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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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人-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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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就咬咬牙,继续拖着那封巨大的信。

  他渡过黄河穿过平原挤进潼关,这一路风刀霜剑,已让他显得苍老了许多。他想:送完这一封,我就退休吧。

  终于到了,他背着信封拄着拐杖,在每一个猪圈打听:有没有一个叫林林的。

  终于打听到了,这厮肥头小耳,两只绿豆眼眨巴两下,竟然说:“拒收!”

  伴着邮差的一声惨叫,琪琪从梦中惊醒,气愤不已:“嗬!长脾气了?”

  她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想着:他就是那么个人,笨的象猪犟的象驴,如果我不写,他一辈子都不会写。又想:这么长时间,说不定他真的生气了?又想:他生气?他配么?又想:他笨嘛……

  就翻身下床,拧亮台灯铺开信纸,拿起笔却迟疑了:怎么写呢?徐林同学你好!最近怎么样?学习还要抓紧……也许这样写最合适,就这么写。

  写着写着却又停住了:凭什么就该我问候你?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她心里一酸,把写下的一把撕去,另起一张,只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塞进了信封。

  当收发室的那位仁兄叫住林林,把信从窗口递给他后,就继续坐下喝他的吊线茶。刚喝了一口,忽觉脑后有些异样,伸手摸摸却什么也没有,可仍觉头顶上有种烧灼的感觉,再摸仍是什么也没有。翻眼去看,当然什么也看不到,因为,眼睛长的比头顶低嘛。

  就搬了凳子,站上去翻眼去看,心想:这下高度够了吧!

  可仍是看不见。不由怒了,低喝一声:“他奶奶的……”这一骂,那奇怪的感觉就没有了,一身清爽。

  刚才他把信递给林林时,他脑后瞬间出现了一个闪耀的光环,看得林林眼都花了:天使!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四十章
那么,此刻的学校就是天堂了?

  此刻,在他疼爱的眼神里,整整齐齐坐在教室里的四十三个同学,个个憨态可掬;讲台上的薛老师慈眉善目,轻言软语:“你又迟到了,你干脆就别上学了……”

  此刻,先不看信好吗?当然,眼睛不能看,手却可以,于是,手就悄悄伸进口袋摸摸那光滑的信封,五个手指互相说:轻一点!

  信正在安安静静地睡觉,走了这么远的路,信累坏了。那么,等到晚上再看好吗?好吧,可是,可是你看那太阳!那枚太阳还赖在天中央,它大声宣布说:“我今天就死在这儿,不走啦!”

  终于,天黑严实了,终于,父母都睡了,终于,信摆在他面前了,熟悉的字迹,遥远的地址,那么,读信吗?当然不。

  他还没批评这封信呢:“哦,突然想起来了?有本事就别写呀?一辈子别写!”

  原谅她吗?他犹豫着,无奈地原谅了。

  他把信捧到脸前深深闻着,带着她的气息,一点淡雅的香气直入心脾。

  很多年后,教过他们俩的语文老师还在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我教过学生怎样写信,但我从没说过,一封信可以只写一个标点!”

  很多年前,第一个发明了信,并把信写在兽皮上的原始人也曾为自己辩解过:“不是我,我只是想托人鉴定一下这块皮子,我真的没想过要表达什么,我每天要钻木取火要围猎野兽,我很忙,我讨厌表达感情!”

  青岛的收破烂者说:“在我们这一行里,很重要的一项业务就是收废纸,可是有些人把信锁进抽屉一直不卖,嗯,借此地通知一下:我们一直在等!”

  陕西的收破烂者说:“是呀!总有那么一小撮人,守着些废纸跟守着钞票似地!这么多年来,我牵着我的小黑驴走街串巷,一直在收废纸,我的小黑驴走的腿磨短了,腰累细了,变成了一条小黑狗,却仍是收获不多。嗯,借此地问一句: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把钞票当废纸卖呢?有的话请跟作者联系!”

  扯远了。且说林林斟酌半宿,写了回信。

  战争开始了。

  收到信的琪琪不再说话,象被突然拔了电源,挨到放学快步回家。许是走得急了,心口怦怦直跳,许是走的累了,坐在桌前看着那封信,心头顿感无力。就这么坐着看信封,看着看着她笑了,笑着笑着又摇头:“唉,原来你会写信呀……”

  打开信纸,她愣住了,回信上也只有一个问号,比她写的稍小一些。

  问我为什么?还问我为什么?她呆了半晌,咬住嘴唇冷冷一笑。

  又一封信,悠悠西去。她看着邮差瘦小的背影远去了,忽觉一阵恍惚,心里只剩下无底的空。

  这个邮差骑着辆破旧的绿自行车,摇摇晃晃来到陕西,被一个少年挥手拦住:“你怎么才来?你知道我等多久了吗?”

