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絮尔·弥罗埃》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于絮尔·弥罗埃- 第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她听到这段内幕,哭了:“噢,干爹!你说得不错:我们只有在上帝面前才平等。从此我只在祷告的时候想念他罢。请你把预备给我的钱统统给他。象我这样一个可怜的姑娘,钱有什么用呢?他却是关在牢里哪!”
    “把你所有的委屈都交给上帝罢,也许他会帮助我们。”
    两人静默了一会。于絮尔对干爹望都不敢望;等到后来抬起眼睛,看到他憔悴的睑上老泪纵横,她不禁大为激动。儿童的哭是天然的,老年人的哭是叫人受不住的。
    “啊,我的天!你怎么啦?”她扑在老人脚下,吻着他的手,“你不信任我吗?”
    “我一向只想满足你的愿望,现在可给你尝到了出世以来第一次深刻的痛苦!我心里和你一样难受。我生平只哭过几回,在我孩子们死的时候和你姑母死的时候。好罢,你要怎办,我依你就是了。”
    于絮尔眼泪还没干,对干爹象闪电似的看了一眼。她笑了。
    “咱们上客厅去罢;别忘了,孩子,这些事都得严守秘密,”医生说着,把干女儿留在书房里,自个儿走了。
    慈爱的老人看到那圣洁的笑容,软心了,差点儿说出一句暗示有希望的话来安慰他的干女儿。
    这时,波唐杜埃太太陪着本堂神甫,坐在楼下冷冰冰的客堂里,正和她唯一的朋友,慈祥的神甫,讲完她的伤心事。她手中拿着几封使她痛苦得无以复加,夏勃隆神甫才看过而还给她的信。方桌上摆着残余的饭后点心,老太太坐在桌旁望着神甫,神甫坐在桌子对面的靠椅上,蜷着身子,摸着下巴颏儿,活象一般数学家,教士,舞台上扮佣人的角色,为了一个难题而用心思索的神气。
    小客堂临街开着两扇窗,四面是漆成灰色的护壁板;室内潮气极重,下面的板壁已经烂了,只靠油漆维持在那里,露出许多几何图形的裂痕。地下的红砖,平日只有独一无二的女仆擦洗,每个坐位前面都得放上一块小圆草席;神甫的脚就是踏在这种草席上。浅绿底子深绿花的大马色窗帘拉上了,百叶窗也关了。桌上点着两支蜡烛,室内只有半明半暗的光线。两个窗洞之间挂着一幅拉图尔画的极精采的粉笔肖像,画的是赫赫有名的海军上将波唐杜埃。他原是和絮弗朗,凯嘉鲁埃,吉尚,西默兹等等相颉颃的人物。…壁炉架对面的板壁上,还有波唐杜埃子爵的像和子爵夫人的母亲的像,她是一位普洛埃加出身的凯嘉鲁埃太太。
    海军中将凯嘉鲁埃是萨维尼安的外叔祖,海军上将波唐杜埃的孙子波唐杜埃伯爵是萨维尼安的堂兄,他们俩都很有钱。海军中将凯嘉鲁埃住在巴黎,波唐杜埃伯爵住着杜斐南酋的古堡,古堡就用他的姓氏命名。伯爵代表波唐杜埃家的大房,小房的后代只有萨维尼安一个。伯爵年纪四十开外,娶了一位有钱的太太,生下三个孩子。据说他承受了几笔遗产之后,每年有六万法郎收入。身为伊泽尔酋的议员,他每年都在巴黎过冬;又以维莱勒法令给他的赔偿,…赎回了巴黎的波唐杜埃府第。海军中将凯嘉鲁埃,最近娶了外甥女德·封丹纳小姐,目的纯粹是要送她遗产。所以萨维尼安犯的错误,使他失掉了两个有力的奥援。
    萨维尼安少年英俊,倘若进了海军,凭着他的门第和一个中将一个议员的撑腰,也许二十三岁上已经当了上尉;但他母亲不愿意让独养儿子入伍,只在奈穆尔请夏勃隆神甫的副司祭负责教导,自以为能够叫儿子陪她一辈子,非常得意。她想安安分分的替萨维尼安娶一个哀格勒蒙家的小姐,得一万二千进款的陪嫁;以波唐杜埃的姓氏和佃户农庄的产业来说,也够得上攀这门亲。但事情演变的结果,这个规模虽小而很稳妥的,到第二代上可能重振家业的计划竞不能实现。哀格勒蒙府家道衰落了,最大的一个女儿爱伦娜失踪了,家属也没有理由可解释。
    萨维尼安过着没有空气,没有出路,没有行动的生活,除了一般儿子对母亲的感情以外,精神上别无养料;他厌倦不堪,终于摆脱了枷锁,不管那枷锁多么温和。他甚至打定主意,永远不住在外酋,觉得自己的前途不是在布尔乔亚街,可惜这觉悟来得太晚了些。他二十一岁上离开母亲,到巴黎认亲戚,谋出路去了。
    一个没人管束,没人阻拦,一心只想玩乐的青年,仗着波唐杜埃的门望和有钱的亲戚,世家旧族没有一处走不进,一看到巴黎生活和奈穆尔生活的对比,可就凶多吉少了。萨维尼安以为母亲藏着二十年的私蓄,便把见识巴黎用的盘川,六千法郎,一眨眼花得精光。这笔钱根本不够他最初六个月的开销,还有数目加倍的账欠着旅馆,裁缝,靴匠,车行,首饰商,以及一切帮年轻人摆阔的商人。他才不过叫人知道他的姓名,对于说话的艺术,应对的规矩,穿背心和挑选背心的诀窍,做衣服和打领带的技巧,才不过略窥门径,却已经欠了三万法郎的债,而萨维尼安实际的成就还在字斟句酌,想向德·赛里齐夫人倾诉爱情的阶段;这位漂亮太太是德·龙克罗尔侯爵的妹妹,帝政时代曾经靠着青春年少红过一时的。
    象时下的青年一样,象一般在各方面的野心都归结到同一个目标,都要求那种不可能的平等的青年一样,萨维尼安和一些时髦人物混得很熟。有一天,饭局完毕的时候,萨维尼安问道:
    “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应付的?你们不见得比我有钱,却没有一点儿心事,日子很过得去,我可是背了一身的债!”
