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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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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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喝醉了?你的伙伴可不怎么样,”她的目光扫视了其余的客人后断然说,“不过,姑娘却多么可爱呀!她是谁?”
  “这是维拉·鲁基扬诺夫娜。这个列别杰夫的女儿。”
  “啊!……非常可爱。我想跟她认识一下。”
  但是,列别杰夫听到了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的夸赞,自己己拖着女儿过来介绍了。
  “孤儿,全是孤儿!”他走到跟前,有气无力地凄然说,“她抱着的这个孩子也是孤儿,是她的妹妹,叫柳鲍芙,完全是合法婚生的,我那刚去世的妻子叶列娜六个月前死于分娩,这是上帝的旨意……是啊……虽然她只是姐姐,可就得代替母亲照料妹妹了,她不过是姐姐……不过是……不过是……”
  “而你这个当爹的不过是个傻瓜,对不起。好,够了,我想你自己也明白。”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突然异常气愤地断然说。
  “千真万确。”列别杰夫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
  “听着,列别杰夫先生,有人说你在阐释《启示录》,是真的吗?”阿格拉娅问。
  “千真万确……第十五个年头了。”
  “我听说过你的事。好像还在报上刊载过有关您的报道,是吗?”
  “不,这是讲的另一个人,是另一个人,那人已经死了,而在他之后就剩下我了,”列别杰夫得意忘形地说。
  “看在邻居的份上,劳驾您近日内什么时候给我讲讲,我一点也不懂《启示录》。”
  “我不能不提醒您,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这一切在他来说纯粹是招摇撞骗,请相信我,”伊沃尔京突然很快地插进来说。他千方百计想怎么开口讲话,等得焦急,如坐针毡;现在他在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身旁坐下。“当然,住别墅的人有自己的权利,”他继续说道,“也有自己的乐趣,接受这么一位不同寻常的因特鲁斯来阐释《启示录》也未尝不是一种娱乐,跟别的娱乐一样,甚至还是绝妙的智力游戏,但是我……您望着我好像很惊讶?我很荣幸向您作自我介绍……伊沃尔京将军。我还曾经抱过您呢,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
  “见到您非常高兴。我认识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和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阿格拉娅竭力克制自己不要放声大笑出来,低声咕哝着说。
  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发火了。早就蓄积在心中的怒气突然要求宣泄。她无法忍受伊沃尔京将军,她过去认识他,但已是很久前的事了。
  “你在胡说,老爷,这是家常便饭了,你从来也没有抱过她,”她忿忿然不客气地对他说。
  “妈妈,您忘了,他真的抱过我,在特维尔,”阿格拉娅忽然证实说,“我们那时住在特维尔。我当时六岁,我记得。他给我做了弓和箭,教我射箭,我还射死了一只鸽子。您记得吗,我和您一起射死鸽子的事?”
  “当时他给我带来了硬板纸做的头盔和木剑,我还记得!”阿杰莱达喊了起来。
  “我也记得这一点,”亚历山德拉证实说,“你们那时还为了受伤的鸽子而吵嘴,结果被分开罚站墙角,阿杰莱达就戴着头盔、拿着木剑站着。”
  *因待鲁斯,此处原为法语俄译音,意力“冒名者”。
  将军对阿格拉娅声称,他曾经抱过她,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开始谈话,也仅仅是因为他跟所有的年轻人攀谈几乎总是这样开始的,如果他认为有必要跟他们结识。可是这一次,仿佛故意似的,他说的恰恰是真话,又仿佛故意似的,他自己又偏偏忘了这一件事。因此,当阿格拉娅此刻忽然证实,她与他两人一起射死了鸽子时,他的记忆一下子豁然大悟,自己也回忆起所有这一切乃至细枝未节,已是暮年的人回忆起遥远过去的某件往事往往是这样的。很难表述这种回忆对这个可怜的,通常带着几分醉意的将军产生多么强烈的作用,但是他终究猛然大受感动。
  “我记得,全部记得!”他喊了起来说,“我当时是上尉。您是这么一丁点儿小,非常讨人喜欢。尼娜·亚历山德罗夫娜……加尼亚……。我常到你们家……去作客。伊万·费奥多罗维奇……”
  “瞧你,你现在都落到什么地步了!”将军夫人接过话茬说,“既然你这么受感动,这么说,你到底还没有把自己的高尚感情都喝光!把妻子折磨苦了。本该给孩子们作出表率,可你却坐进监狱,老爷,从这儿走开吧,随便走到哪儿,站到门背后角落里去哭一通,回忆一下自己清白的过去,也许上帝会宽恕你,去吧,去吧,我对你可是说正经的。改邪归正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带着追悔的心情回忆过去。”
  但是无须重复说对他说的是正经话。正像所有经常醉醉醇的人一样,将军非常容易动感情,又像所有堕落太甚的酒鬼那样,不那么容易承受得注对昔日幸福的回忆。他站起身,温顺地向门边走去,以致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马上又可怜起他来。
