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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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女人-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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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我装饰过的公寓感到满意,尽管是租来的,可毕竟是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配置了一套杏黄色的楠木家具,糊裱了嫩绿色的墙纸。更显得交相辉映。楼上很淡雅,四壁是书架,白纱围屏后面是床,床后是衣柜,床头有一盏落地的脚灯。床上的被褥都是新购买来的,我厨房所有的用具都是象牙制品和玛瑙制品。

  今天上午我让新雇来的厨师献艺。我在床上趴着看书,让我放飞的心情锦上添花。

  有人轻轻地敲了几下卧室的门,我问:

  “谁?”

  滋芽说:

  “姑娘是我,房东太太要见你。你出来看看房东是谁?”

  我合上书,伸了个舒服的懒腰,下了楼。只见一个身穿米黄色的少妇,她蜷曲着头发怀里抱着一只小狗在玩弄。我很大方地走过去伸出手说:

  “房东太太您好!”

  她抬起头,我立时大吃一惊,原来是淳妤。

  我问:

  “你就是房东吗?”

  她说:

  “是!很新鲜对不?”

  我回答:

  “是新鲜,这是你真正的家吗?”

  她说:

  “这个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这儿很安全,又有会做日餐的女孩子吉子。”

  我坐到她的身边。看着她坦然自若的样子,感到心寒。我问:

  “你究竟这样阴魂不散地缠绕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她显然不太高兴,冷着脸说:

  “我让你给我尽快杀死一点红,不然你们霞飞夜总会的姑娘们一个也别想活。”

  我也用充满哀怨的语气责问她:

  “淳妤,难道你们日本女人都这样狠毒?你为什么非要杀一点红不可?她真的和你仇深似海吗?”

  她冷冷地一笑,说:

  “这也用你这样大惊小怪吗?告诉你我杀她的原因,那就是因为我曾经是个舞女,而一点红也是舞女,作为舞女所有的男人都是我们的主顾,所有的舞女就是我们的敌人。”

  我真的笑了,说:

  “淳妤,你真是一个天才,你说的也真是个笑话。”

  她哈哈大笑着说:

  “将来你也会变成一个天才的,我要让一点红成为你天才之路上的第一个成熟的点缀。”

  我们都沉默着。她的笑声熔化在米黄色的空气里,变成了超凡脱俗的恬静。我的心境沉静得透彻,无波无澜。我明白我永远摆脱不了淳妤的纠缠,我仰起头向四周望望,屋顶一副刺目的图案破坏了我的心境,扰乱了米黄色的恬静,我忍不住问:

  “屋顶是你们日本国黑色的太阳旗吗?”

  她欣喜地点着头说:

  “是我大日本国的国旗,它光芒万丈,像太阳一样永远普照着整个世界,我爱它!”

  我感到心口被什么东西紧紧堵住,我快窒息在她的面前。我问:

  “你是不是以后还要和我生活在一起?”

  她说:

  “是,我们以前是主仆,接着是敌人。现在不仅是邻居而且还是情敌,我告诉你,我也一直爱着野原一郎。”

  我说:

  “我不爱他,我也不是你杀人的工具,希望我们各行其便。”

  她忽然有些激动了,大声说:

  “不,你已经爱上了他!高根生给你的爱是假的,你一直生活在自欺欺人的日子里。”

  我因为被她点中了我的要害之处,一时也寻找不出一句恰当的话回她。半天,我用另一种很温柔的语气和淳妤说:

  “我很奇怪,怎么在我多次和野原君的会面中,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曾经交往过的事情,和你们在日本的往事。”

  淳妤长叹一口气说:

  “也许是不方便,或者是不愿意提起吧。”

  我关切这个影子能不能甩掉,便单刀直入:

  “你要陪伴我一直住下去吗?”

  她说:

  “自然。假如你不杀一点红我将要永远陪伴你下去,一直到底。”

  我问:

  “我们和以前的关系一样吗?”

  她说:

  “姑娘就是副姑娘的架子,都做了阶下囚了,还要我像以前一样伺候你?”

  我说:

  “我难道只有杀了一点红,我才能获得自由吗?”

  她愤然地回答:

  “不杀她也可以,那你必须去死,要不高根生一伙是不会再露面的。”

  淳妤走了。她也许离开了公寓,也许回了阁楼。我简单地换了一套旗袍拿了一把折扇,打算去霞飞夜总会安排一下。可是当我带着滋芽要走出公寓的时候,几个穿便衣的宪兵挡住了我的路,很礼貌地说:

  “姑娘,对不起,外面很乱,我们得为姑娘的安全考虑,请姑娘回去吧。”

  我折了回来。我没有狡辩,我不明白,怎么偏偏我租的是淳妤的公寓?细想,这又没有什么蹊跷的,他们的用意全都在我的身上,我是插翅难逃。

  我上了楼。脑子里全是关于淳妤的疑团,滋芽在我的身边默不作声地站着,有一种寂寥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我感到疲倦渗到了自己的骨头里。我明白,我以后应该怎样再和淳妤很友好地度过这段时间。

