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望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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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望故乡-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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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那间我出生的房子。”“99人跟着队长,顺着敌人的脚印走,在熹微的晨光里前进,99人只有9人回来。”“那孩子站在燃烧的甲板上。”还有“半里格,半里格,半里格地前进。”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天使望故乡》 第六节(2)
有时他也叫海伦来背上几段:“校舍屹立路旁,乞丐晒着太阳,漆树依然环抱,莓藤满园飞长。”
  当她背到“40年过去,女孩的墓上长出了荒草,尝遍了生活的辛酸的老人头发已经灰白,却发现谁都不愿超过他,因为大家都爱着他”时,甘特重重地叹口气,摇着头说:
  “唉,说得太对啦。”
  这个时期,是一家人最熟悉、过得最有意义的一段日子。甘特起劲地发火,强烈地表现他的爱,慷慨地往家带鱼带肉,让大家吃个够。全家每天都盼着他回来,因为他一回来,就带回了生活的热烈与秩序。一到晚上,他们就看着他拐过街角,迈着大步朝家走来。他们的眼睛一直跟着他,看着他走进厨房,把吃的东西都摔到台子上,然后转身把火点起来。他每次一进门,总是跟火过不去,他把柴火、煤块、煤油一股脑儿地全都加到火上去。火点着了,他就脱掉衣服,在脸盆里拼命地擦洗。一双大手使劲搓着刚长出短胡茬子的面孔,就像用砂皮纸摩擦一样。接着,他把身子靠到门框上去,猛烈地来回蹭。蹭完了痒,又端起刚才剩下的半桶煤油,全都泼到燃烧的火苗上,嘴里还要自言自语念念有词。
  这一切都做完了,他从炉架上取过为他准备好的苹果牌香烟,咬下一大节来在嘴里嚼着,火气十足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在他构思谩骂的腹稿时,他完全感觉不到一家人正在旁边注视着他这充满激情的一整套举动。最后,他冲进厨房,像条疯狗似的把难听的话全倒在伊丽莎的头上。
  由于长年运用,他那套文理不通、词句粗糙的谩骂渐渐有了些开门见山的经典风味。他用的比喻都是激动中信手拈来的,听了令人捧腹不已,连最小的孩子也要大受感染。孩子们已养成习惯,每晚都激动地期待着他的回来。说实话,就是伊丽莎本人,在慢慢摆脱丧子的悲痛之后,也从中获得了某种生活的乐趣。但是她心里仍然担心什么时候他的酒疯又要发作起来,对那段不能饶恕的过去,她怎么也忘不了。
  不过整个冬天里,有这些小天使般的孩子们在眼前欢快地玩耍蹦跳,死亡的阴影终于逐渐地消失了,她心里又冒出了某种希望。他们这一家完全是自过自的,他们在这一带那么孤僻,自己却从来没意识到过,但实在是没有几个人认识他们,更不要说成为他们的好朋友了。这种情况真有点特别——要是把他们的社会地位划分一下的话,他们该属于中产阶级的;可是邓肯一家,还有塔金顿一家,所有的街坊邻居们,所有这座城里的熟人们,从不接近他们,从不加入到他们家丰富多彩的生活里来。因为他们一家完全是另一种活法,他们的生活中有一种原始的疯狂,躁动不安是一大特征,而他们从不怀疑这种过法有什么不合适。再说,就算他们愿意像西利亚一家那样高朋满座,也是不可能的,况且他们还没有这个念头。
  甘特是个挺了不起的人,但却并不孤傲,因为孤傲不可能使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生活里去。
  有时候,他的劲上来了,粗手粗脚地要跟伊丽莎亲热一下,伸出一只胳膊笨拙地搂她的腰。她显得有些慌乱,半推半就地说:“走开!离我远点!现在才这样,也太晚了。”她那苍白的窘笑瞬间变得痛苦不堪,显得有些滑稽,眼泪也跟着流出来了。孩子们难得见到父母间这种不太自然的感情流露,也尴尬地笑起来,觉得不好意思,都说:“啊,爸爸,别啦。”

《天使望故乡》 第六节(3)
尤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时已经快5岁了,一种害羞的感觉堵在心里,哽在嗓子里。他使劲来回摇脖子,放声地狂笑,就像他长大以后在戏院里看到小丑表演或者男欢女爱的肉麻场面时一样。打这以后,他每看见父母之间的亲密举动,都一定会有这种别扭的感觉,像受了什么羞辱似的。孩子们已经太习惯吵吵骂骂、大喊大叫的粗暴气氛了,细腻温柔些的变化倒反而让他们不自在。
  悲痛的情绪一个月一个月地慢慢消失了,伊丽莎身体里那股强烈的追求财产,追求自由的欲望又开始复苏。他们夫妻间根深蒂固的斗争,消沉了一段时间,此刻重又展开了。孩子们都已长大了——就连尤金也有了小伙伴,哈里·塔金顿和马克斯·艾塞萨克。再说,她身上的*也已是烧到尽头的火苗了。
  每个季节,两人都为购置财产和缴税这个老矛盾要激烈冲突一番。甘特手里捏着税务局的清单回到家时,总是气得火冒三丈:
  “看在上帝的分上,女人,我们这是在干什么?要不了一年我们就得统统搬到贫民窟去。啊,上帝啊,只有我最清楚我们的下场。到时候,我得去蹲监狱,我们那点钱都进到那帮混账骗子们的兜里去,剩下的送到拍卖场去。我怎么就稀里糊涂买了第一批地产,真是傻透了。我把话放在这里,不等这个要命的鬼冬天过完,我们全家就得喝西北风了。”
  她呢,一边看着清单,一边若有所思地撅着嘴。他拉长了脸看着她。
  “是啊,是不太妙。”她说,接着,话锋一转,又道:“这要怪你去年夏天不听我的,甘特先生。当时我们完全可以用那套不值钱的欧文比老房子换卡特大街上的那两套房子的。那样的话,我们到现在每月40元也该收不少房租了。”
  “我这辈子一英尺的地也不想多要了,”他大喊道,“这玩意儿弄得我一辈子也没发起来。等我死了,他们总得在贫民义冢地上给我块6英尺的地放棺材吧。”接着他像看透一切似的,大发议论,说什么人生在世都是瞎忙,管你有钱没钱还不都是躺到土里去;你挣得再多,什么也带不走。说完了又长叹一声:“唉——,这种事,怎么着都是一样噢!”
