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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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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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儿刚煎好了药,正端着盘子站在床边,要叫泠霜起来喝药,谁知门‘砰’地一声就被一脚踹开,春儿心下一惊,正要大叫,却看见是段潇鸣转过屏风进来,当下一颗悬到半空的心又重新安回了心窝里。脸上一喜,刚想行礼,却不防段潇鸣一个箭步上来,看到她手中端着的药碗,还没等她说话,劈手夺过,狠命往地上一砸,瞬间药汁与碎瓷四溅开来,吓得春儿愣在当场,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出。
  
  她还从没见过段潇鸣这么大发雷霆的样子,完全吓呆了。
  
  “滚!”段潇鸣冷冷睇她一眼,咬出了一个字。
  
  春儿大骇,吓得脸上都没了血色,看了看泠霜,依旧沉静地阖着目,仿佛还在安睡,恬然祥和。她看了看地上一片狼藉,却连收拾的勇气也没有,头也步回地径直跑了出去。
  
  段潇鸣这次的火动得着实大,方才一回到军营,连孟良胤的面子都驳了,当场翻了脸,又马不停蹄冲到这里,想来是怒上加怒,咬着牙冲泠霜吼道:“我走之前是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泠霜仍旧闭目躺着,不动不语。
  
  段潇鸣气极,猛地将她身上的被褥一下全掀到了地上。
  
  泠霜身上的伤口正在开始结痂,一穿了衣物,血肉便粘连到衣服上,穿的时候痛,脱的时候更痛,所以,只得干脆什么都不穿了。段潇鸣这一掀,猝然间就将这斑斑驳驳纵横交错的一下子全部明明白白地掀到了眼前。
  
  看着眼前这模糊一片的身躯,纵使是盛怒之下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是谁动的手?!说!”段潇鸣右手紧攥成拳,狠命一下击在床板上,带得泠霜整个人跟着一震。
  
  “说!”段潇鸣恨极,伸手狠狠扼着她的下颌骨,迫她睁开眼来看着自己。
  
  泠霜终于逃避不得,缓缓睁开眼来看他,看着眼前这个双眼通红,发丝微乱,连战甲都未顾得上脱的男人,下巴上青青的一片胡渣,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你的眼泪起不了作用!”段潇鸣松手放开了她,冷声道。
  
  泠霜仍旧是一个字也不说,只是看着他流眼泪。
  
  段潇鸣看着她这个样子,又怒又痛,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怒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有办法了?!”言毕,抬脚就要往外走。
  
  “盎,我疼……”
  
  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她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甲胄寒光,一片铿锵声里,她的声音疲软虚弱,极轻极轻,险些完全要被这冷铁的嘈杂盖去。
  
  她哽咽着声音,如泣如诉,低低的一句,仿若一声微微轻叹,可是,却偏偏足够他听见。
  
  盎,我疼。
  
  只有三个字,可是,这三字却如有千钧之力,骤然压到他心上,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来的一路,他已是下了千万般决心,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原谅。他已做了千万种假设,假设她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可惜,却独独没有这一种……
  
  她只说了一句,她疼。
  
  她对他说她疼……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疼’这个字。
  
  疼,多寻常的一个字,普通人一日都要说上好几回,可是,她嫁给他三年了,第一次,喊‘疼’。
  
  多轻巧的一个字,本是极简单极简单,随口便能说来的,可是,今天,他头一回听她念这个字,才真正了解了这个字。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疼’!
  
  真的,可以这样疼……
  
  “你这是何必……何必!”段潇鸣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无用,这般无助!他连转回身去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伫立在那里,然后一点一点蹲下去,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如抽丝剥茧一般瞬间离了去,而他自己也像是蚕茧里那只无力挽回狂澜的睡眠中的蚕。
  
  方才临去前,他与孟良胤撕破了脸,赤红相抗,最终,还是他噎了声。
  
  孟良胤最后的那句话一直不断地萦绕在他耳畔心头,已成了魔音,挥之不去。孟良胤说,没有她,全军不可能安然过江,若是强渡,胜算几乎只有两三成,他,败不起!因为如今已经势成骑虎,他若在长江防线大败,即使袁军不来反击追杀,顾皓昶也会来赶尽杀绝,到时候,他连退路都没有。
  
  他知道孟良胤说的对,他知道,不管他让不让她去,她都会去。她不会让他身陷险境。可是,她又有没有想过,难道,他就能眼睁睁看着她去一身犯险?
  
