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木萋萋 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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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木萋萋 似水流年-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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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历像鬼魅魍魉之形,使民入山林不逢不若,是君对民的情意;杨开慧说我死不足惜,唯愿润芝革命成功,是妻子对丈夫的情意,也是一个革命者对其信仰的情意,山高水长,以至于毛泽东说出:“开慧之死百身难赎。”掷地有声,重于泰山。我小时候体质弱,父亲因此多编手镯以避邪,是父亲对女儿的情意,一圈一圈如日如月,都有父爱满满。人世湍湍川流不息,日月山河情高意真,慢卷诗书感天动地,是这样的中国,斗量天下文章,海量天下情意。

采采疲q
采采疲q

  疲q乍一看像两个漂亮的双胞胎女孩,一个叫疲В桓鼋衅q,穿着大红的袄裤,头顶心扎着一个毽子,跑起来一扇一扇的,分不出哪个归哪个,喊一声疲q,两个都站在你面前了。植物有这样好的名字,怕也长得好式样。这是她在《诗经》里的叫法,走到我乡下,就叫了车前草,是一种端正的植物。

  《本草纲目》里注明车前草能吃,我乡人却不以她当菜,即便挑猪菜,也很少选中。我们当她是草,却又不能全当草来对待,皆因车前草的外貌与草甚远。椭圆长卵形的叶片丛生在一起,长长的叶柄挑起来,俊俏得接近于花,颜色是端正的绿,可亲近,但不可以侵犯。我小时候叫她小白菜,常是蹲下去看,莫名的欢喜,莫名的爱,不知道为什么,尤其大热的太阳当头照下来,将小小的叶片投影在地上,天老地荒的,一股热晒气。

  车前草大都长在田埂上,在草棵里生辟出一块地来,撑起自己的营生,几棵几十棵的生在一起,有家族的兴旺,于百草中叫人另眼相看。倘若真是草,也是草中的望族吧,个个天生好相貌,风姿卓越,仿佛深宅大院里走出来的大家女子,面色端然,正大仙容,春风春阳里都是她的气息。

  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叫车前草,后来发现她的穗状花序像马鞭,便疑心她生在驿道旁,可也毫无证据。想想她不叫车前草到没什么好叫,叫车前草才是真的,我们所熟悉的亲爱的,叶片俊美的车前,见证过春的烂漫,夏的广阔,与秋的高远,以及人世的劳作,欢乐,生生不息。

  古人认为车前草可治妇人的不孕症和难产,我乡人用她来治咳嗽,目赤肿痛。每到我弟弟受凉,除了用红塘炸鸡蛋,买糖浆,便是我去挖车前草,连根一起,在塘里洗干净,放锅里烧水,加红塘,有一种平和的田野清气。喝了几天,果然见效,不知鸡蛋、糖浆、车前哪个起了作用,或许都尽了力,反正是好了,就觉车前草与生俱来的亲在身体里升起来。

  疲q的可爱是止于欣赏的,怎样对她的喜爱也不过分,但总是有隔的,不能亲近,像夏天在门前挂上帐子睡觉,虽是在月亮窠里,依然有一层薄纱的间隙。车前草不一样,车前你可以牵了她的手回家,和自己没有彼此,看见她,就像看见了自己,连那一份空气都是熟悉的,如同自己的体香。走在路上,脚下或埂边有车前相望,家就不远了。人和自然就有这样的亲与信,鞋底下都是草气氤氲,连头上也是屋宇的草顶,与草偕行人类兴旺发达,从远古走到至今。生生不息里有不尽的人世风光,草叶上都是历史的烽烟,看得见战车滚滚,万马奔腾,也听得见丝竹之声,歌舞升平。人世悠悠皆在草叶的乾坤里。

红花草
红花草

  春事最繁盛的时候,红花草泼天无岸地开了。数十亩上百亩地绵延下去,那颜色,既不是粉红,也不是粉紫,而是粉紫的开始。一眼望去,灿烂如霞,只觉人生的华丽尽在这锦绣河山里。除了油菜花,也只有此花才能开出这般气势,于不动声色中地动山摇。

  这是季节的大场面,阳光底下的屋顶皆像喜事人家,老人、孩童、男男女女,都笑语盈盈,连鞋底踏在路面上都是喜气。小孩子常是在花间没由来地跑,跑着跑着就不知在什么地方了,大人说是花晃了眼,到是从未见过谁家丢孩子的。躺下去仰面睡在花上,看看白云飘在天际,无家可归也不着急,就安下心来,一会儿就有方向感了。

  回家的路上,女娃娃都成了散花的小天女,各人采一大把的花,头发上都插满了,我的两条辫子上扎的花球坠得我头皮疼,还是舍不得放下来。小子们把花捆住做成花球对扔,也是一脸一身的花叶与花瓣,人与花都是新鲜的,锦绣的,同在春风画卷里。

  红花草的另一个名字叫紫云英,这大抵是她的大号或学名吧,红花草想来是乳名无疑,乳名一般都是亲人叫的,我乡下没有叫紫云英的,那是城里人的叫法,于我们不亲。到是让我在六七岁的年龄就对一种叫“紫”的色彩很着迷,以为天下有花的植物没有比红花草更会选择颜色的了,她有桃花的静与艳,却仅仅是静与艳的开始,有着无限的可能,如一池水波慢慢的向外漾动,永远是那个漾动的初始。

