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红色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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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红色之恋-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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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主攻部队终于传来喜讯,区寿年被俘,所属兵团总部和所属整编72师、整编75师以及新21旅、第6旅全部被歼。

  父亲他们胜利完成阻击任务撤出战场时,但见整个战场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几乎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多少年后,父亲在梦中,还经常梦见眼前一片波涛翻滚,那凶猛的巨浪一排接一排向他扑来,将他淹没。令人奇怪的是,那海水每次都是血红血红。

  父亲说:他又梦见和新五军的那场血战了。

  那场血战下来,父亲所在团牺牲了8百多名战士。其中,父亲连队牺牲的一百多名战士中有近半数军龄不超过三个月,他们清一色的是鲁北老区带出来的子弟兵。

  父亲打仗虽然善于动脑,但从不投机取巧。他常对我说:“做人要有骨气,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当兵要有士气,宁可打死,不可吓死,狭路相逢勇者胜。”

  1950年夏,父亲率部在闽南山区剿匪,有天深夜,父亲和战友们正在开会,一股土匪悄悄摸上来,突然踢开屋门,几支冲锋枪同时向屋内扫射,在这生死关头,我父亲大吼一声:“都趴下。”挥手打翻桌上的油灯,接着迎着雨点般的子弹猛扑上去,用身体将屋门紧紧顶住。为战士们抢占有利地形反击敌人争取了宝贵时间。鲜血染红了父亲的胸膛,他纹丝不动,如同一尊石的塑像。

  那次突如其来的战斗父亲身中数弹,其中有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后背,严重损伤了气管和食道,抢救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命是保住了,只是后背从此便留下一块永不磨灭的伤疤。

  父亲当时没有想到,这一枪居然完全改变了他后半生的命运。并最终为父亲的生命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

  

七  结婚
“文革”开始时,父亲已患病离休,一家人来到江西南昌市,住进了福州军区干部休养所。和外面已经天翻地覆的混乱世界相比,这里依山靠水,宁谧幽静,实在是一处躲避乱世纷争的桃源仙境。

  然而,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滚滚洪流涤荡一切的年代里,幻想有一处世外桃源真是太天真幼稚了。不久,三五成群的红卫兵造反派出现在干休所内,他们的目标是要伺机将一位井冈山时期参加革命的老红军拉到市里进行批斗。因为是部队营地,造反派还不敢太猖狂,先是试探性地靠了几次火力侦察。

  这天上午八点多钟,两辆坐满造反派的军用卡车突然开到了干休所大门前,造反派们一律头戴钢盔,身穿绿军装,腰扎武装带,肩挎冲锋枪,胳膊上裹着一块红袖章,车头上放着高音喇叭,对着大门里空无一人的办公楼,一遍又一遍刺耳地播放着那位老红军的反革命“罪行”和毛泽东敦促杜聿明投降书。

  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父亲坐在家中椅子上脸色铁青,一声不吭,不停的吸着烟,突然,他狠狠掐灭烟头,脱下圆口布鞋,换上解放鞋,抄起一根五尺长的木棍,冲我母亲说了声:“带好孩子!”便头也不回大踏步地向干休所大门口走去。

  父亲提着木棒径直来到大门口时,造反派似乎已经完成了攻心阶段,看见四周没有一人,十分得意,两辆卡车嗡嗡发动起来就要冲进大院。就在这时,父亲往车前一站,左手把木棒向水泥地面上重重一戳,右手半空中一挥,威风凌凌地厉声喊道:“停下!这里是军事重地,闲杂人员不得入内!”

  一个造反派头目在车上伸长脖子蛮横地说:“闪开,老家伙,没你的事,我们是来抓隐藏在革命队伍里的叛变投敌分子的。”

  父亲冷冷一笑说:“这里住的都是老革命,没有叛变投敌分子,他们爬雪山过草地时,你们还在你妈的腿肚子里呢。都给我滚回去,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造反派头目喊道:“老家伙,你少管闲事,再不让开,我们就开车压了。”

  父亲仰面大笑道:“老子枪子里钻,刀刃上滚,这条老命早死了八百回了,还怕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从我我身上压过去,老子要是眨一眨眼睛,就白跟着毛主席打天下啦。”

  父亲这一骂还真把造反派震住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遇上一个不怕死的老干部。那时候南昌的武斗虽然厉害,各派之间虽然天天在打仗,市里每天都在死人,但毕竟造反派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亲人解放军耍横。几个造反派头子凑在一起低声嘀咕了几句,汽车开始后退,有个家伙临走时还扔下一句场面话:“服了你了,老家伙,算你横。咱们后会有期。”

  造反派灰溜溜地撤退了。此后,父亲提着木棒一个人在大门口站了三天,再没见过这些人的影子。后来有人传过话来说:“军干所不能去,那里有个姓陈的家伙不要命,惹不起。”

