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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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云记-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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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是,好好新味了。”乃下楼去了。

    于是三人轮流把杯,吃到半酣,杨少游诗兴发作,恨了今日只吃闷酒罢。忽然,张善大言道:“如此好时景,安可有酒无诗?杨兄便高兴做来几篇罢。”因命酒保借来文房四友,来在面前。

    少游肚里笑道:“这厮直直才子自居,又出雨落阶前的鸡鸣犬吠了。”便道:“若有诗,记今日之事,也是趣事。但诗岂可独做的?”张善勃然道:“谁令杨兄独做的?难道我少弟们不能做诗来么?好是太慢了。”原来张善强为大谈,略略诵习前人游玩诗篇几句,来到处出来,作为自己题咏,惯为瞒人,钩得诌谀的称赞,晏然自居才子。故为此“有酒无诗”话来,复道:“大凡诗料,惟可随意随景赋来,到无分韵拘束起来,最宜泼泼了。”自己暗暗念来他人几句,庶几凑合。杨少游陪笑道:“岂敢,岂敢。但天已向晚,今日之遇,直是邂逅也,非是结社为约的,不过任意潦草。各人不必各做一篇。不如同两兄联句,互相照应顽恶,便觉有情。个中到置一令,如迟慢不工,罚依金谷酒数,到也有趣。”张善正拟诵他前人记游应接,今闻联诗设令,心下着急,到想“联句也是一般捏合来,有何不可?”正踌躇思量之际,卢镇道:“小弟本无倚马之才,又是疏于工诗。情愿罚一杯罢。”仍自酌一杯,饮尽了。张善强笑道:“卢兄真个胆小,只可做的做,不做的不做。”复勉强道:“诗当随兴而发,杨兄且请起句罢。弟可临时看兴,若是兴发时,便不打紧。”杨少游道:“如此僭了。”遂提起笔来,蘸蘸墨,先将诗题写在粉壁上,道:“春日城西访柳留饮,偶尔联句。”写完,便题一句道:不记花蹊与柳溪。

    题了,便将笔递与张善道:“该兄了。”张善只指望前人的诗凑合全句的,哪里合他只句来?推辞道:“起头须一贯而下,若两手凑成,词意参差。到中联,小弟续罢。”只自肚里暗诵诵,自己诵他的句,以望捏合的。少游道:“这也便得。”又写二句道:

    城南访柳又城西。

    酒逢量大何容小。写罢,仍递与张善道:“这却该兄对了。”张善接了笔,只管思想,又并无借合之前人诗,只自脸上发红,左右顾眄,到也不知所措。少游催促道:“太迟了,该罚。”张善听见个“罚”字,便说道:“若是花鸟山水之句,便容易对。这大、小二字,要对实难。小弟情愿依卢兄例,罚一杯罢。”杨少游道:“该罚三杯。”张善道:“便是三杯。看兄怎生对的?”就拿杯自倒了三杯来。少游取回笔,又写两句道:

    才遇高人不敢低。

    客笔似花争起舞,张善看完,不待少游开口,便先赞说道:“对得妙,对得妙。小弟想了半晌,想不出的。”少游笑道:“偶尔适情之句,有甚么妙处?兄方才说,花鸟之句便容易。这一联却是花了,且请对来。”张善道:“花便是花,却有客笔二字在上面,却见个假借之花,越发难了。到不如照旧,还是三杯罢。杨兄一发完了。”少游道:“既要小弟完,也自从教。”就提起笔,卒完三句道:  主情如鸟倦于啼。

    三章有约联成咏,

    依旧诗人独自题。

    少游题罢,大笑,提笑而起,道:“多扰了。”遂往外便走。张善挽道:“酒尚有余,何不再为?”少游道:“张兄既不以杜陵诗人自居,小弟安可以高阳酒徒相待。”乃将手一拱,往外径走。张善思:“吾惹他歪缠,一来没有执迹,二则已去远了。”只独自愤愤,咬牙切齿,免不得计给酒钱,下楼还归。