  这样华丽的植物,我乡人是把来当肥料的。头年秋天,田稻都收割尽了,我父亲他们就在稻板田上撒下红花草种子。很微小的,黄绿色,灰尘一样,撒在粗糙的稻茬间,如一阵风那样没有痕迹。等到几阵秋雨过后,地上竟然有淡淡的绿痕,慢慢的,就见有小小的圆叶子长出来,是新绿的鲜嫩,对生在细细的叶柄上,相依为命的样子,在冷硬的冬天底下强撑着,孤单而分散。一到跨过年,阳气逐渐的旺发,茎叶都舒展开来,地上全是她的世界了,满田的绿像随时都要泼出来。清明前后,小蝴蝶一样的花朵翩翩飞来,一转脸的工夫,就迤逦下去了,像是偶尔误入奇境,繁花艳如九天云霞,陌阡往来农人的说话声飘飘渺渺,却又声声在耳,真实分明,春天将大自然的壮阔和宏大就这样平凡地铺展在农家的屋檐下。

  布谷鸟叫的时候,田野上热闹起来,天气开始发芽,百物顶开了盖的长,播下去的稻子不出多少时日便青乌乌的了,等待栽插。此时的红花草正是生命最鼎盛的时期,似乎普天之下都是她在盛开,都是她的色彩,这是她最后的艳,犁尖到达的地方全翻在了土下,灌上水,沤作绿肥,好插秧苗。让人想起阎惜娇的“洗手净指甲,做鞋泥里踏”,我乡人到并没有什么疼惜,红花草也如平日的对月照花,满山遍野都是今生今世的喜悦和虔诚,都是对真实地开过一回的感激,都是同人共存在这个节气里的满足与自豪。我因此懂得告别也可以有这样安静的馨香。节气是万物的,红花草没有把来占有的意思,她只是在里面走一趟,和天地人一起织就一幅春天的风景而已,这种清洁的精神是永生的,唯其不占有,才能日月长存,花开常新。

山茅草
山茅草

  我乡下最大的草莫过于山茅草,有一人多高,大蓬大蓬的连在一起,风吹过哗哗的响,剑一样的长叶片在风中变化无穷而又有序,有惊心动魄的力量,又柔和如月色无限,是太极之初天地之始的自然态势。

  凡物一旦有异象,就必然会有不一般的作为。山茅草虽然是草, 我乡人却从不把他当草看,弃他在田间地头野生野长,而是精心地栽到院墙边,有的干脆就在屋后栽上一圈当做院墙,也十分的好。山茅草的长叶片非常锋利,接近他是一种危险,稍不留神,露在外面的皮肉就是一条大血口子,有一点格杀勿论的派头,铮铮的,不容冒犯,威严四起。而他又是真正的绕指柔,可以和万物相亲和,他的柔又是极大的,大到了无,只存剑气,天地间都是他的回声。这种至刚至柔的性格,糅合了万物之阴阳,达到了调和的极至,古往今来,没有哪一柄剑会像山茅草叶片那么完美,浸润着生命的光泽,在茫茫时光中千万次的轮回,依然剑指长天,姿势不改,浩浩然立于天地间。

  这是一种有荒意的草,有洪荒大野之气象。春夏里,单是阳光照下来,高大的青绿簇在眼前,连阳光都是荒荒的,一刹那间,人世间的屋宇,家禽都在阳光中隐去,千古的洪荒年代漂浮上来,大野漠漠,长风无际,人的心好远好远,空旷辽阔。秋冬里,叶片枯黄,凌厉的锋刃将冷风割开无数道口子,风与叶的搏击从未停止,也从未有输赢,不知起于何方,也不知落于何处的风,漭漭荡荡,可以席卷天地,何其之大,而山茅草相对于风远不及于秋毫末梢之于泰山,山茅草不能被击倒,是因为他一直在顺应风力,借力打力,以柔制柔,这是最初的太极,是天地之太极,无输无赢,不知张三丰是否得到过启示,天地之师万古不废,江山日月皆在环抱之中,是这样深远而又浅显安稳的人世。

  我乡下并不是家家都栽山茅草,这样高大强势的草对小户人家是不合式的,按俗世的说法,是欺住了。高墙大院倒反是一种映衬,更显得不可接近。我小时侯对这些去处存有恐惧,并不与这些人家有关,小孩子对人世虽有感触,却也是有隔的,人世的那些个繁杂娃娃是弄不明白的。我只是对这样的大草有疑虑,像晚上听鬼故事,怕得要命,却又走不开。山茅草的这种*力来自于他遥远洪大的荒意,神鬼都是从远古走来的,和山茅草息息相通,是他的老家人,自然有山茅草的地方,就能见到这些来无踪去无影的神灵,我乡人用了一个很好的字来形容,叫“涩”,中国的汉字真是不得了,一针见血,又那么满,那么大,待怎样解释也得不到边,这“涩”当然第一就是不明朗,尤其是没有人世的清明,神鬼都是看不见的,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比如庙堂和墓地,都是有恐惧的,只不过庙堂的恐惧似乎有投靠,有菩萨坐镇,但到底无法轻松,因为看不见,会有很多的不测,不能掌握,没有人世安稳。山茅草的这个看不见的涩,给了人们太多的想象,一说谁谁晚上走过那里腿被阴风扫了,几天不能走,拿桃树枝鞭了才好。又谁谁雾雨瑟瑟走过那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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