  我当时尚小,不理解父亲对我母亲丢下一句“带好孩子”的深刻含意,只觉得那场面异常惊险和刺激,父亲站在两辆坐满全副武装造反派队员的汽车前面,大义凛然,威风凛凛,就像是堵枪眼的黄继光,又象是举着炸药包的董存瑞,简直是伟大极了!长大后才明白,当时的形势真的十分危险,南昌的造反派十分凶残。

  父亲叫我母亲带好孩子,是做好了横尸街头的思想准备。

  其实那次造反派来抓的人和父亲根本无关。在干休所休养的干部中,比我父亲资历老的比比皆是,有井冈山的,有长征的,将军就有好几位。要论级别定反革命的话,再抓20个老家伙,也轮不到父亲。父亲纯属自找麻烦。

  当我表露出我的这种思想时,母亲笑了:“你父亲这个人呀,就是侠肝义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典型的山东人哟。”

  多少年后,全国上下开始热播电视连续剧《水浒传》,听着那妇儒皆会的主题曲:路见不平一声吼哟,该出手时就出手,我突然又想起了我已故的父亲。我多少年想不通的一个问题终于搞清了。为什么当时诺大的一个干休所,也有警卫战士也有众多离休干部,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我知道这些同志绝非贪生怕死,他们是怕站出来阻挡造反派抓人会被扣上破坏文化大革命的帽子,这顶帽子一旦戴上,可就是孙悟空的紧箍咒,想摘也摘不下来了。父亲其实也怕,他也搞不清楚这样做是否就是干扰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顺利进行,但情急之下,感情最终战胜了理智,他不能眼看一个对革命做出重大贡献的老红军无缘无故地遭受非人的折磨。

  父亲是凭着山东人特有的侠肝义胆挺身而出的,至于会不会犯错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路见不平一声吼,父亲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侠士风范。

  这种扶危济困的侠士风范终于使母亲下定了今生跟随他的决心。

  这就是她心目中的男人,这就是她一生中觅寻的男人,下定了决心便终身不悔,苦也不悔,累也不悔,风吹雨打也不悔。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象着母亲和父亲的恋爱是多么的浪漫和传奇,可事实上,母亲和父亲的恋爱过程并没有小说中描绘的那些和平年代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也没有炮火连天的战场上经常出现的生离死别,魂飞肠断。他们的恋爱表面上看进展的非常自然朴素,水到渠成,但这种朴实中也蕴藏着另类的海誓山盟,水到中也翻滚着汹涌的激流旋涡。

  那时候,83师的师部驻扎在远离军部的一个乡镇上,而母亲工作的师幼儿园则设在远离师部的一个小山村里。由于幼儿园直接归属父亲分管,所以父亲每周都要去几次,或者是检查指导工作,或者是参加政治学习,或者是帮助解决问题,而母亲作为幼儿园的主要负责人,自然是和父亲有了频繁接触,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很快熟悉起来。

  母亲说:我父亲那时已经30出头,但由于个子不高,又长着一张圆脸,所以显得十分年轻。他性格活跃,能言善辩,思维敏捷,注重学习,在师政治部就是有名的小秀才,写起报告总是头头是道,有板有眼。每次到幼儿园参加政治学习,最后总结的时候,都会引经据典,博证旁引,即有说服力,又有鼓动性。母亲原来只晓得他作战勇敢,身经百战,没想到还有一肚子墨水,后来母亲才知道,其实父亲小时候只上过一年半学,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只不过虚心好学,文化水平才有了很大提高。

  由于师政治部和幼儿园的关系非常密切,所以每到星期天,老师们就会三五成群地来到师部驻地来逛商店,说起来师部驻地也不过是个只有上千人的村子,一条百十米的主街道,两边有七八家私人开的小买部,虽然大家什么也不买,但对于长时间远离城市的姑娘们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精神享受,逛到中午,便逼着父亲领着到小镇唯一的一家小饭店去“共产”,这恐怕是大家这一天最欢乐的时刻了,而父亲从来都是笑哈哈地答应着,每一次都吃的父亲囊中羞涩,口袋朝天,大家方才大呼过瘾,饭罢就盼着下一个星期天的早点到来。

  说起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千奇百怪,母亲说:之所以看上我父亲,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看到我父亲请客大方,从不迟疑。平时遇到有困难的同志,总是二话不说,掏出身上所以的钱就塞到战友手中。母亲的许多女同事对我父亲的评价是:可以是个好领导,好大哥,好朋友,但不能成为个好丈夫,因为就他那个扶危济贫的脾气,有多少家底也不够折腾的。惟有母亲慧眼识英雄,她认为,这恰恰是父亲性格中最闪光最优秀的一面。母亲说,平时把钱财看得轻,关键时候才有可能为革命事业贡献所有的一切

  这一认识成为我母亲和父亲未来几十年患难与共的思想基础,也为母亲后来“不会过日子”埋下了伏笔。

  母亲和父亲恋爱关系的最终确定是父亲首先提出来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行伍出身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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