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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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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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军各部及周边各军将领赶来参见,包括负责在轩军外围布防的潘鼎新、杨鼎勋。



  潘鼎新安徽人,道光二十九年的举人,按察使衔;杨鼎勋是四川人,白身从军,积功至总兵衔。这两人有一个相同点,都是原隶湘系,后投淮系。



  钦差行辕内一大片的红顶子、花翎、黄马褂,人人神采飞扬,都知道成就不世之功就在日内。



  关卓凡就便召开军事会议。正在做最后部署,近卫团的值星军官来报:捻子那边来了个人,自称是赖汶光的使者,要面见大帅。



  各位将领互相交换着眼神,张勇开了个玩笑:“赖汶光是要投降吗?”



  传进来吧。



  使者进来跪下,呈上一个封缄严密的信封,关卓凡接过,上面工工整整写了一行字“督办五省军务钦差大臣毅勇公关大人密升”。



  关卓凡微微一笑,心想赖汶光也算弃文从武,怎么话还是说得不伦不类?想来是在洪杨那边呆久了的缘故。



  拆封看信,竟是好长一个“禀帖”。



  内容很有意思。



  先大骂李鸿章的淮军:纵兵殃民,争功诿过,讳败冒胜,吃空自肥,背信杀降,贪生怕死……真是狗血淋头。



  接着要求向关卓凡投降。



  至于条件,“愿只身赴营,受千刀万剐”,只求大帅放捻军弟兄们一条生路。弟兄们放下刀枪,各归乡里,再不敢背反朝廷,为非作歹。



  真让张勇猜中了。



  关卓凡面无表情,将“禀贴”交给身边的文案:“你念一遍,大伙儿听听,该怎么答复人家。”



  华尔、福瑞斯特、白齐文等,中文是能听能说不能看,公文信件都得幕僚念给他们听;安德森是听、说、看通通不能,文案一边念,翻译一边在旁边给他小声讲解。



  将领们的脸上都怪怪的,潘鼎新、杨鼎勋两个听得面红耳赤。



  文案念完了,将领们开始发言,大多数人都认为赖汶光不过行缓兵之计,信不过的。



  事实上,不论赖汶光真心还是假意,大部分将领都不想接受他的投降,胜券已经在握,“全歼捻匪”才够爽啊。



  关卓凡却另有想法。



  他对使者说道:“我堂堂之师,也没有什么好瞒你们的。最多两天之内,便会发动总攻,到时候,捻军上下,老幼良贱,玉石俱焚,尽作齑粉。我给赖汶光一天时间,明日此时要他只身到我的钦差行辕来;谈不拢的话,我会放他回去,战场上见,绝不会害他性命。过了这个点不见人,就什么都不必谈了。”



  使者诺诺而去。



  关卓凡下令,所有军事部署,加紧进行。



  但他的判断是,赖汶光确有投降的诚意,他会“只身赴营”的。



  赖汶光是洪杨后期,除了李秀成外,关卓凡比较欣赏的一个人物,算是洪杨里面少有的德才兼备的能员。



  赖汶光原来只是洪杨的一个文案,天京事变之后,始为洪秀全重用,乃弃文从武,成为陈玉成麾下的得力干将。



  赖汶光的战略眼光相当不差,安庆失陷后,他强烈建议陈玉成:“务宜北连张、苗以因京左,次出奇兵进取荆襄之地,不出半年,兵多将广,可图恢复皖省,俾得京门巩固,此为上策。”



  这里的“张”指的是捻军张乐行,“苗”指的是苗霈霖,“皖省”指的是安庆。



  可惜,陈玉成在手上尚有足够实力的时候没有采纳赖汶光的建议,反而在庐州失守、穷无所归的情况下跑到苗霈霖那儿去了。结果被苗霈缚送胜保,自个丢了性命,老婆也被胜保接收了。



  *RU
第十九章 投名状
  天京陷落之后,赖汶光率部和捻军张宗禹合流,始成为捻军首脑。捻军分为东捻、西捻之后,他负责东捻,张宗禹负责西捻。



  赖汶光流窜数省,以僧格林沁和曾国藩之能,都拿他无可奈何;反而一个回马枪,刺死了威名素著的僧王,也实在算得一时之雄了。



  赖汶光为人,也颇有担当,颇见气节。



  历史上的赖汶光,最后落于淮系将领吴毓兰之手。但不是吴毓兰擒住了赖汶光,而是赖汶光主动“投案”。



  赖汶光“投案”,不是求生,而是求死。他的条件是:一,不受辱而死;二,死前可以让他尽书胸臆。



  之所以选择吴毓兰,是在赖汶光眼中,吴毓兰清廉自持,是淮军里他唯一看得起的人物,也是唯一有可能满足他的要求的人物。



  事实证明赖汶光的眼力很好,他也因此能够留下一份《赖汶光自述》。



  关卓凡看过赖汶光的这份自述,对其中一些句子有很深的印象。



  比如,“一路滔滔,攻无不取,战无不克”,意气昂扬,完全不是一个阶下囚的口气。



  又比如,“惟一死以报国家,以全臣节”。——当然,赖汶光穷途末路“投案”,不同携大军来降,是不可能邀得侥幸的,这一点,赖汶光很清楚。但无论如何,就气节而言,高了李秀成一筹。



  原时空,赖汶光为自己人生画的这个句号,非常漂亮。



  这是否证明,赖汶光“愚忠”于洪杨,愿意为那个“太平天国”陪葬呢?



