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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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关东-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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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都觉得奇怪,就帮着找,结果,看见仓房的墙上挂着的一把刷帚,刷帚头上正插着那枝绢花——原来呀,是你老爷爷扎刷帚的时候叫细篾儿拉破了中指,是中指血让它得了精气儿……”

  白桦枕在黄氏腿上,脸蛋儿绯红,嘻嘻着:“大妈呀,你还把我当小孩子哄啊?”黄氏拉过一条夹被盖住她的脚,定睛端详着:“可不是么,转眼桦儿也成大姑娘啦!”嘴上这么说,还是像拍婴儿一样哼起了摇篮曲——

  灶王爷

  本姓张

  骑着马

  跨着枪

  上上方

  见玉皇

  好话多说

  赖话隐藏

  ……

  白桦半闭着眼睛,声音黏滞:“我知道,灶王爷姓张——灶王爷本姓张,一碗清茶三炷香。武王伐纣的故事里说,张奎把守渑池县,姜太公斩将封神封他为灶王爷,灶王奶奶叫高兰英。《封神演义》里说灶王爷叫张奎,姓张。《礼记》上说灶王爷叫祝融;《五经异义》里的灶王爷姓苏,叫苏吉利。大妈——”黄氏听见白桦唤她,“嗯”了一声。白桦问:“大妈,您说,仨灶王爷一个灶王奶奶,高兰英到底嫁谁呀?”黄氏笑了:“这丫头,学会逗你大妈啦!”

  这一年的春节新年,是个充满生机的新年,随处都能听见锣鼓喧闹爆竹声响,从祭灶开始便都笼罩在浓浓的欢乐里,白府宅院里更显热闹,覃氏连续三天率领众女眷们包饺子制做八碗席。

  妇女们把包好的酸菜猪肉馅饺子和萝卜牛肉馅饺子一盖帘一盖帘地往仓房里端,这边冻那边包,冻好的饺子往缸里装,还有发面蒸馒头、炸萨其玛、刻小饽饽的,屋里院里都飘荡着馒头出锅的麦香,出锅后也都装进缸里冷藏起来,供正月里全家人食用。

  包粘豆包和制作八碗席是满族人过年的传统,满汉杂居的地方,许多习俗和生活习惯互相影响,很多汉人家过年,也有做八碗席的。满族传统的八碗席又叫“八大碗”,是由雪里蕻炖小豆腐、卤虾豆腐蛋、扒猪手、灼田鸡、小鸡炖珍蘑、年猪烩酸菜、御府椿鱼、阿玛尊肉八样碗菜蔬构成,事先将小豆腐大豆腐等做好的半成品冻成坨后也冷藏在缸里。仓房里,还存放着各种山禽野味和成包的粉条儿,猪肉柈子用干净的雪密封在板柜里,只有猪头、猪蹄、猪尾巴不入缸,也不入柜而是悬挂在房梁上。

  众女眷和女佣丫鬟围在一处,有说有笑地包着粘豆包。覃氏将刚出锅的红豆馅儿端到条案上,说:“还有啥大伙儿没听过的瞎话儿,大奶奶再赏一段儿,给咱解解闷儿!”

  关东人把讲故事叫讲瞎话儿,覃氏的提议引来众人一阵欢呼。自大爷白继卿过世,大奶奶在白家的辈分就最高了。大奶奶很会讲故事,便爽快地答应了:“行,那我就再说一段吧!”她拿眼看着白乌氏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凤春儿,说:“不过,咱事先可得说好,我讲的可是真事儿……省的有人又说我瞎掰。”

  凤春儿毫不示弱:“大奶奶这是说谁呀?谁那么没大没小的?大奶奶,您尽管讲,别怕。再说,您就是真瞎……那什么,我们也当真事儿听!”覃氏说:“不觉景儿呢还,大奶奶说的就是你呀!”凤春儿说:“哪能呢?大奶奶怎么会说我呢?我可不是那种老少不分的人!”众人七嘴八舌的都说:“你还寻思你是啥省油灯啊?”白大奶奶也说:“你呀,你就这么油嘴滑舌的吧,啊!看往后谁敢要你?”

  大伙儿嘻嘻哈哈地拿凤春儿打趣儿道:“那就把她剩家里,让她当一辈子陪房丫头。”

  凤春儿一吐舌头,掩面吃吃地笑个不止。白大奶奶说:“谁剩下了,我们家凤春儿也剩不下。就凭这身条儿这脸蛋儿,还不都抢着要哇!”覃氏说:“咱别理她,让她自个儿傻笑去——大奶奶,你讲你的。”

  大奶奶绘声绘色地讲起来:“早年间,在离我娘家往里去的山沟里,住着个‘老洞狗子’。这老洞狗子住的山旮旯方圆几十里没人烟,春天刨点儿地种,秋天放放山,冬天打打猎,日子倒也过得快快活活滋滋润润……

  “话说,这年冬天,傍到腊月根儿上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大雪把桦树皮房子压得嘎嘎直响,夜深之时,穿山风在老林子里呼呼地刮个不停,大树被雪压断的声音和阵阵狼嚎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年三十儿这天,天还没黑,老洞狗子就开始剁馅子和白面,就在他准备上炕包饺子的时候,房门被推开。老洞狗子心说,这前不着村,后不搭店的哪来个拍山门的?他一抬头,呀!”

  就在都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突然,“当啷”一声响把大家吓了一跳。凤春儿吐着舌头,忙把掉在案板上的扁匙拾起来,又引来一阵笑骂。白大奶奶问:“你们猜猜,他究竟看见了啥啦?”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嬉闹:“大奶奶呀,您就别卖关子啦!快说!快说!”

