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瓷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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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瓷商-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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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豫海这才站起来,当着关荷的面,把自己自请逐出家门的前情往事一一道来。老两口听罢,唏嘘不已。许从延思忖良久,试探道:“孩子,你亲爹不认你,那是他在气头上。等你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了,别忘了你在景德镇还有一双父母啊!”

卢豫海见他起了杂念,拼命二郎的狠劲又勃然而起,他把指头伸进嘴里使劲一咬,顿时满嘴鲜血,当场把三人都吓呆了。卢豫海把血指头举起来,任鲜血滴落在酒杯里,清亮亮的酒立刻红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啪地摔在地上,大声道:“爹,娘,从今往后,卢豫海把二老当做亲生爹娘来孝敬!如有反悔,天诛地灭!”

许从延还没来得及说话,许张氏早一巴掌打在他身上,气道:“都是你信不过孩子!让孩子遭这个罪!你还有良心吗?”说着便翻箱倒柜地找云南白药。许从延顿足叹道:“你这个孩子,弄这个做什么?我就是无心一说,你怎么……”关荷也是心疼不已,嘴上却道:“爹不知道,他脾气暴着呢!以前在神垕,有地痞来家里捣乱,他愣是拿刀朝自己身上砍,生生地把那群地痞吓跑了!”卢豫海只是笑,一句话也不说。

许从延默默地点了点头,道:“今天该说的话都说了……孩子,我既然当了你爹,总得给你个压岁的红包吧?我刚才想了想,韵瓷斋都是你的了,还能给你什么呢?老朽除了这点家产,就剩下韵瓷斋这块牌子了……这样吧,等过了年,这块牌子爹也不要了,就挂上钧兴堂景德镇分号的牌匾!……你看如何?”

自古商贾都视招牌为性命,卢豫海深知韵瓷斋历经几代人才传到许从延手里,说不要就不要了,这该是对自己多大的信任,该需要多大的勇气!他刚想说什么,许从延淡淡一笑道:“韵瓷斋本来就是父子相传,我没儿子,早晚也是顶给旁人。如今我儿子也有了,传给你岂不顺理成章?韵瓷斋跟钧兴堂相比,差得远了。你既然决心跟白家阜安堂对着干,韵瓷斋的名号太不起眼,只有钧兴堂能跟白家抗衡!我有心成全你建功立业,你还有什么好推辞的?再推就是不孝!此事就这么定了——老伴儿,这饺子都凉了,你跟闺女快回锅热热去,我跟儿子还有生意要谈呢!”

许从延跟卢豫海商议已定,大年初二就亲自到蔚丰厚票号拜访老友裴洪业。卢豫海的分析丝毫不差,裴洪业为了法国人那笔巨款为难好久了。他有心退回这笔银子,又怕得罪了法国人。战事早晚得过去,两国哪能打一辈子的仗,一旦退回去,往后法国人的银子汇水怕是再也赚不了了,这可是票号生意的支柱啊!但这笔巨款搁在手里的确扎手,万一哪天太后和朝廷动怒,一道旨意下来,把全天下票号里法国人的银子都充了公,这么大的亏空算谁的?朝廷跟洋人打败仗打了几十年了,将来议和一成,得胜的洋人只管上门要钱,区区一个票号,能把这笔账算在朝廷头上吗?三十多万两银子啊,往年抢生意都抢不来,如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竟是留不得也丢不得的两难局面。

38挣洋人的银子(4)

许从延来得正是时候。老友见面,不出几句话就切入了正题。趁着裴洪业大呼为难之际,许从延道明了来意。两下里自然是一拍即合。裴洪业答应请法兰西洋行经理拉法兰先生来景德镇面谈此事,日期就定在正月底二月初,而许从延务必在此之前烧出样品。许从延满口应承下来,临走之时把提留一成的意思也交代了,裴洪业笑道:“这不是老哥你的意思吧?你这人我再熟不过,你没这样的大手笔!只怕又是你那个姓余的伙计出的主意!”

许从延诡秘地一笑:“老弟说得对极了,正月初八我们韵瓷斋在三笑楼请客,镇上各大商家都请了,老弟你一定要赏光啊!”裴洪业送走了许从延,立刻派快马去南京请拉法兰。说到底,他还是被那一成银子的提留打动了,这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勾当,自己每年在票号拼死拼活地干,十年也挣不来三万多两!

正月初八这天,得了许从延亲笔请帖的各大商家都如约来到了三笑楼。谁都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去年韵瓷斋生意不错,听说全仗了一个外地来的伙计,可一个伙计能有多大能耐,能把景德镇整翻天吗?酒过三巡之后,许从延当众宣布了卢豫海的身份,并亲手给钧兴堂景德镇分号的大匾揭了幕。众人闻言无不哗然变色。钧兴堂的名号实在是太响亮了,做瓷业的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没想到卢家居然派了二爷亲自来景德镇开拓生意,还隐姓埋名干了整整一年多!

众目睽睽之下,卢豫海终于露面。他先是给众人拜了年,又当众发誓,从此视许从延夫妇如同亲生父母,百年之后为他们二老送终行孝。众人又是一片哗然,韵瓷斋百十年的招牌,说换就换了!白家阜安堂的大掌柜段云全就在上首酒席上坐着,跟卢豫海近在咫尺。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细看,可不是卢家二爷吗?那年他到钧兴堂探望病中的卢维章,正赶上卢豫海跟董克良在开封府大战之后被召回神垕,亲眼见过他。两年不见,没承想他竟有了如此深的城府,做成了如此轰轰烈烈的大事。可钧兴堂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不但垄断了江北诸省的瓷器生意,还把手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了!

