不出来?堰塞湖究竟垂直高度有多高,那个水才能够自然溢堤。结果一直到淹没禹里,都没有拿出来具体方案。18号的晚上,水淹那个乡,就是漩坪乡党委书记张康奇给我写了一个便条进来,喊“陈大哥”——就是喊我——救援他们。当时我也是自身难保呀。……18号直升飞机已经到我们禹里来了,当时漩坪水已经淹了,而漩坪还没有机降点,直升飞机没法去,漩坪也有很多的危重病人。所以他就及时地给我写了个便条来,要我们想尽千方百计,一个是请部队到他们那里去救援他们,二是通过直升飞机把他们的重危病人转走。18号晚上,漩坪的干部说(水离大坝)大概还有八米高。我们想八米高是淹不到禹里的。我跟参谋长还很侥幸。第一天说的还有八米,第二天说的还有18米,第三天说的还有22米。究竟高度有多高,外面是各说不一,没有一个可靠的消息说堰塞湖的坝究竟有多高。为这件事,邓参谋长发过火。参谋长是亲眼看见水淹禹里整个损失的……参谋长最后说了一句话:“禹里第二大灾难,不是雪上加霜,而是雪上加冰!”最后水淹漩坪、禹里,禹里这个乡是完全可以保住的。
  周玲:这一次武警官兵对你们禹里救灾是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陈国兴:非常大的作用!那是……非常之感谢呀。邓参谋长,55岁,跟士兵同吃同住,而且身处一线,我们一起走村串户,到家家户户去摸底。他亲自下到他分管的片区的六个乡:禹里、开坪、桃龙、片口、小坝,本来漩坪不是他管,因为漩坪离我们禹里很近,最后漩坪顺便也由他来负责了。
  周玲:当时在唐家山堰塞湖危机过程中您觉得最困难的是什么?
  陈国兴:最大的困难就是灾民的疏散与安置。太难了。灾民住的地方就是老百姓种玉米、土豆的地里,那全部是黄泥,又没有路。在空旷的地里搭棚子,用彩条布搭帐篷,简易的住宿,下雨一身泥,没法走路呀,有的地方的稀泥,一脚踩下去,齐到膝盖呀。那太辛苦了,看起来硬是……
  张誉译:那些地方都是您选的安置点是吗?
  陈国兴:只有那三个点,禹里再也找不到另外的安置点了。
  周玲:为什么呢?您凭什么去判断那三个点是最好的?
  陈国兴:那三个点就是我们以前的移民安置点。
  周玲:移民安置点?
  陈国兴:以前在漩坪设计了一个大中型水库,要建个电站,设计为17万千瓦,投资21亿。海拔786米以下全部要移民。禹里就是移民的范围,方案都做了几次了。那几个点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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