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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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女人-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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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喝骂着滋芽和老妈子们,说:

  “假如这个人有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也别想好活。”

  老妈子们守在我的身边,我好像一个判了极刑的囚徒。

  香炉的星星香火,如一个大火炉一样将冰姬坊的各个角落烤热。挂钟已经指向子夜。我无法入睡。蜡烛一根接一根燃尽,微弱的烛光。假如没有香炉中的香火,我和几个老妈子几乎就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努力地维持着,不肯熄灭。我不久就永远地离开这套房子,这儿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思念和绵绵不断的悔恨。

  天亮了,我不知道这天空为什么是灰麻麻的,显得很低。不是有一句话说天不言而自高,地不言而自低吗?为何我今日看到的天空却是如此的低暗。

  淳妤端着一盆水进来了。老妈子们终于解脱了忍辱负重的责任。我被滋芽扶着直立地坐了起来。

  淳妤的眼泪静静地流淌着,她和我说:

  “姑娘,这是我最后一次伺候你了,以后只有滋芽丫头来给你梳洗了。你对我的好我会记一辈子的。”

  我默默无语,任凭她们随便折腾着。爱美之心已彻底消失,我希望以一个衣冠不整的邋遢样子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开始洗脸,水的香味使我感到一阵神情晃荡。婵娟阁的大厅内无数支唢呐在吹奏,我的心如乌云遮日一般灰暗。

  我被滋芽搀扶着来到大厅。我的新郎奇迹般地出现了,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胸前戴着一团红绸大花。他的身后簇拥着许多伙计。来贺喜的人拥挤着,我的双眼在人群中寻觅着,可是我的寻觅是徒劳的,除了让我更加失望,没有别的收获。

  梅城的整整一条街挂满了红灯,红灯上用描金写着“冰姬”两个字。蝉妈今天也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裳,不过沧桑的岁月在她的脸面上留下了纵横的皱纹,就如她红色裙子的皱褶一样多。从她苍白的面容上可以看出她极有耐心,也有几分得意。掩饰不住的是生意人特有的贪婪。

  炮仗在炸响、唢呐在高吼、金银在闪烁、歌伎在欢舞、我的心在滴血。尽管是妓院,也还遵奉着古式拜天地的传统。我新郎的笑容里闪烁着无尽的得意。他不惜挥金如土将我这个陌生的女子包揽下来,做为野食并且长久地霸占。我从他的脸庞和一举一动中找出他素日胡作非为的证据和痕迹。

  喧嚣的婚庆,吵嚷的人群,令人眼花缭乱的鲜花和钻石……可快乐如雾一样虚无,我此刻拥有的只是抑郁和沉默,痛苦深深地压在心底。

  我向蝉妈双膝下跪,作为离别礼。蝉妈双手扶起我,流着泪拿出一个包袱说:

  “冰姬,今后你就依靠别人过日子去了,寄人篱下,永远熬不出头,不像现在这样舒服地过日子了。这里有一对虾须银镯子,算是你我这一年来共患难的酬劳。可惜礼物太轻,嫁妆也很少,这和你高傲的气质是很不相配的,可是你应该理解妈妈的难处。养女一大伙,都得公平对待不是。”

  我接过包袱,眼泪扑簌簌落在上面。这个时候我不想说任何感激或怨恨的话,将来的日子是好是歹由我自己来承担吧。

  正在我要与我的新郎入洞房的时候,一队日本宪兵冲了进来。他们手里都持着枪,凶狠地哇哇大叫着:

  “八嘎,谁的都不能动,谁动死拉、死拉的有!”

  叭、叭、叭,有人拍着手走了进来。大家遁声望去,只见小信次郎大踏步地从外边走了进来,他的斗篷在骤然间紧张起来的气氛中飞扬着。他的长筒皮鞋嘎嘎地踩着地板,骄傲而威武。他大声和蝉妈说:

  “听说你们冰姬姑娘今天成亲,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我们,让我们也喝一杯喜酒呀。吆唏——谁是新郎让我的看看,是什么人模狗样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蝉妈突然抱住小信次郎的腰大声呼喊:

  “桂老板,你快跑,小日本今天要杀你了。”

  桂老板转身便跑,红花与绸带拌了他一跤,慌乱地爬起来又跑。小信次郎对着他的后背连开了几枪,桂老板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血哗哗地从枪眼流了下来。姑娘们尖着声音没命地大叫着,贺喜的客人也纷纷逃窜。小信次郎狠狠地对蝉妈说:

  “你这个臭婊子,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你今天还想活吗?”

