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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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6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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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伊克桑开口了,声音似乎不是很大,但隐隐然有金石铿锵之意,连在二厅的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本人在天津的时候,轩郡王谕示:你这趟安徽之行,有两件差使要办,一是整编绿营,二,是盐务!”



  下边儿马上就隐隐骚动了起来。



  “整编绿营”是伊克桑的本职,并不出乎人们的意外,但是……盐务?你是提督,是武职,怎么可以踩到政务上边儿?



  还有,怎么上来就说“差使”,一句客套话也没有?



  也有人早就猜测,伊克桑安徽一行,必和盐务有所关联,但是,相关事体,只宜在台面下“勾兑”,怎么好直接在台面上摆明军马?还是那句话——你是提督,是武职!



  人们小声地交头接耳,伊克桑浑若不觉,朗声说道:“我大为奇怪,回王爷说,‘我是提督,是武职,盐务是政务,我怎么能够去办盐务的差?’”



  好,我们也正有此一问。



  厅内厅外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竖了耳朵。



  “王爷说,‘盐务是政务,可不尽是政务!’”



  “是政务,可不尽是政务”——什么意思?



  人们愣了一愣,又开始“嗡嗡”一片地低声议论起来。



  伊克桑的声音压过了下边儿的嘈切:“我糊涂了,请王爷明示。王爷笑笑说道,‘子山,你一会儿就明白啦!’”



  底下又静了下来——这是大伙儿又“愣了一愣”。



  呃,什么叫“一会儿就明白啦”?轩郡王的机锋,还真是……



  伊克桑继续说道:“我又说,‘军务我晓得该怎么办,盐务——我可是一窍不通啊。’王爷说,‘你不懂,有人懂啊!到地方了,请教行家就是了!’”



  “我问王爷,‘谁才是行家啊?’”



  厅内厅外,鸦雀无声。



  “王爷说,‘李世忠就是行家!你到安徽,盐务上边儿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他就好!’”



  李世忠的脑子微微地“嗡”了一声。



  他一直支起了耳朵,伊克桑的话,一个字也没有放过。心里边儿正在七上八下,万没想到,伊克桑的话头一转,就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时手足无措,正慌乱间,伊克桑已向他双拳一抱:“老前辈,多多仰仗了!”



  李世忠慌忙站了起来,说道:“这个,这个,王爷谬赞,世忠……惶恐无地!只怕,只怕,这个,呃,人微言轻,力量不够,帮不上什么大忙……”



  伊克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老前辈副一省之望!这个忙,是一定帮得上的!嗯,王爷说,‘只消李世忠借给你一样东西,你的盐务的差使,就算办下来了!’”



  李世忠心想:你他娘的!第一次见面,大庭广众之下,就开口要钱?!



  嘴上却说道:“王爷厚爱,但凡所命,世忠无不……”



  突然警觉:话不能说的太满!万一对方狮子大开口,数目超过原定的“三四十万”呢?不能不讨价还价啊!



  “遵从”两个字,就咽了下去。



  伊克桑却好像听到了这两个字一般,说道:“老前辈如此慷慨,我就不客气了。”



  顿了一顿,朗声说道:“子山烦借老前辈首级一用!”



  偌大一个巡抚衙门,静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除了英翰、裕庚等寥寥数人,其他所有人,包括“三大宪”中的藩台、臬台,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伊克桑看着张口结舌的李世忠,微微一笑:“怎么,老前辈舍不得?”



  李世忠脑子中轰轰然乱成一片,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他嗫嚅了几下,终于挤出了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伊军门……真会开玩笑……”



  伊克桑淡淡地说道:“老前辈既然吝啬,我只好自己来取了。”



  突然大喝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正厅竖屏之后转出六名身着西洋戎装的轩军士兵,左右两边一靠,已把站立着的李世忠夹在中间。



  “拿下!”



  紧靠李世忠左右的两个士兵,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法,李世忠“哎哟”一声,一个庞大魁梧的身子,已被从席面上拎了起来,竟是毫无抵抗能力。又有一个士兵,照他腿弯后用足尖一点,李世忠站立不住,当即跪倒在地。再有两个士兵,取出细牛皮绞成的绳索,将他牢牢地捆住了。



  到了这个光景,李世忠才反应过来,他挣扎着大声吼道:“伊子山,你想干什么?!我无罪!你——他娘的!反了你啦?你可当心!我,我他娘的……屠了你的提督府!屠了这个巡抚衙门!屠了这座安庆城!”



  只听院子里“扑通”一声响。



  原来,巨变横起,有人吃不住劲儿,头一晕,连人带凳子,摔倒在地。



  伊克桑冷冷地说道:“果然是枭獍之心!死到临头了,还要咆哮!”



  顿了一顿,高声说道:“有旨意!”