  白大奶奶继续讲:“说来谁也不会相信,只见一个俊俏的小媳妇儿,推门进来……”

  “啊?”

  “老洞狗子哪见过这等标致的人儿呀,顿时一惊。可他知道这深山老岭里,啥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发生,虽说心里划魂儿,却没显得怎样慌张。小媳妇儿说啥他听啥,小媳妇儿坐下帮他包饺子,他也应了,但他心里不糊涂。俩人东拉西扯到半夜,饺子包完了,小媳妇儿告辞走了。”

  “讲完啦?”有人忍不住问。

  “这是咋回事呀?”有人狐疑。

  “后来呢?”再问。

  “后来……后来,小媳妇就走了呗。”大奶奶笑答道。

  “啥破故事呀,有头没尾的。”凤春儿不满地埋怨起来。

  “凤春儿呀,就你实在,大奶奶这是逗你玩儿呢……是不是啊,大奶奶?”覃氏说。

  “呵呵……好,我接着讲:小媳妇儿走后,老洞狗子愈发觉得蹊跷了。按照他预备的饺子馅儿和面纪子的例份,不应该只包这么几个饺子馅儿就没有了呀?第二天晚上,他又剁馅儿和面,单等小媳妇儿再来。这时,这老洞狗子已经起了歹心,他刚把菜刀放进褥子底下,果不出所料,和头天晚上一样,小媳妇儿又来了……

  “老洞狗子点上松树明子照亮,这回他可看清楚了,只见那个小媳妇儿穿了一身皂,小脸儿粉团似的那叫一个俊啊!虽说他这辈子没亲热过女人,荒山野岭之中也没有第三个人,可这老轱辘杆子很有定力,二人如同老邻旧居一般又有说有笑地开始包饺子了。这回,老洞狗子留神了,发现她总是趁他不注意,把饺馅子往嘴里头送……就在小媳妇儿要起身告辞的时候,老洞狗子摸出磨得飞快的菜刀,一刀砍在小媳妇儿肩头。小媳妇儿结结实实挨了一刀,惨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众人唏嘘不已,凤春儿眼泪都快出来了:“这该死的老绝户头,他可真下得去手!”

  “后来呢?”

  “后来,待老洞狗子举刀再砍,那小媳妇竟破门而出……”

  “小媳妇儿跑啦?”

  “跑了!”

  “老洞狗子撵去了吗?”

  “没撵。他像啥事都没有似的,收拾收拾上炕睡了。睡到天亮,煮了饺子吃饱了,才顺着血溜子找去。一直走出好几里地,才在一座塌顶的古墓旁找到了她的尸首,已经硬了。”

  “真把她砍死啦?”

  “对呀,砍死了!——你们猜猜,究竟是啥?”

  “啥呀?快说!快说!”

  “原来呀,是一只大白耗子成了精。”

  “噢?!”

  “啊?”

  “啧啧,世上真有这等奇事呀?”

  “哈哈!你们快看,把凤春儿吓的,小脸儿都白了……咦,我咋看,咋都觉得凤春儿像那个小媳妇儿呢!”

  腊月三十儿这天,窗户纸尚一片黢黑,白四爷便早早醒来了。他裹着棉被心下琢磨,有道是头三十年睡不够,后三十年睡不着,这些老话儿说得一点都不错。四爷装上一袋烟抽起来,辛辣的漂河烟叶刺激着他的神经。鸡叫三遍,天还黑咕隆咚的,他掀去被子,起身把过年的衣裳往身上穿戴,覃氏也醒了,起身帮着丈夫系着纽襻,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着。

  今天,四爷穿了一件簇新的棉袍,腰扎一条皂青色腰带外罩着青缎绸面皮坎肩,绑腿是梅先生给他新置办的。

  四爷穿戴整齐推开房门,见关七爷高盛和玉霖在扫雪,放声道:“瑞雪兆丰年啊!好啊!好啊!”随即把棉袍提起来,掖进腰带也操起木锨撮起雪来。

  雪花像棉桃儿似的飘洒着,四爷直起腰来,张望着雪花飘舞的天空,摘下半新的四喜帽子扑打几下身子,跺了跺脚上的雪对关七爷和玉霖说:

  “算啦,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扫了也白扫,还是等不下了再说吧!老疙瘩呀,一冬天你也没怎么回家看老娘。我备了两个果匣子,你替我回去给老太太拜个年吧!——不着急回来,安安稳稳在家过个年。等过完正月十五你回来也不迟……回去,叫你二哥来帮忙把猪祭了。七哥呀,你再迷瞪一会儿,等饭好了我让人去叫你。”又对高盛说:“你也回屋歇着吧!”

残局24
耿玉崑来到白府天已放晴,红红的太阳悬浮在白莽莽的山梁之上,雪野里反射着点点金星儿,刺得人眼睛生疼。

  杀猪祭祀祖宗又叫祭太平猪。这些年来,白家祭太平猪都是耿玉崑帮忙,今年也不例外。玉崑坐在窗根儿下边搓麻绳,边与身边的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在朝阳的映衬下,玉崑的脸膛儿红彤彤的,哈出的雾气变成了粉红色。

  四爷看见凤春儿站在玉崑身边看人的眼神有点异样,狐疑地将手中最后一绺线麻递给玉崑,忽然嘿嘿笑起来,凤春儿听见东家笑得怪模怪样,脸一红转身进了东厦屋。耿玉崑看看四爷,又看看远去的凤春儿,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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