    原来张善,天津桥酒楼,看他桂蟾月唱的杨少游三诗,蹑了少游去了,又被他一句抢白,又羞又愤,倚杖父势,当日将欲追去厮打,为众人挽止,心中怏怏,好不舒服,及又柳林联句,逢他羞耻。一日,请其爷爷将先次洛阳酒楼咏诗侮辱,后复城西柳林联句抢白,捏他架凿,无数虚伪,告诉一遍道:“孩儿不欲与他共载一天了。”张修河自托胡知府欲点其子为榜首,王宗师擢杨少游为状元,渠儿张善为二名,中心大是不平,欲图挤掐他二人。今闻杨少游之名,怒从心上起,到如火上添油,便拍案大叫道:“这个野种蛮子,若不杀害,那里出我口气!”张善诺诺连声道:“爷爷所教很是。这杨家小猢狲若能除害,孩儿到是解元之魁了。愿爷爷抢来这厮幽闭暗室,使他饿死,有何不可,有谁知之?”修河道:“使不得。这便容易,岂无人言籍籍,到是为累。孩儿不须性急,设了机括,暗中伏弩,也是闭人之唇舌。设使有人猜得,我复白赖,闇昧之事,谁可揣知,又况他穷秀才,没有对头,此时上下使用,便可妥停了。我之儿那时可以雪他愤的。”张善笑了几个“是”,又道:“孩儿索性不喜不中意的。若是朋友,合则好,不合则去,可也。若是夫妇,乃五伦之始,一谐伉俪,便为白头相守。倘造次成婚,苟非艳色,勉强周旋,乃是伤性,失了和气,去而掷之,伤伦又惹人说,不可轻议。是故孩儿年已及冠,未定室家。必得才容出众之一佳配,庶遂终身之事。今到京师,多闻媒婆之说,司徒郑鄤有女及笄,美丽无双,当冠一民。愿爷爷要劝他有势有力之冰人执柯,使他不敢推托,得遂孩儿之愿罢。”修河听罢,皱眉道:“郑鄤那厮,平日骄亢倔强,不合于吾。然其女儿果若佳丽,则犁年之子,何伤秦、陈之结。但必与严善官为谋,斯可作成呢。”张善道:“孩儿闻郑鄤将以今番金榜,欲为择婿之媒云。孩儿若得金榜之状元,一来,荣亲辉宗,为一时之瞻仰,一则仗势倚宠,遂百年之姻缘。可不是两全其美的么?”修河道:“孩儿之言很是,但孩儿的文章,难道压倒了八方之土?此必有关节通了,入帘乃可。争奈宗师王衮那斯,乡围入泮,孩儿不置榜头,余至今甚不快活了。”仍于沉吟半日乃道:“有了。必也准备了原币,得力于魏忠贤。如得皇太孙千戴爷,一辞半诺,何论房师座师,王衮这斯不敢违旨。千岁爷如不肯旨,魏太监矫旨吓恐,有何难的?”张善大喜道:“爷爷神机秘谋,人所不及。但郑司徒亲事,爷爷使严侍郎世丈为转媒,先于会围之前。彼若以金榜状元为说,孩儿通关节,点得了魁名,不但倍为生辉,彼有前言,更无可辞呢。”修河点点头儿道:“儿子深远算计,到胜了为爷的。”乃哈哈大笑。张善得他父亲言准他,又许以远算,便欢天喜地,退去自己书房,喜而不寐。

    次日,张吏部书了请帖,使亲迎走堂的送邀严侍郎。

    原来严侍郎名学初,字善官,是奸臣世蕃之孙。为人阴谲多智,专趋势利。见今张修河在吏部之任,学初时常来谒,谄谀虱附,指望他引荐好官做来。修河见他殷懃,待以心腹。此日,学初见了吏部遣帖请他,十分欢喜,登时坐了便轿,抬到门前。门子不敢怠慢,连忙飞告中堂。张吏部出来,邀请直至后堂坐下。叙罢寒暄,宾东主西。茶毕,严侍郎膝席躬身道:“下官本拟早来请安,因有俗冗,不免分身。今承宠速,专诚候谒。老爷有何吩咐?”张吏部道:“行将有话。”仍说些闲话。须臾,献酒进膳,极其丰裕。用过,严侍郎复和颜整衽,频频瞻视,十分作殷懃承望之态。吏部会意,开言道:“在下有子张善,年今十九,已擢乡解第二名。薄云有才学,尚未有室。今闻郑司徒有女,才貌俱备。如荷尊兄高谊,做为冰人,玉成豚儿亲事,在下断断不敢忘报些儿。”严学初满脸堆笑道:“下官平日奉教如蓍龟,敢不敬从,以效至枕。但他郑鄤骄亢古怪,如即允从,万事都休。他或执拗不从,难以势力动他。那时别有奇谋秘机,也能成就。老先生豫可运筹罢。”修河道:“既蒙尊兄概允,诸事惟在鼎力吹嘘,随变而应,千万周全罢。”学初道:“这个自然尽心。”乃告别道:“明天再当造府拜见。”遂起身出门。修河下堂,再三申托而送。再说严学初次日请造书了名帖,一程来至郑司徒门外请候。门吏见是礼部侍郎名帖,呈上。郑司徒见他名帖,惊讶想道:“他如何造我?从不到探望,此来好是讶惑。想有歪缠,可不是恼。”勉强迎接,才叙寒喧。茶罢,司徒问道:“侍郎光降,有何见谕?”严学初开言道:“无事不敢叩扰。今吏部张老爷先生,有子名善,年方及冠,已入泮亚魁,聪明才学,会围状元要不让他。张老爷久闻令爱才德双全,愿为丝萝于老先生。下生不敢辞为作伐,伏想老先生必当慨允,成全了好缘。今来请教,先生裁处罢。”司徒大骇,答道:“贱息才钝质卤,不合攀高结亲。张吏部令郎果有人才,要擢金榜,定然无疑。状元之后,乞过寒舍再为商议,未为晚也。”严学初再四说吏部势炎、解元才学。司徒只为冷笑,闭口不答,心内鄙他气色冷淡。严学初无精打采,只为强说道:“张郎折挂,非为榜首,必当探花。下生伊时当先报喜于老先生,今姑告退。”司徒道:“张生之喜,哪可报于老身,高驾岂望再屈。”乃下阶送之。

    姑且不说严学初归见张吏部。先言郑司徒送了严侍郎,气愤愤入于内堂,对崔夫人说道:“老身夜里做过一恶梦,刚才儿白受了一声闹景,可不是怪的。”夫人道:“有甚受气的?”

    司徒吐出一口气,道:“琼贝女儿年已及笄,尚未择乘龙之喜。刚才张修河藉他吏部之势,送他严学初那厮,说他有子张善,已擢乡解,说亲女儿。老夫年未及古人致仕之年,疏求退者,正以此辈淆乱朝着,作为乱阶。老夫尚恨不能把尚方斩马剑,以斩佞臣之头,以靖朝廷,岂与他妄君败国之张贼婚媾,使谄附权奸之学初作为冰人么!可不是白受了一场乖气的。”崔夫人亦尝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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