  “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雷奇,老爷!”她冲着他背后喊了一“声,“停一下;我们大家都是有罪过的人,等你感到自己较少受到良心责备时,再到我这儿来,我们一起坐一会,聊聊过去。也许,我自己的罪孽比起你来要深重五十倍;而现在再见吧,走吧,这儿没你的事……”她忽然害怕他又回转来。
  “您暂时最好别跟着他,”公爵制止了本已跟在父亲后面跑去的科利亚说,“不然,这一会儿他就会懊恼起来,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这倒是真的,别去碰他,过半小时再去,”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决定了说。
  “瞧,一生中哪怕说一次真话有多大意义,竟感动得流泪。”列别杰夫壮着胆子插话说。
  “如果我听到的都属实的话,那么你这个爷们大概也是个好样的,”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赐马上就止住了他。
  聚集在公爵这里的所有客人之间的相互关系渐渐地确定了下来。公爵自然能够认识并且也已经认识到将军夫人及其女儿们对他的十分关切,当然也诚挚地对她们说,在他们来拜访前,他自己就打算,尽管自己有病,时间又已经晚了,今天可一定要到她们那里去。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瞥了一眼公爵的客人,回答说,就现在也可以这样做。普季岑为人很有礼貌也很知趣,很快便起身告退,到列别杰夫的厢房去,而且也很想把列别杰夫本人一起引走。列别杰夫应允马上就来;此时瓦里娅在跟小姐们在交谈,因此留了下来。她和加尼亚对自己的将军父亲离开感到相当高兴;加尼亚自己后来也很快地跟在普季岑后面走了。在露台上逗留的那一会儿,虽然叶潘钦家的人在场,他举止谦恭温顺又不失尊严,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两次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他也丝毫没有因为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而显得不知所措,确实,过去了解他的人会想,他变了许多。阿格拉娅很喜欢这种变化。
  “这是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出去了吗?、她突然问。她有时候喜欢这样做,用自己的问题大声、生硬地打断别人的谈话,同时又不是向哪个个人提问。
  “是他,”公爵回答说。
  “我差点没认出他来,他变了许多……变好得多了。”
  “我很为他高兴。”公爵说。
  “他大病了一场,”瓦里娅怀着欢悦和同情补充说。
  “哪一点上他变好了?”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几乎大为惊吓和困惑不解,怒冲冲地问着,“哪来的根据?丝毫也没有变好。你觉得他究竟什么变好了?”
  “再没有比‘可怜的骑士,更好的了!”科利亚一直站在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的椅子旁,这时却突然宣称说。
  “我自己也这么想,”出公爵说完,笑了起来。
  “我完全赞同这个意见,”阿杰莱达郑重宣布。
  “什么‘可怜的骑士,?”将军夫人问,一边困惑和烦恼地打量着所有说话的人,当她看见阿格拉娅满脸通红时,生气地补充说,“简直是胡说八道!什么‘可怜的骑士’?”
  “你宠爱的这个男孩难道是第一次歪曲别人的话吗?”阿格拉娅傲慢而愤怒。
  阿格拉娅每次发怒的时候(而她经常发怒)尽管正言厉色、毫不容情,但也几乎每次都流露出还有点孩子气的、不耐烦的学生样,并且掩饰得也不高明,因此别人瞧着她,有时不能不发笑,这又使她异常恼火:因为她不明白人家笑什么,“他们怎么能,怎么敢笑,”现在连姐姐们,因公爵也在笑,甚至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公爵本人也莞尔一笑、也不知为什么涨红了脸。科利亚哈哈大笑,得意非凡。阿格拉娅这回生气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倒反而使她变得格外妩媚动人了。她的窘态对她非常相称,于是随即她又为自己这种窘态而暗自着恼。
  “他歪曲您的活还少吗,”她又添了一句。
  “我是以您自己的赞叹为根据的!”科利亚嚷了起来,“一个月前您翻阅《堂·吉诃德》时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说再没有比‘可怜的骑士,更好的了。’我不知道您那时说的是谁?是堂·吉诃德还是叶甫盖尼·帕夫雷奇,或者还有什么人,反正是说的某个人,当时我们还交谈了很久……”
  “我看,你妄自猜测是不是大多了点,亲爱的。”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烦恼地阻止了他说下去。
  “难道仅仅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吗?”科利亚不甘闭口不言,“那时大家都这么说,就是现在也是;就刚才出公爵,阿杰莱达·伊万诺夫娜,还有所有的人都宣布支持‘可怜的骑士’,这么说‘可怜的骑士,是存在的,而且也一定是有的,据我看,要不是阿杰莱达·伊万诺夫娜,那么我们大家早就会知道,谁是‘可怜的骑士了’。”
  “我又哪里做错了?”阿杰莱达笑着说。
  “您不愿意画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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