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玄鸟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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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玄鸟纪-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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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兕任和妇侈闻言,皆诧异。
  “什么?”兕任皱眉。
  兕骊唇色发白,却将头昂着,目光不定地望着他们二人:“睢罂今日出逃,我已下令不留活口。”
  秋风在荒原中萧瑟刮过。
  洹水边上,武士们手中执烛,正将野地里横七竖八的尸首一一查看。
  “商旅中七人,三人中矢,四人为利刃所伤。”少雀脸色不定,对跃说。
  跃立在火光中,紧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不远处,一具尸体朝下倒着,身旁的草丛凌乱。
  跃走过去查看,只见一支箭从后面贯穿了那人的喉咙,血污染满了地面。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把刃口带血的刀;两步开外之处,另一把铜刀落在草丛里,上面染着更多的血。
  跃仔细看了看草丛,将铜刀拾起来。
  少雀瞥见那铜刀,心中一沉。雀氏世辈出武将,家中有锻造兵刃的作坊。那刀刃和刀柄的形状独特,正是雀氏独有。
  “姱说她送了一把铜刀给睢罂防身。”少雀脸上有些愧色,低声道。
  跃没说话,转过头去其他尸首上。
  “俱是一刀毙命,”一名查看刀痕的武士向跃禀报道,“三人刀口深长且齐整,看得出是上好的利刃所为;唯一位有异,似为另一利器所伤。”
  跃顺着武士所指,来到一具大汉的尸体旁。他将雀氏铜刀与大汉脖子上的刀口比对,无论深度或宽度,皆与雀氏铜刀相符。
  “她被制,反手刺入。”跃低声道,站起身来,看看少雀,“这些人要杀她。”
  少雀愕然,脸色一变,急道:“跃,姱是睢罂族妹,必不会害她!”
  跃没有说话,眉头紧拧。
  “王子!”这时,一名武士向他喊道,“有活口!”
  跃心中一紧,忙大步奔去。
  火光下,只见一人躺在地上,一支箭深深钉入他的左胸,脸上已经没有血色。
  “睢罂在何处?”跃蹲下盯着他,迫不及待地喝问道。
  那人气若游丝,脸上满是恐惧:“她……被带走了……”
  跃双目凌厉:“何人?”
  那人喘着气:“不知……”
  “为何要杀她?”少雀急忙再问。
  “头领……收,收了别人的……贝……”
  听得这话,少雀暗自松了口气,再看向跃,心却再度悬起。
  他的神色冷得令人望之生寒,那模样,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何人将她带走?”跃开口,声音平静得犹如暴风雨前的凝滞。
  那人却不答话,只睁大了眼睛,气息越来越喘,口中喃喃。
  跃听了好一会,才辨出他在说:“白刃……白刃……”
  他吃惊,再想问下去,那人已经没了声音。
  旁边的武士伸手摸向那人的脖子,抬头道:“死了。”
  秋风凛凛,愈显得旷野寂静。
  跃看着那灰败的尸首,火光交错,面容犹如天色般黑沉。
  “跃!”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他望去,却见兕任跳下马车,朝他奔来。
  “跃!”兕任跑到他面前,眼睛向周围一扫,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定。
  跃双眸如墨。
  “跃,”兕任定了定气,看着他:“我听说你出来追睢罂,不知……”
  他话未说完,突然拳风扫过。兕任猝不及防,被跃击倒在地,口中一阵咸腥。他疼得咧嘴,还没缓过来,跃扯着他的衣领一把拽起。
  眼前,跃双目通红,杀气凛冽如同凶神,粗哑的嗓音如大石擂下:“她若有个闪失,兕方和庙宫,我一个也不放过!”
  深秋的夜里,寒气已经很重。
  篝火在空旷的野地里烧起来,远行旅人缩在各自的毡毯里,就着篝火的热气凑合过夜。
  许是没吃饱,中年人觉得怎么睡也睡不着。毡子贴着地,骨头硌得发疼。他想起国中的家宅和妇人软榻,不禁想念万分。
  他叹口气,索性起身,打算吃两口糗粮,把全身烘暖了再来入睡。
  出乎意料,睡不着的似乎并非他一人。篝火旁,一名轮值的武士站立着,还有一名男子坐在毡子上,看着熊熊的火苗,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中年人走过去,向男子一礼,想说主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国君。”
  男子转过头来,清俊的脸上露出微笑。
  “未睡着?”他问。
  中年人苦笑:“出门在外,安睡难得哩。”说着,在男子身旁坐了下来。
  “国君还在想大邑商之事?”中年人问道。
  男子颔首。
  中年人伸手凑近火焰,慢慢搓着。
  商王有疾,这个消息从大邑商跨越千里传入国中,上下议论纷纷。再三考虑之下,国君决定挑出二十名精壮勇武之人扮作商旅,亲自去大邑商探究虚实。
  如今终于回程,似乎收获不小。王子跃要继位,这一点明了下来,许多事就好办了。
  当然,也有遗憾之处。如果不是那天的日晕,睢罂大概就能当上王后呢。
  中年人瞥了瞥男子,心中明白得很,他半夜睡不着,大概也正是在想着此事……
  正思索间,忽然,他听到有零碎的声音传来,渐渐真切。
  男子和守卫的武士似乎也听到了,三人迅速交换一个眼色,都站起身来。
  夜幕沉沉,大道上,一点火光渐渐清晰。待近了,他们吃一惊。
  只见一辆马车正奔来,上面坐着人。
  “起身!戒备!”武士恐有不利,大吼道。
  声音惊醒了众人,他们纷纷爬起来,各自攥紧铜刀。
  马车迅速奔到众人面前几丈处,拉扯的马匹忽而长啸一声,驾驭的人拉起缰绳让它停下。
  “救命!”那人朝他们大吼,火光中,浑身染满血迹。

  商丙(上)

  意识从所未有的轻,眼前很明亮。
  罂看向四周,发现自己在孤儿院里,躲在一扇门后面朝外面偷偷张望。
  院长妈妈正在跟一男一女说着话,旁边,那个跟她玩得最好的男孩神色茫然。
  “罂姐姐……”有人在扯她的衣角,罂回头,一名小女孩望着她,小声说,“我们也会有爸爸妈妈么?”