  关卓凡认为,刚好相反。



  赖汶光“投案”及之后种种,证明这样一个事实: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他不愿意死得糊里糊涂。他希望自己的死是“明白”的,是有“价值”的。说到底,骨子里赖汶光还是中国典型的士人,爱惜羽毛,重视身后的名声。



  他向关卓凡提出的“只身赴营”,以自己的一条性命,换千万捻军将士的性命,正是死得“明白”,死得有“价值”,死得其所。



  捻军降后是否会复叛?关卓凡认为可能性很低。



  捻匪不是回匪,回到乡里就是和旁人无异的良善百姓。那个“太平天国”,自十三年前洪秀全点起第一把火起,迄今早已柴尽成灰。没有新的柴火投进去,死灰是不能复燃的。



  从历史的记录和发展看,不会有新的柴火投入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李鸿章苏州杀降,捻军不敢轻易向官军投降,恐怕西捻也好、东捻也罢,都未必能支持到现在。



  所以,如果明天赖汶光真的“只身赴营”,那么证明他的投降,确有诚意,可以考虑接受。



  当然,要谈条件,不是赖汶光和关卓凡谈——赖汶光没有这个资格,是关卓凡跟赖汶光谈。



  打,当然数日之内就可以全歼捻军,但除了为自己的勋名增加一点点血色外,已经没有更多的意义。这些即将死去的人,说得“大义”一点,都是他的同胞;说得“实在”一点,都是将来工业化的劳动力。



  能够证明赖汶光诚意的,还有他的那份“禀帖”。



  赖汶光在禀帖中大骂淮军,固然是他对淮军确有极深的怨念,趁着这个天赐良机大肆扩散;但关卓凡认为,更重要的原因,是赖汶光对政治形势的揣摩,是他为关卓凡献上的一份“礼物”。



  这份“礼物”,关卓凡既叫文案当众宣读,就算是笑纳了。



  李鸿章还不知道,自己已挨了从赖汶光那里递过来的一记重重的闷棍。



  知道了也怪不得关卓凡,因为轩军会议时公文信件一向如此处理,凭什么这一次就要例外呢?



  赖汶光有这种见识手段,真是一个人才!可惜啊。



  第二天一早,值星军官来报:赖汶光来了。



  果真“只身赴营”。



  赖汶光在关卓凡面前跪下,关卓凡没有马上让他起身,而是认真观察这位历史上、现实中都得享大名的捻军首领。



  赖汶光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敝旧夹袍,面容清瞿,远不是关卓凡想象中那种飞扬豪迈的样子。



  这种“飞扬豪迈”的印象,全拜原时空看的那些有关太平天国的图画所赐。其实非止洪杨,中国古代“农民起义”领袖形象,在原时空里,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赖汶光此时应该还不到四十岁,但形容憔悴,大半的须发都已花白,看上去五十好几了。



  只是神情沉静,双目依然有神。



  关卓凡说道:“你起来吧。”语气温和。



  赖汶光说道:“谢大帅!”又磕了一个头,才站起身来。



  关卓凡说道:“你的部下,还有多少人?”



  赖汶光没有想到关卓凡先问的是这个,愣了一愣。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重要性不在于从赖汶光嘴里“打探敌情”——完全没有那个必要,而是从赖汶光的回答中,可以看出他到底有多少投降的诚意。



  赖汶光答道:“回大帅,‘白旗’和‘蓝旗’的残部加起来,大致还有一万几千人。确切的数目我也不晓得,天天都有人开小差,天天都在死人,”他顿了一顿,神情变得惨然,“一天要从营里抬出去一百几十具尸体,太惨了!”



  官军和东捻的“白旗”还没有大规模的交手,则这些人都是因为冻、饿、疾病而死,东捻确实穷途末路了。



  关卓凡对赖汶光的这个回答非常满意。如果赖汶光声称“还有五万八万,士气完足,可堪一战”,以此画虎皮、讲斤两,那就什么都不用谈了。



  关卓凡说道:“赖汶光,你的诚意,我是相信的。不知道你身边的弟兄们,都是什么意思?”



  赖汶光说道:“李允是愿意的……”



  关卓凡冷冷地问道:“任三厌呢?牛喜子呢?”



  任三厌是任柱的胞弟,牛喜子是任柱手下悍将,这两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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