  蝉妈对着小信次郎边磕头边乞求说:

  “皇军大爷,留个面子,钱和人你们一起带走,一起带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早有人开了几枪,正击中蝉妈的后心,蝉妈扭过身子,看到淳妤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枪口还冒着一丝蓝烟,淳妤的脸愤怒得就像一张刚刚经过火烧的铁板一样。蝉妈惊奇地瞪着淳妤慢慢地倒下去了,她的眼球快要从眼眶内迸裂出来,她不会想到是她最信任的仆人杀死了她。赵豺从外面飞奔进来对着小信的胸脯“叭”地放了一枪,小信应声倒地。宪兵们的子弹如雨点一般射在赵豺身上,赵豺晃荡着也倒了下去。

  我怒视着淳妤,问她:

  “你为什么杀死妈妈?你竟然会打枪,你的心好狠。”

  淳妤嘿嘿干笑了两声说:

  “我是要杀死她,因为她今天该死。如果我不杀死他,你今后面对着是一个贪才好色的流氓,你宁愿委身于他吗?我不杀死她你能做婵娟阁的首领吗?”

  她的话让我全身发冷,我悲痛万分地吼叫:

  “我根本不想做婵娟阁的老板。”

  她说着收回了手枪,狞笑着说:

  “这并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情,如果你再不识抬举的话,我让你们婵娟阁的姑娘一个也活不成。”

  我放低了声音问:

  “你到底想怎样?”

  她冲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想左右你们,把你们培养成一个个冷艳无比的杀手,为我大日本帝国卖命……”

  我忽然想到范泻怒曾经说过,她走路的姿态太幽雅了,不管她的汉语说得多么流利,可习惯的动作永远是改不过来的。我又想到日军军火库爆炸时她可怕的神态……我太大意了。我问:

  “你是什么时候混入婵娟阁的?”

  她问:

  “这对你有用吗?那好,假如有用我告诉你,两年前。”

  我问:

  “那她们一直没有发现你吗?”

  淳妤笑着说:

  “这就是你们中国人的弱点,你们的妈妈只认钱,不认人的。”

  我说:

  “只可惜我们没有把你彻底看清楚,还让你布了个迷魂阵,反咬一口,说一点红是日本人,你很毒辣。”

  她说:

  “我是很毒辣,我曾经发现一点红带着许多抗日军人的照片。我买通了她的丫头同花,让她去偷。可是这个废物不但没有偷上照片,差一点把我给泄露出去。于是在一个傍晚,我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用铁丝把她勒死。”

  我的全身一阵麻木,没想到一个杀人魔王就在我的身边,还一直恭维着我,这个世界的秘密太多太多了,我不敢想下去。日后会不会连诺诺连声的滋芽也是日本人?

  三天后,我成了婵娟阁的主人,不过已经改为——霞飞夜总会。我把蝉妈的积蓄都拿出来,为几个大姑娘买了公寓,并且在公寓内装了电话。

  直白一些说,这座霞飞夜总会就是日本人安插的一个暗堡眼线,我们也成了淳妤的职业杀手。我为一点红买的公寓位置是相当好的,门前是一片菜园,院子里有几架葡萄树。

  我来到她的公寓。她伴我上楼,然后我们走进她的卧室。她招呼我坐下,给我点了一支烟。然后,她就去洗澡去了。

  我坐在大红色的真皮沙发上,享受着四周的温存。触目的鲜红中,一件米黄的睡衣搅乱了我宁静的视觉。这是野原一郎的睡衣,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我思索着。等我抽了两支烟的工夫,一点红带着蒸汽的雾蔼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已经洗去了脸上的所有脂粉,换了一件大红色和服式睡衣和软底平鞋。

  我说:

  “真没想到我们俩竟然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她说:

  “人生就是这样。好与坏都是相对的,朋友与敌人也是相对的。”

  我说:

  “我真切地希望我俩这辈子成为最好的朋友,永远!”

  她说: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要对你永远忠实,就像你对高根生一样?”

  我问她: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高根生的关系的?”

  她似乎很累,闭了闭眼睛,让小怪给端出两杯咖啡。她喝了一点,说:

  “我不想揭穿你,你慢慢地暴露吧。总之,也许以后你会成为我的一个温柔的敌手”。

  我笑着说:

  “但愿没有那一天,你是姐姐,你要多让着我。”

  她问我:

  “你的公寓在哪里?”

  我回答:

  “我没有买公寓,我感觉到我的生活很动荡,我也没有心思为自己买公寓,让姐妹们觉得我中饱私囊。我只想租一套,暂且稳住自己烦躁的情绪。”

  一点红问:

  “那你租了没有?”

  我回答:

  “租了。租金我已经交了她的仆人,房子很漂亮也很大,后院是个美丽的花园,而且是个女房东。女房东就和她的女佣住在后花园的阁楼上。”

  我们谈了许久。晚上她留我吃了夜饭,我们一同到霞飞夜总会去赶夜场。

  第二天清晨,我带了滋芽,来到我租用的公寓里。我让滋芽拉开楼上楼下所有的窗帘,打开所有的窗户,让这儿从前留存的气息统统流失干净。我要在这个公寓的每个角落,留下我叶儿的体香。我知道,我的永驻地在山林,这儿只是我人生旅程的一个驿站。

  我为我装饰过的公寓感到满意,尽管是租来的,可毕竟是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配置了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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