  邮差脸上蒙着一片布,他什么也没说,掏出信递给林林,转身就走。

  走不多远又停下来,喃喃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蒙着面吗?因为我想把自己藏起来,因为一直就没有人喜欢过我……”

  说完就低下头骑走了。林林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双手捧着信往回走,走着走着忽觉此信异常冰冷,细看信封上还结着薄霜。他用口朝上面哈着气继续走,走着走着又觉此信异常沉重,细看那上面每一个字都生硬如刀刻斧凿。

  那封信里,只有一个句号。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十一章
下雪了,没有风,雪静悄悄下着。天气预报说有寒流,第二天就真的下雪了。家里生了炉子挂了棉布门帘,可仍是不暖和。

  林林趴在桌边做作业,隔一会就得搓搓手。爸爸把吃饭的小桌子搬到炉子边,妈妈正在炒菜。爸爸一边叫林林吃饭,一边嗖的从兜里掏出一小瓶白酒,装做大惑不解地看着:“咦?这是谁塞到我兜里的?”

  妈妈白了他一眼。他嘿嘿笑了:“就买了一小瓶……只喝一点点,下雪了嘛……”

  妈妈叹了一声去厨房了,爸爸坐到桌边,把酒瓶当的一声墩在桌上,叫一声:“来!儿子,咱爷俩喝一点!”

  妈妈攥着锅铲就冲了出来。爸爸忙护住酒瓶告饶:“开玩笑开玩笑!就我自己喝行了吧?”

  等妈妈走了,他叹了口气,倒了一锺捏在手里,孤单地四下看看,一饮而尽。然后咂咂嘴摇摇头,顺手抄起筷子一比划,却发现桌上只有一碟盐一瓶醋,就放下筷子又倒了一杯,歪头朝厨房看看,嘴里念叨着:“速度!速度!你是炒菜还是种菜呢……”又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端着,看看林林嘴里念叨着:“瞧这小子多刻苦……就是总不及格。”叹口气又一仰脖喝了。

  林林坐在桌前,没听见爸爸的念叨声,却听见窗外雪落的声音,一片雪飘落的声音,一亿片雪飘落的声音,天地间仿佛只剩了这一件事:飘落。

  门轻轻响了两下。林林过去把门打开,是隔壁小慧,穿一件高领白毛衣,上面套了件格子布面的小棉背心,正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站在门口,白净秀气的脸被热气蒸的有些红。端菜出来的林林妈忙叫她:“小慧呀,快进来!”小慧冲门口的林林笑了笑,走进来把手里的碗小心放到桌上,这才甩着双手,往指头上吹气:“烫死啦!我妈才做的香辣酱,让我端来您尝尝。”林林妈还未及开口,林林爸已一筷子伸进碗里,挑了点塞进嘴里:“嗯……地道!小慧好口福呀,摊上个心灵手巧的妈,象你阿姨,光会煮菜叶子!”

  林林妈就一筷子敲在他手上:“有的吃就不错了!叫唤什么呀?”小慧捂嘴笑了,然后转身要走:“叔叔阿姨,我走了。”被林林妈一把拉住:“在阿姨家吃了再走!”

  小慧忙推脱着:“不了阿姨!家里都做好了,等我呢!”这么退着一转身,就碰到站在饭桌边的林林身上,两人同时退开一步,小慧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说声:“对不起!”林林忙说:“没事没事!”小慧一笑走了。

  林林坐到桌边去摸筷子,被爸爸的筷子压住了:“儿子!咱爷俩今天是不是得抗议一下?”林林看着爸爸,一脸茫然。

  “看看人家做的这菜,再看看咱俩吃的这草,吃饭是件大事呀!”

  林林看看妈妈:一语不发,脸上阴晴不定。

  他嘟囔一句:“我……我饿了。”然后就端起碗大口塞着。

  妈妈得意地瞅瞅爸爸,爸爸也得意地瞅瞅酒瓶:“所以嘛!我得借酒消愁……”

  天黑了,雪停了,微有些风,把几颗寒星上堆着的雪沙沙吹落,把垂在树枝上的冰锥当当碰响,然后风在不远处也被冻住了,静止在空中象一片薄纱。

  午夜时分,从塬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瞬间,把无边雪原映成五彩颜色,爆炸的隆隆声在四周不断回响着,然后又是一朵,又一朵。

  是林林,正独自在塬顶上放烟花。

  这一段来,他总是看书看得眼都睁不开了,才躺到床上,这样就能很快睡去。但有时也有意外,躺下很久了,仍在那默默地骂枕头太低,骂棉花太硬,骂黄土高原不平。

  就又想了个办法,闭着眼想一件具体的物事,比如书包比如钢笔,仔细想它的每一个细节,那儿破了那儿掉色了,想不起来就用想象来弥补,这是个好办法,总是没想一会就睡着了。

  今晚他想自己买的那些贺年卡,马上元旦了,老师得送吧?同学得送吧?想着想着只觉身子一沉,恍然间自己正站在塬顶上,正划着火柴点那些卡片,那竖在雪地里的卡片就嗤一声窜到半空,象礼花般绽开了,贺卡上印着什么图案,礼花就什么图案。他点一张说一句:“某某某,元旦快乐!”点完了,可仍感意犹未尽,突然一拍脑袋:钢笔!就把钢笔插到地上一点,也嗤一声飞走了,在半空里绽开一个骆驼的图案,还有一行字:漏墨水!写回字洗回手!他笑了,把枕头也一点:炸出满天荞麦皮,每一片黑色的荞麦皮都变成一只黑甲虫。下来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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