  或者他就背上两句格雷的“挽歌”,从那篇专门表达悲伤的诗篇里,不管跟眼前的情况对上对不上,随便抽出一句就说:
  一同等待那一刻,
  光辉的道路把我们引向的却是坟墓。
  不过伊丽莎仍然攥着他们已经得到的一切不放。
  甘特虽说讨厌占有地产,却很得意于自己这份家业。他拥有这一切,东西用惯了,那么顺手,也使他有一种强烈的自豪感。他喜欢的是有大量现成的钞票,任他随意使用。最好是大批款子存在银行里,或者干脆就随身带在口袋里,能自由自在地出远门旅行,把整个世界跑遍。他经常是大把的钱就放在口袋里,伊丽莎对此极不赞成,不知说了他多少遍。有这么一两回,他喝得醉醺醺的,钱就遭了殃:酒劲一上来,他就挥舞着一叠钞票,把钱撒到孩子们手里。每个孩子拿到10块,20块,50块不等,边发还边咋呼着:“都拿去!都拿去!去他妈的!”可是第二天,他又以同样的热情把钱如数收回。一般是由海伦从几个不情愿的兄弟的手指缝里把钱抠回来,第二天再把钱交给甘特。海伦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6英尺的高挑个,手大脚大,骨架子也大。看上去人很温顺,其实她也经常会歇斯底里地发作一下。

《天使望故乡》 第六节(4)
这父女俩之间的关系一天比一天亲密。她也是一样的好紧张、好激动,一样地会发火、会骂人。她崇拜他,他开始感觉到。女儿对他的崇拜,以及他对女儿的喜欢,越来越让伊丽莎反感。越是这样,他倒越是要强化这种情绪,特别是他喝醉酒的时候,往往一边破口大骂,愤怒地抱怨妻子;一边故意对女儿大献殷勤,百依百顺。
  伊丽莎比以前更觉伤心了。她知道,自己哪怕是稍微动一下都会惹恼他,激发出他内心深藏着的最原始的野性。无奈中,她只有尽量躲开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任小女儿扬扬得意地去征服他。
  海伦和伊丽莎之间经常爆发尖锐的冲突,互相说话尖刻刺耳,只要与对方在一个屋子里就觉得别扭。二人心照不宣地进行争夺甘特的战争,女儿对伊丽莎的脾气性格也觉得格格不入——看着她撅起嘴来,慢条斯理地说话,语调又四平八稳的,她就气得冒火,尤其不能容忍她那种逆来顺受的慢性子。
  这家人吃起来着实了得,尤金已经能认出四季不同的食品了。秋天,他们将还挂着霜的苹果用桶装起来,藏进地窖里。甘特早早下班,从肉摊上买回整猪来自己腌肉。他穿上围裙,袖子卷得高高的,露出两只细长而又多毛的胳膊。熏好的咸肉在厨房里挂起来,几个大箱子里装满了面粉。漆黑的储藏室里,架子上压得满满当当的,又是李子,桃子,又是金橘,樱桃,还有苹果,梨子。凡是他手触过的地方,无不迸发出浓郁的生活的芳香。春天,他在果树下滋润的黑土地里播下种,现在已是一片茂盛景象。一棵棵的大莴苣,叶子上有皱纹,拔出地面,小脆根上还沾着泥土块。还有圆头圆脑的小红萝卜,沉甸甸的西红柿。熟透的李子掉到地上绽开了嘴,果实丰满的樱桃树上缀满了颗颗红宝石。苹果树被累累的果实压弯了腰。大地就像一个丰满的女人,不知疲倦地为他繁殖了大量的孩子。
  春天的早晨,是那么凉爽、清新。春风摇荡,花香醉人。此时尤金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的痛苦,也感到了季节的诱惑。
  一大早,他们醒来时屋里就已飘荡着早饭的香味。一家人围坐桌前,面对着一大桌猪脑、炒蛋、火腿、烤饼。另外,炸苹果还在糖汁里嘶嘶作响,蜂蜜、黄油、煎牛排、热咖啡就放在旁边,应有尽有。有的时候,早餐桌上是一叠叠的煎饼,涂满紫红色的糖浆,或夹着香喷喷的小棕色香肠,还有一大碗水灵灵的樱桃、李子、肥嫩的腌肉、火腿等。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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