  这一下子,全场都乱了,噼里啪啦的,人们纷纷离座,连英翰等“三大宪”在内,全部跪倒在地。



  摆上香案,伊克桑居中面南,一个轩军士兵双手递上一个黄绫封套,伊克桑取出里边的圣旨,展了开来,高声开读:



  “密谕:李世忠辜恩背德,怙恶不悛,屡奉诫惩之旨,犹不知敛迹,是无人心!其任用私人,篡持两淮盐务,害伤国计,本已罪不容赦!张六逆乱,李世忠以‘伪寿王’名,勾连盐匪,妄图不轨,反迹昭彰!朝廷宽佑之典,上天好生之德,岂及于此枭獍哉?”



  “又,李世忠伪为就抚之后,原江督、现直督、大学士曾国藩有密奏语:‘该逆虽已投诚,然居心叵测。嗣后,各督抚应随时查看,若有不安分处,一面奏闻,一面即行正法。’朕思该大臣老成谋国,实洞鉴若画!”



  “特命:安徽提督伊克桑,入皖之后,寻机捕拿李逆,一俟入毂,立行正法,不待后命!钦此!”



  念完了,伊克桑合上圣旨,狞笑着说道:“李世忠,你谢恩吧!”



  李世忠听到“一俟入毂,立行正法,不待后命”,真正是慌了,大叫道:“我冤枉!我冤枉!我没有和张六勾结!这是诬陷!是诬陷!我,我,我要证据,证据!”



  滞了一滞,又喊道:“我退出两淮盐场!退出两淮盐场!什么都交回给朝廷!什么都交回给朝廷!”



  一个轩军士兵,捧上一柄细长的带鞘的长刀,伊克桑接过,抽出刀身,只见一泓寒水,流转不定,的是好刀!



  伊克桑说道:“这把刀,有个名目,叫做‘名物大般若长光’,乃是王爷跨海征日、平定长逆之乱时得的,算的上天下神兵。王爷说,神兵利器,总要时不时喝口血才好,不然,就未免太寂寞了。”



  这把刀,就是由庭田嗣子过手、和樱天皇赠送给关卓凡的那把,但在台面上,当然不好说是异国君主所赐。



  两个轩军士兵,拎起李世忠,把他拖到正厅檐下,面南而跪,正对着一院子目瞪口呆的官员、缙绅。



  李世忠心胆俱裂,挣扎着高声喊道:“我出钱!五十万两!啊不,一百万两!一百五十万两……”



  没等他把价钱加到二百万两,两肩一松,挟持他的轩军士兵放开了手,退到一旁。李世忠大喜,正后悔价钱开得太高了,脖颈一凉,伊克桑一刀劈下,李世忠一颗硕大的头颅,骨碌碌地滚下了台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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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血染的荫生
  伊克桑挥刀之后,后退一步,背后一脚,将李世忠一个无头身躯,踹得俯趴在地。其时正午,气血最旺,李世忠颈血狂喷,将巡抚衙门正厅檐下的台阶,都染红了。



  院子里的人们,大都还没有站起身来,伊克桑颁旨之时,已是听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见到血了,脑袋一晕,又当场栽倒了几个。



  伊克桑将“名物大般若长光”递给一个轩军士兵,那兵双手接过,并不收刀入鞘,而是捧到屏风后面,用白棉布细细擦拭干净之后,再均匀涂上枪油——就是斯潘塞连珠枪所用的枪油,然后才可以收刀入鞘。



  “名物大般若长光”天下神兵,固有切金断玉之能,但身子骨儿,其实极为娇嫩,保养的功夫,必须做得一丝不苟。



  伊克桑转向英翰:“抚军,我已经可以交旨了,接下来就请抚军训谕。”



  安徽通省,英翰和他的心腹,是唯一事先知道伊克桑今日动作之人,但依旧看得惊心动魄,听他如此说,连连摇手,说道:“子山,你是奉了旨的,还是由你继续主持。”



  伊克桑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就有僭了。”



  就在这时,一个轩军军官匆匆走进正厅,立正行礼:“报告师长!李世忠的家人,已全部带到!”



  伊克桑带到安徽来的“五百提标亲军”,其实是第三师的一个营,天天叫的都是“师长”,一时之间,没法子改口成“军门”。



  人们还没有放下来的心,提得更高了。有的人脑子里生出了可怕的念头:老天爷,不会要满门抄斩、赶尽杀绝吧?!



  “那就请进来吧!”



  话音刚落,巡抚衙门的戈什哈,就蜂拥进了院子,七手八脚,将院子里边的席面。整桌整桌的撤了下去——许多客人,连一筷子菜,都还没有动过呢。



  客人们都站在两边,院子的中央空了出来。只见台阶下边儿,一颗孤零零、血淋淋的头颅,眼睛还睁着,嘴巴还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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