  罂一愣,撇撇嘴角,像个大人一样摸摸她的头:“没有也没关系。”
  ……
  她知道什么都要靠自己争取,年龄到了以后,她也离开了孤儿院。从此,打工、上学、谈恋爱、创业,她一样也没落下。
  用朋友的话形容,她像一辆飚在高速路上行驶的汽车,一直往前冲,不知满足,似乎享受着油门踩到底的感觉。
  当然,飙车就要有撞车的觉悟,一切都有戛然而止的那天。
  但她仍然努力。
  她努力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努力了解生存的规则,努力学写字。
  她可以用贞人陶给她的铜刀杀死野狗。
  她在骊山里遇到了跃。银装素裹的世界,跃的笑容染着阳光,透人心扉……
  她听说,人在将死之前,会像倒带一样看到自己的生活掠影。她不信,因为上次她什么也没有看到过。
  那么,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罂觉得不大确定。
  “我等自大邑商往北搜寻三百里,查看各处山林、郊鄙、乡邑,无人见到所述女子。”野地里,将官向跃禀报,“王子,那马车弃在了水边,我担心是乘了舟。”
  跃听着他说话,双眉紧锁着,眼底浮着血丝,眼眶青黑。连日来,他一直没有休息,黑瘦了许多,下巴上长出了胡茬。
  “沿洹水搜寻,”跃说,声音低哑,“若是水路,舟楫何来?但凡渡水之处都要细细查问。”
  将官应下,匆匆走开。
  少雀站在一旁,觉得头都大了。
  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跃领着几百人出来找睢罂,风餐露宿夜以继日,方圆百里的土都要被他翻起了,却半个人影也没有。武士们都出身王师,跟着跃转战南北,这点苦倒不算什么。可是此事已经惊动了朝野,商王接连召他回去,小臣庸都派出来了。
  可是跃不为所动,今日又拖了整整一日,并且还要接着找。
  少雀皱眉:“既想得到渡水,必是谋划万全。王畿每日渡水者无数,你这般查问,能问出什么?”
  “他们走得匆忙,必有痕迹。”跃淡淡道,朝马车走去。刚转身,却被少雀扯住手臂。
  “你要找到何时?”
  “找到她为止。”
  “够了!”少雀终于发怒,瞪着他,“跃,这不像你!已经过去了三日,睢罂若有心逃走,她可会等你三日?你也曾征伐四方,这些都想不明白么?你当镇定!”
  “镇定?”跃猛然转头:“你让我如何镇定?她被诬受困,我束手无策;你妇人带她离开之时,我还在大邑商洋洋自得,觉得我能救她!她如今生死未卜,你倒来教我如何镇定!”
  少雀结舌不语。
  跃用力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走去。
  “返宫。”他对驭者吩咐道。
  驭者不敢怠慢,忙将马车驱起。长鞭一响,朝大路上奔去。
  秋风仍然冽冽,直直吹在跃的脸上,他觉得眼眶边上发寒。伸手摸去,竟有些潮润。
  肩背上仍有些若有若无的疼痛,似乎时时提醒着他那日的温柔缠绵。
  跃想抬手去摸,却忽而收住。牙齿咬在唇上,淡淡的腥气弥漫口腔。
  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他望着路旁萧索的景色,手捏得紧紧。
  罂,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想要离开我了么?一个声音在心底低低道。
  炊烟漫在院子里,忽而一阵高亢的笑声隔着墙壁传来,静坐在室内的载突然睁开眼。他警惕地望望四周,确定无人,这才放松一点。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张简陋的榻上,罂静静地躺着。光从窗户上透来,她的脸上仍然苍白,但已经不像那天遇袭时吓人。她的睡容安定,似乎能感觉到她清浅而平稳的呼吸。
  载注视片刻,将手轻轻地为她掖了掖毛毯,转过头去继续闭眼。
  外面的声音仍然继续传来,没多久,门上轻轻一响,载睁眼,将陨刀横起。
  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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