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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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上-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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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内灯笼轻轻摇摆,卫昭取下青纱宽帽,除下黑色外袍,将手中布囊丢于一边。
  过得片刻,他又望向布囊,右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终拿起布囊。
  将布囊中物事一一取出细看,卫昭修眉轻蹙,又将东西收好,面上闪过疑惑之色。
  他闭上双眸,欲待小憩一阵,但胸口莫名的有些烦燥,恐是日间服下的药丸的影响,忙端坐运气,却怎么也无法消除这股燥热感,将衣襟拉开些,仍觉脖颈处有细汗沁出。
  江慈这日收获颇丰,溪水中鱼虾甚多,毫不费力便捞上来半桶。她在园子里捣鼓了一日,又兴致盎然地弄了晚饭,正待端起碗筷,卫昭步了进来。
  想起晨间求他之事,江慈有些赧然,边吃边含混道:“三爷吃过没有?”
  卫昭负手望着桌上的饭菜,冷哼一声。
  江慈跟他多日,已逐渐明他一哼一笑之意,取了碗筷过来:“饭不够,菜倒是足,三爷将就吃些。”
  卫昭向来不贪食,纵是觉今夜这饭菜颇香,也只吃了一碗便放下筷子。江慈忙斟了杯茶递给他。
  卫昭慢慢饮着手中清茶,看着江慈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一时竟有些迷糊,思绪悠悠荡荡,恍若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玉迦山庄”。
  江慈收拾好碗筷,洗净手过来,见卫昭仍坐在桌边发怔,不由笑道:“三爷,你伤势大好了?早些歇着去吧。”
  卫昭仍是不语,江慈将右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卫昭猛然惊醒,紧攥住江慈的右手,江慈疼得眼泪迸了出来。
  卫昭松手,冷冷道:“长点记性。”
  江慈揉着生疼的手腕,却不敢相驳。卫昭看着她含在眼眶中的泪水,愣了一下,却仍冷着脸,将布囊往桌上一扔:“你要的东西!”
  江慈愣了一瞬,方明白过来,刹那间忘了手腕的疼痛,面上一红,便欲揽过布囊,卫昭却又伸手按住。
  江慈下意识抬头望向卫昭,卫昭也望向她。二人默然对望,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慌乱之意。江慈面颊更红,忙松开手,卫昭却慢慢打开布囊,将里面东西一一取出,江慈羞得“啊”地一声,转过身去。
  卫昭再看一阵,仍不明有些东西要来何用,见江慈红到了耳朵根,更觉好奇,步至江慈身侧,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你给我讲讲,这些是做什么用的,我便答应你一个请求。”
  江慈抬眼见他手中拎着的小衣和长布条,大叫一声,跑回内室,将门紧紧关上。
  卫昭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呆立片刻,将手中物事放于桌上,出了木屋。
  月色下,桃林迷蒙缥缈。卫昭负手在林中慢慢地走着,夜风徐来,花瓣飞舞,扑上他的衣袂。他拈起那片绯色,一时也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这小山明月,还是那一抹细腻洁白;更看不清,手中的究竟是这桃花,还是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过得数日,卫昭身子逐渐好转,皇帝便有旨意下来,仍命其为光明司指挥使,让姜远将皇宫防务重新交给卫昭。但皇帝体恤他重伤初愈,命他在府休养,只由易五主理防务,一切事宜报回卫府由其定夺。
  卫昭也曾数次入宫,但前线战事紧急,宁剑瑜和高成、王朗联手,仍在娄山步步溃败,若非靠着“牛鼻山”的天险,便险些让薄云山攻破娄山。军情如雪片似递来,粮草短缺,皇帝和内阁忙得不可开交,卫昭入宫,总是怏怏而归,皇帝便干脆下旨,让他在府休养,不必再入宫请安。
  江慈见卫昭夜夜过来蹭饭吃,不由哀叹自己是厨娘命,以前服侍大闸蟹,现在又是这只没脸猫。心头火起,便不在菜中放盐,或是故意将菜烧焦,卫昭仿若不觉,悠然自得地把饭吃完,喝上一杯茶,再在桃林中走上一阵才出园子。
  江慈折腾几日,见无作用,自己便也泄了气,仍旧好饭好菜地伺候着,卫昭依旧静静地吃着,并不多话。
  这夜卫昭饮完茶,在木屋门口站了片刻,忽道:“走走吧。”
  江慈不明他的意思,见他往桃林走去,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春风吹鼓着卫昭的宽袍大袖,他在桃林中走着,宛若白云悠然飘过。江慈跟在他的身后,听着细碎的脚步声,感受着这份春夜的静谧与芬芳,仿若回到了邓家寨,飘浮了半年多的心,在这一刻,慢慢沉静下来。
  卫昭停住脚步,转头见江慈若有所思,神情静美安然,缓缓道:“又想家了?”
  “嗯。”江慈慢慢走着,伸手抚上身侧的桃花,轻声道:“我家后山,到了春天,桃花开得和这里一般美。我和师姐,会将落下来的桃花收集,然后酿‘桃花酒’。”
  “你还会酿酒?”