  他知道江山是从血雨腥风里杀出来的,他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他知道能舍常人之所不能舍,方能得常人之所不能得……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叫他怎么忍心!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只要是旁人,无论是谁……无论是谁……”段潇鸣跪在地上,双手握拳不住地捶打着地面,声音一阵阵哽咽。
  
  “春天到了,西湖边儿上的杨柳都发芽了,你不是才说要陪我去游西湖吗?我如今先到那里等着你,也好防着你赖账不带我去……”泠霜看着他颓废的背影,眼泪簌簌而下,脸上却强自笑着,似娇还嗔地道。
  
  * * *
  
  到了四月里,泠霜身上的伤痕都好的差不多了,结痂处的死皮都纷纷脱落,露出里面新长的粉色嫩肉。孟良胤也不知哪里寻来的秘方,专为她配了几种膏药,每日不同的伤痕用不同的膏药抹,结出的疤痕颜色不一,有的已然变白,像是三两年的旧伤,有的就是新嫩的粉色,一看便知是才伤的。
  
  这样的机关算尽,无非也是为了泠霜此去能够胜算大一点。
  
  孟良胤这盘棋,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布局。他派了一大批的人分散到各地去造谣,说袁泠霜自嫁给段潇鸣以后,日夜受尽折磨,其实早已不堪承受而疯了。
  
  凉州城的时候,泠霜发髻散乱,身着嫁衣在城门楼下呆立凝望袁昊天首级的事情,也被作为有力证据之一,传得绘声绘色。再加上那时候本身就有许多百姓围观,更多了无数‘目击者’的见证。毕竟,老百姓谁也没有见过袁泠霜,忽然间就看见她这幅样子,认为她疯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今天下局势不明,袁泠霜本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再加上孟良胤的‘苦心经营’,街头巷议的捕风捉影,没多久,大江南北就盛传袁泠霜受段潇鸣残忍虐待而致疯的消息,甚至不少人议论她早已经被迫害致死,如今随军跟在段潇鸣身边的那个其实不过是他们找来的替身,之所以如此,只为了在攻城时多一张‘筹码’在手。
  
  总之,袁泠霜生死之谜已经完全占据了民众的视线,成为茶余饭后的第一谈资。风声很快便传到了临安。故去的临安百姓,因着那些宫闱里或有或无的几件往事,对袁泠霜没有什么好感。而今,听闻她‘客死异乡’了。倒不免感伤起来,为这位袁氏王朝唯一的金枝玉叶的的公主而惋惜。
  
  汪重是临安皇宫里的大总管,他本是晋惠帝手里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识文断字,深得器重。自古宦官们都爱结交大臣,那些位高权重的,尤甚。所以,在泠霜之父还是太尉的时候,汪重便投靠到了袁氏门下。后来袁氏得了三分天下,从朱雀大街的太尉府搬进了皇宫,那汪重便因‘护驾有功’,一路扶摇直上,坐上了内廷大总管的位置。
  
  汪重是个极善于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小人,当上了总管之后,一直忙着拉帮结派,排除异己,这些都让当权者极为不满。
  
  后来,汪重见自己日益遭到天子嫌弃,害怕自己迟早一日要地位不保,便急着寻找靠山。当时的袁家一共有三个孩子,皇长子袁泠启,皇次子袁泠傲及皇长女袁泠霜。
  
  两位皇子皆是先皇后嫡出,而且皇帝对次子极为偏私,奈何袁昊天与一班老臣誓死力荐立袁泠启为储君,以‘长幼有序,立长,立嫡乃是祖宗家法,不得轻易更改’为由,极力反对皇帝立次子为太子。
  
  袁泠启当了太子以后,对皇叔袁昊天几乎言听计从,感恩戴德。袁昊天之流素来看不上汪重这等见风使舵的阉奴,所以连带着袁泠启也厌弃他。
  
  此时汪重方感到不妙,他已经遭到了老皇帝不满,现在这个太子还没有继位就对他有这么深的成见,待他日后继位为帝,那还了得?!还不活剐了他?!
  
  于是,千思万想,算来算去,也只剩下一个被冷落在旁的皇次子。汪重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拉拢袁泠傲作为手上的王牌!
  
  合作自然要拿出诚意来。为了取得袁泠傲的信任,汪重开始动用手上的人脉和物力,为袁泠傲造势。一经汪重的帮助,袁泠傲的羽翼便开始丰厚起来,在朝中渐渐植起了自己的党羽,与袁泠启分庭抗礼。
  
  汪重更是借用了一切机会在皇帝面前诋毁太子和袁昊天,说太子留恋青楼,荒淫无度,不堪为国之储君,说袁昊天出入内廷频繁,有私通之嫌,拥兵自重,造反之心,昭然若揭。
  
  经过多年的太子废立之争,最终以袁昊天一派失利,袁泠启被废而告终。
  
  自袁泠傲继位以来,汪重仍旧当他的大总管,比之先代,有过之而无不及,权势如日中天。
  
  * * *
  
  暖春四月,满城春色宫墙柳,宫里宫外,姹紫嫣红开遍,芳菲无尽。
  
  昨夜急来一场春雨,打得一地落红,本是极好的颜色,不过一夜功夫,就瞬间萧条了下来,倒是院里的那几株芭蕉,淋了雨,越发绿的发亮。
  
  半下午的时辰,皇帝与后妃们正在歇午觉,整个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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