  我走到窗口,打开窗户。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和盛开的鲜花,空阔的街道和往复的日本汽车。只有少数的冬青树失去了生命,街面上基本没有行人,被日光照射着,发出惨白的光,冷漠得可怕。远处日军在演习,隆隆的炮火在污浊的空气中疯狂地翻滚着,远方放任的烟雾在蓝天中飘零。门口的便衣宪兵,手里拿着报纸假装看着。我走到衣镜前看着凄楚的自己,几年以前,我还是一张洁白的纸,可是几年过后我的身心沾满了尘埃。我异常地思念我的山林,不管它是文明的,还是的落后的。

  世事多变与生命的飘零。八月的梅城还是骄阳似火,可不知是那一种情绪主宰着我。我有些冷,有些害怕。我不知道我思念的高根生现在身居何处,他也许正寄居某个角落,也同样思念着我。

  以前我是多么需要孤独,可是现在却害怕孤独。人就是个复杂的动物,总是喜欢错位生活,得到时随便挥霍,失去又苦苦追寻。此刻,我失去自由才明白,我是多么的孤独。难道我应当感到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可贵?让青春在肮脏的市场上出卖,继续让自己在醉酒一般的生活里消耗,永远不要看到残酷的现实与冷漠的人情,我为什么不以年轻的生命去奢侈地挥洒,长江后浪推前浪,明天,后天,再后来的日子,我就成为一团死肉,这样的人生轨迹大可怕了。那与行尸走肉决无二样。我决不能为自己设定这样的人生!我开始佩服淳妤,她是在为她那个加害邻国的祖国出力,甚至变得那么冷酷、残忍,一时连人性也不复存在。那么,我为我的国家还能做些什么呢?时间在我富有正义感的想象中滚动,我现在太需要自由了,就像蝌蚪没有成为青蛙时,需要水一样。

  淳妤每天回来得都很晚。她每天出去时都要过来和我打招呼,而且她每天都说霞飞夜总会的事情,和一点红、紫媚等姑娘们的事。她还告诉我说姑娘们问到我时,她说我们的冰姬老板去上海滩考察别的夜总会去了。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女仆吉子和我的女仆滋芽陪伴着我。吉子是个性格内向的日本女孩,听说她曾经做过慰安妇。她很细心,照顾我很周到,她常常把我散乱的书籍整理好,把茶具清洗的非常干净。我抽烟的时候她很有眼色地给我点火,我的卧室中总是有准备好了的点心。

  可直到有一天,我平静的日子被全部打乱。

  那天,当滋芽拉上楼下最后一条窗帘的时候,告诉我说:

  “淳妤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来电话,吉子急得跑在门口等待着,不肯回去。是不是我们要有危险的事情发生?”

  我的心里也觉得不安起来,为了安慰滋芽我只好勉强地说:

  “可能她料理完军营的事后,又去了霞飞夜总会,不用担心。她如果要对我们动手,早该动了,还能让我们活到现在吗?你只管睡觉好了。”

  滋芽问:

  “姑娘什么时候睡?”

  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看一会儿书再睡。”

  滋芽睡去了,我无心入睡,在焦虑与担忧中等待着可怕事情的发生。我知道她不可能对我一忍再忍的,也许今夜她就会让我对一点红下手的。

  五点、六点……一直到八点钟的时候,吉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她哭丧着脸说淳妤仍没有回来,也没来电话,她打给野原一郎,野原一郎说淳妤昨夜很早就离开了军营。她又打电话给霞飞夜总会,可是那里的小子们说姑娘们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公寓,客人也走完了,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我有一种预感,就是淳妤仍旧在野原一郎的公寓、赌场、教堂,或者就在她自已别的公寓里。那里都有电话,假如她不回电话,吉子会打电话到野原一郎处的。那么野原一郎便会寻找的,而现在野原一郎却无动于衷,与情与理是说不过去的。再说我看淳妤的地位并不次于野原一郎,假如淳妤出了事,野原一郎是没法交代的。

  我打开窗户,看着遥远的山峦,心里开始恨起了野原一郎。滋芽拿着报纸说送报纸的来了。我随手拿起来无心地翻阅着,可是一条新闻紧紧揪住了我全部的精神,只见上面刊登着一件惊人的消息:

  霞飞夜总会老板——冰姬的女佣淳妤(霞飞夜总会的总管),昨夜遭到枪劫,伤势严重,开枪人已经逃跑,现在正在缉拿之中。

  我感到十分意外,怀着好奇的心我又看了下去:

  霞飞夜总会老板冰姬小姐因前去上海考察未归,暂时先由她的得意女佣淳妤来代经营。昨日夜十一点一刻在她坐车回家时候,迎面冲来一辆汽车,向淳妤总管连发五枪,保安团闻迅及时赶到,凶杀之人驾车逃逸。现在淳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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