  “也不难,和你们月落的‘红梅酒’差不多,就是放了些干制的桃花,少了一份辛辣,多了些清香。”
  卫昭转身,望向西北天际,夜色昏暗,大团浓云将弦月遮住,他眉目间也似笼上了一层阴影,但瞬间又复于平静。
  夜风忽盛,二人静静立于桃林中,都不再说话。
  风,凉意渐浓,也将数瓣桃花卷上卫昭肩头。江慈转头间看见,忍不住伸手替他轻轻拈去。
  卫昭静静看着江慈将花瓣收入身侧的布袋之中。一阵细雨随风而来,江慈抬起头,正见卫昭明亮的眼神,如星河般璀璨。
  江慈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惊,便对他笑了笑。
  不远处的小木屋灯烛昏黄,身侧桃花带雨,眼前的笑容清灵秀丽。卫昭慢慢伸出手来,将江慈被细雨扑湿的几绺秀发拨至耳后。
  他手指的冰凉让江慈忽然想起那夜他冰冷的身子,心中再度涌上那种莫名的感觉,却又不敢看他复杂的眼神,低下头,迟疑片刻,轻声道:“三爷,你身子刚好些,不要淋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卫昭的手指一僵,心底深处,似有某样东西在用力向外突起,但又似被巨石压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江慈听得他的呼吸声逐渐粗重,怕他伤情复发,忙上前扶住他的右臂:“三爷,你没事吧?”
  卫昭痛哼一声,猛然闭上双眼,将江慈用力一推,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雨,由细转密,将卫昭的长发沁湿,他在风中疾奔。
  那日,为何不将她还给裴琰,真的只是,自己不愿过早露出真容吗?
  这些时日,又为何会日日来这桃园,真的只是,为了看这一片桃花吗?
  这夜,蒙蒙春雨中,响铃惊破京城的安宁,数骑骏马由城门直奔皇宫,马上之人手中的紫杖如同暗红的血流,洇过皇宫厚重巨大的铜钉镏金门。
  卫昭久久立于皇城大道东侧石柱的阴影中,看着那道血流,和着这春雨,悄无声息地蔓延。
  皇帝从睡梦中惊醒,披上外袍,多日来担心的事情就在眼前,他的面色反而看不出一丝喜怒。
  重臣们集于延晖殿,心情都无比沉重,见皇帝进殿,匍伏于地,山呼的万岁声都透着忧虑。
  皇帝冷声道:“少废话,该从何处调兵,如何调,谁领兵,即刻给朕理个条程出来。”
  兵部尚书邵子和这段时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眼下早已是青黑一片,撑着精神道:“皇上,为防桓国进攻,本来是已经布了重兵在北线的,但后来见桓国没动静,便调了一部分去娄山支援宁将军。桓国这一攻破成郡,南下五百里,郓州、郁州、巩安兵力不足,即使将东莱和河西的驻军都顶上去,只怕还不济事,如果不从京畿调兵,就只得从娄山往回调兵了。”
  静王面色沉重:“娄山的兵不能动啊,高成新败,宁剑瑜苦苦支撑,若还要抽走兵力,只怕薄贼会攻破娄山。”
  庄王无奈,说不上话,低下头去。
  董学士思忖片刻道:“成郡退下来的兵力,和郓州等地的驻军加起来,不到八万,只怕抵不住桓国的十五万铁骑,此次他们又是二皇子亲自领军,易寒都上了战场,看样子是势在必得,必须从娄山调兵。”
  太子看了看皇帝的面色,小心翼翼道:“父皇,由谁领兵,也颇棘手。”
  皇帝怒极反笑:“真要没人,朕就将你派上去。”
  太子一哆嗦,静王心中暗笑,面上却肃然,沉吟道:“不知少君的伤势如何,若是他在,高成也不致于败得这样惨,桓国更不可能攻破成郡。”
  董学士抬头,与皇帝眼神交触:“皇上,臣建议,娄山那边,还是宁剑瑜与高成守着,把王朗的兵往郓州调,那一带的八万人马,一并交给王朗统领,他在长乐多年,也熟知桓军的作战习惯,当能阻住桓军南下之势。至于娄山那块,让宁剑瑜将小镜河南线的人马调些过去,京畿再抽一个营的兵力北上驰援小镜河。”
  皇帝微微点头:“王朗比高成老练,只能这样了。”
  他转向户部尚书徐锻:“征粮的事,办得怎样?”
  徐锻忙从袖中取出折表,将各地粮数一一报来,皇帝静静听着,心情略有好转。
  徐锻念到最后,略有犹豫,轻声道:“玉间府的征粮,只完成三成。”
  皇帝笑了笑:“玉间府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倒只收上来三成,看来小庆德王风流太过,忘了正事了。”
  董学士心领神会,微笑道:“小庆德王也不小了,老这么风流,也不是个事,不如给他正儿八经封个王妃,收收他的心,想必也让皇上少操些心。”
  “董卿可有合适人选?”
  皇帝与董学士这一唱一合,众人齐齐会意,眼下西南岳藩自立,玉间府的小庆德王态度暧昧不明,对朝廷的军令和政令拖延懈怠,皇帝又不便直接拿了他,唯有赐婚,既可安他之心,也可警醒于他,至少不让其与岳藩联手作乱。
  可这个赐婚人选,却颇费思量,要想安住小庆德王的心,一般的世家女子还不够份量,可小庆德王是谢氏皇族宗亲,也不能将公主下嫁于他。
  陶行德灵机一动,上前道:“皇上,臣倒想起有一合适人选。”
  “讲。”
  “故孝敏智皇后的外甥女,翰林院翰林谈铉的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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