    拉斯蒂涅,吕西安·德·吕邦泼雷,马克西姆·德·特拉伊,爱弥尔·勃龙代,当时的一般花花公子,一齐笑着回答:“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呀。”
    饭局的主人名叫斐诺,是一个想巴结这批哥儿们的暴发户,他说:“德·玛赛一开场就有钱,只是个例外;并且,要没有他那本领,”他向德·玛赛点点头表示敬意,“他的财产反而会把他断送了的。”
    “这句话可说到家了,”马克西姆·德·特拉伊道。
    “意思也到家了,”拉斯蒂涅补上一句。
    德·玛赛一本正经的告诉萨维尼安:“朋友,欠债是求经验的资本。正式的大学教育,加上几个专教游艺…而你什么也学不到的教师,也要花到六万法郎。即使社会教育的学费贵上一倍,至少它教你懂得了人生,买卖,政治,男人,有时连女人也在内。”
    勃龙代在这篇教训后面,套着拉封丹的诗补上一句:
    大家以为社会白送的东西,其实是价钱很贵的。
    这些巴黎港湾中本领高强的舵手,说的倒是入情入理的话,但萨维尼安不去体会,只当是打哈哈。
    “朋友,”德·玛赛和他说,“小心点儿,你门第很高,要是不能挣到一笔相当的财产配上你的姓氏,你老来可能进骑兵营去当一名班长的……身首异处的名人,我们见得多了。
    他念着高乃依的诗句,抓着萨维尼安的手臂,又道:“差不多六年以前,我们亲眼看到一位年轻的埃斯格里尼翁伯爵,在上流社会的天堂里捱不上两年!唉!他那生活就象一团烟火。往上飞腾的时候直飞到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身边;一交跌下来,直跌到他的本乡,陪着一个害鼻膜炎的父亲玩两个铜子一把的惠斯特,拿这种生活来补赎他的过失。我劝你把处境向赛里齐太太实说,别怕难为情;她会对你大有帮助;倘若不这么办而跟她玩着初恋那种猜谜式的游戏,她一定拿出拉斐尔的圣母派头,假装纯洁,让你在温柔乡中大大的花一笔旅费!”
    萨维尼安年纪太轻,只顾着贵族的面子,不敢把经济情形告诉赛里齐太太。终于到了一个时期,他慌忙失措,不知怎办了,听了几位朋友教唆,用儿子进攻父母银箱的战术,写信给母亲,说了一大堆有多少到期的借票,被人控告是如何如何丢睑的话。波唐杜埃太太当下倾其所有,寄了两万法郎。靠着这笔接济,他才支持到第一年年底。第二年,他紧盯着赛里齐太太,赛里齐太太也当真爱上了他,同时也教育他;他便饮酰止渴,向高利贷去求救了。朋友之中有位议员,也是他堂兄波唐杜埃伯爵的朋友,叫做德·吕尔克斯,在他无路可走的当口介绍他去找高布赛克,羊腿子,帕尔马。…他们把萨维尼安母亲的产业打听得清清楚楚,所以每次借钱给他都很爽快。靠着高利贷和借票展期这两个办法,他很得意的混了十八个月。可怜的青年既不敢离开赛里齐夫人,又发疯般爱上了美丽的凯嘉鲁埃伯爵夫人。她一味装做贞洁,象一般专等年老的丈夫死掉,把贞操当远期支票,做再醮资本的少妇一样。萨维尼安不懂有目标的贞操是攻不倒的,只管拿出大富翁的气派追求爱米莉·德·凯嘉鲁埃:凡是有她在场的跳舞会和戏剧表演,他一次都不错过。
    有天晚上,德·玛赛笑着和他说:“喂,老弟,凭你那些火药是轰不倒这块岩石的。”
    德·玛赛是巴黎时髦社会的领袖,因为同情萨维尼安,把爱米莉·德·封丹纳…的谜解释给他听,可是白费;直要“患难”那道黯淡的光和牢狱中的黑暗,才能点醒萨维尼安。他糊里糊涂签了一张十一万七千法郎的约期票给首饰商;放高利贷的债主不愿露出凶恶的本相,跟首饰商讲妥了,由他出面控告,把萨维尼安送进了圣佩拉日。朋友们先是不知道;后来拉斯蒂涅、德·玛赛、吕西安·德·吕邦泼雷三人听到消息,马上去找萨维尼安,发觉他一文不名,便每人给了他一千法郎。萨维尼安的当差被债主买通了,说出他秘密的住址;屋里的东西全部被扣,只剩他随身穿的衣服和戴的几件首饰。三个青年叫了一桌讲究的菜,一边喝着德·玛赛带来的香摈,一边盘问萨维尼安的家境,表面上是替他的前途打算,实际是要看看他可有出息。
    拉斯蒂涅说道:“朋友,你有着萨维尼安·德·波唐杜埃这样的姓名,有着一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