这顿突如其来的酒席,众人吃得忐忑不安。一等散去,宾客们纷纷直奔自家的铺子里商议对策,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可他们再有什么想法也晚了。正月初九一大早,钧兴堂景德镇分号的大匾高高挂起来了,震天响起的鞭炮锣鼓声无不向人宣告:卢豫海来了!钧兴堂来了!

发了新号坎的伙计们兴高采烈。以后大家就是钧兴堂的人了。钧兴堂谁不知道?谁不羡慕?人家烧的是正经八百的宋钧,还担着朝廷贡奉的名号,势力怕是比老白家的阜安堂还大呢!伙计们满院子找卢豫海道喜,却根本寻不到他,里里外外只有原来的老东家许从延坐镇。伙计们心里疑惑,找到伙计头老袁询问,老袁神秘地眨了眨眼,训斥道:“都给我回去!该上柜的上柜,该跑街的跑街,大生意就要来了!”

卢豫海此刻正埋头在窑场烧窑,一直忙到元宵节,总算提前烧出了头一批样品。正月十五夜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关荷见卢豫海终于回家了,乐颠颠地张罗着煮元宵。卢豫海狼吞虎咽,一连吃了几大碗,这才心满意足道:“娘子,把我那身最漂亮的衣服整出来,过几天我要跟洋人谈生意!”关荷吐了吐舌头道:“洋人?哪一国的洋人?”

卢豫海得意道:“法兰西人。”关荷吃惊不小:“法国人?眼下两国不是正打仗吗?”“我就是瞅准了打仗才跟他们谈的,不然,我去哪儿找他们?你就瞧好吧,朝廷打不赢的仗,我卢豫海替朝廷打赢!”

关荷抿着嘴笑了,从柜子里把离开神垕时那身少爷的衣服拿出来,服侍他穿好,深情地望着他,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卢豫海见她发呆,便笑道:“你怎么了?”关荷急忙抹了眼泪,道:“没什么。这还是你当新郎官的时候穿的呢!一转眼一年多了。唉,也是我没福气,连个……”

卢豫海知道她的心病。关荷昼思夜盼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将来回神垕对卢维章夫妇也算有个交代。但到景德镇以来,他们夫妻俩虽说朝夕相处,却也是聚少离多;卢豫海又一心在生意上,每每一回家倒头就睡,连句话都懒得说,哪里生得出儿子来?关荷明白他太要强,不忍再让他分心,却也没少因为这个暗自垂泪。卢豫海心里一沉,不无愧疚地脱了那身衣服,把她揽在怀里道:“不就是个儿子吗?等打赢了这一仗,我好好在家歇上一段日子,还愁没儿子?”

关荷被他说得破颜一笑:“就你逞能!有这么生儿子的?”卢豫海坏劲又上来了,嘿嘿笑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娘子告诉我,怎么生儿子呀?”关荷羞得涨红了脸,闭上了眼睛。卢豫海仰天大笑,拦腰抱起关荷,大步向床边走去。

法兰西洋行驻华经理拉法兰四十多岁,留了一脸黄胡子,戴着副金丝眼镜,直到二月中旬才来到景德镇。自去年以来,虽然中法两国还没有正式宣战,战火却已经从海上一直烧到了陆地,越南那边已经打得如火如荼了。战事初起的时候,法军捷报频传,说法国远征军陆军司令尼格里率军进攻谅山,广西巡抚潘鼎新不战而退,法军乘胜攻下了镇南关,直逼广西边境。在华的法国人闻讯无不弹冠相庆,以为清朝政府割地赔款已成定局。拉法兰也是踌躇满志,不管蔚丰厚景德镇分号的裴洪业如何催促,就是不肯起程。他跟裴洪业也是老相识了,知道自己存在蔚丰厚的巨款让老朋友万般为难,也只装作没看见。景德镇的中国商人都清楚他是专门收购瓷器的,哪个不想揽下他这笔生意?他越是拖,那些中国商人就越急,局面自然是对他这一方有利。可拉法兰的如意算盘没打多久就告吹了,一到西历的三月末,噩耗突然传来,中国军队在钦命广西关外军务帮办、老将军冯子材的率领下,在镇南关下大破法军,取得了镇南关大捷,重伤法军司令尼格里!没过几天,又传来战报说中国军队乘胜追击,连破文渊、谅山等重镇,将法军赶到了狼田以南。法军自此一蹶不振,别说打到广西,眼看就连大本营狼田也守不住了!

38挣洋人的银子(5)

这下子拉法兰顿时慌了手脚。再拖下去,不但会面临着中国商人刻意抬高价格的尴尬,一旦清朝政府正式宣战,那笔巨款可就岌岌可危了。拉法兰再不敢拖,立即起身赶赴景德镇。一路上他装作英国商人,躲过了不少盘查,一直走了十天才赶到。随行的翻译是个五十多岁的绍兴人,名叫钱百芒,一副干瘦精明的模样。其实拉法兰在中国待的时间也不短了,中国话都听得明白,只是此行事关重大,钱百芒又自告奋勇陪同前往,便带了他以防不测。他却不知道钱百芒已经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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