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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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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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挣扎着用这口水咽下了丹药,接着便将身子上引,是想伸直腰。徐阶连忙使劲帮着他往上扶。嘉靖又开始运气,这丹药竞有如此神效,也就稍许时间,他见了精神,脸上的汗也慢慢收了,面容也透出了红色,却是那种血液上涌的红!
  徐阶和吕芳虽暂时松了口气,面忧更重了。
  “徐阶。”嘉靖这时的声调又平和了。
  “臣在。”徐阶答得甚是沉重。
  嘉靖:“你适才说什么来着,想叫太医院那些人来给朕瞧病?”
  徐阶动了感情,“皇上圣明。”说完这句眼眶湿了。
  嘉靖转望向吕芳:“吕芳,你也有这个意思?”
  “主子!”吕芳比徐阶对嘉靖的感情自然更深些,这时也再不顾嘉靖是否震怒,声音有些哽咽,“只要吃五谷,就是大罗天仙也难免生病。奴才和徐阁老是一样的心思,斗胆请主于恩准太医给主子瞧瞧。如太医院那些人不行,便另访外省高明的大夫来给主子瞧瞧。”
  嘉靖望了望吕芳,又望了望徐阶:“你们都过来些。”这一声唤得很是温情。
  “臣、奴才在。”徐阶和吕芳都慌忙揩了眼,靠了近去。
  嘉靖轻声地:“朕今年虚岁六十了,修了这么些年,六十是一关。过了这关,不定就能长生不老。太医院那些庸医帮不了朕,谁也帮不了朕,知道吗?”
  这就是徐阶和严嵩之不同处,虽一样身居宰辅,毕竟儒学正宗,对嘉靖这句话没有表示赞同,只低头以沉默对之。
  吕芳身份不同,心里好一阵难受,却只得答道:“奴才明白。”
  “明白就好。”嘉靖仍然轻声地,却突然转了话题,“裕王的病怎么样了?你们请了哪个神医进京来给他看了?”
  吕芳望向了徐阶。
  “皇上圣明。”徐阶答道,“是原来在太医院当过差的那个李时珍进京了。裕王爷吃了他开的几剂药,病情已见好转。”
  “给裕王看病的人进京了,给朕看病的人也进京了吧?”嘉靖服了丹药又有了底气,眼神又犀利了,“那个在六必居给朕开丹方的人是谁!”
  这件事终于提出来了,徐阶和吕芳互相都不再看对方,默在那里。
  嘉靖斜了眼徐阶:“该下午奏对的事,徐阁老巴巴地在上午赶来奏对,不就为了看那个人给朕开的丹方吗?吕芳,把陈洪呈来的那幅字拿给他看吧。”
  吕芳只得走到装奏疏的壁柜边,从里面拿出了陈洪送来的那卷字,递给了徐阶。
  徐阶展开凝神地看了起来。
  “徐阁老。”嘉靖叫他。
  徐阶:“臣在。”
  嘉靖:“君臣佐使,这副丹方开得如何?”
  徐阶慢慢抬起了头:“回圣上,臣愚钝,看不出这幅字有什么君臣佐使。”
  “是看不出还是不愿说?”嘉靖声音尖利了,“你巴巴地赶来,不就为了给这个人说话,给裕王说话吗?”
  这就是伺候这位皇上的极难处:极敏锐!极多疑!极猜忌!又极不留余地!
  这话如何回答?徐阶只能低头不语。
  “还有吕芳。”嘉靖的目光又犀向了吕芳,“朱七上晌找你说什么来了?”
  “回主子的话。朱七上晌来正是给奴才禀报这件事。”吕芳任何时候都如实回话。
  “镇抚司、提刑司都归陈洪管,报了陈洪还不够,还要来找你?”嘉靖的话越来越尖利,“既找了你,你怎么看?”
  吕芳:“主子圣明。这不过是外地新上任的一个小盲不知天高地厚在六必居胡诌的几句话。朱七来找奴才,也是担心主子这向仙体违和,想让奴才先给主子奏明了,以免主子动了真气伤了仙体。”
  嘉靖:“朕问你怎么看?”
  吕芳:“回主子,这几句话奴才也看了,并没有犯十分要紧的忌讳,更和裕王爷没有半点关系。”
  “跟裕王没有半点关系?”嘉靖一声冷笑,“这个人在哪个衙门任职,姓什名谁?”
  吕芳:“回主子,好像叫海瑞。”
  嘉靖的目光倏地盯向了他,附带又扫了徐阶一眼:“好像叫海瑞,官员里有几个叫海瑞的?”
  吕芳:“主子圣明。这个海瑞应该就是从兴国知县任上调来的那个海瑞。”
  嘉靖:“那不就是朕的儿子推举的那个海瑞?还说跟裕王无关!”
  吕芳只得跪下了,徐阶也跟着又跪下了。
  吕芳磕了个头:“奴才哪里敢欺瞒主子,这个海瑞是今天早上进的京,路过六必居就写了这几句话,裕王爷都闭门养病一个月了,哪里会知道?”
  嘉靖脸色平和了些:“那你们说,他明知‘六必居’的‘必’宇是朕叫严嵩改的,为什么要去题这几句话?”
  徐阶这就不得不回话了:“臣今天就把他叫到内阁,叫他明白回话。”
  嘉靖:“朕现在要你们明白回话。他为什么要在朕改的这个字上做这样的文章!”
  吕芳刚才既解释了徐阶并不知道这件事,徐阶便只得沉默了,等吕芳回话。
  吕芳紧张地想着,其实是早就想好的话:“主子,奴才想不透彻。可奴才也向朱七问过,这个海瑞题这几句话时自己说,他写这几句话是为了什么‘正人心而靖浮言’。”
  “想替朕靖浮言?”嘉靖望着吕芳,又盯向徐阶,“看起来外面对朕的浮言还真不少!”
  徐阶必颁答话了:“皇上圣明。文王制易,周公制礼,彼时天下皆有浮言。当时皇上让严嵩题写六必居,也是为了我大明天下之安定。愚民焉知圣心!今年五月严世蕃等伏诛,严嵩题写的匾额还挂在那里,有些浮言自是难免。臣以为海瑞题写这几句话,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说,是为了‘正人心而靖浮言’。”
  这番奏对诚恳而且得体,嘉靖慢慢有些接受了,但心中的猜忌依然未去:“一个举人出身的户部主事,那么多言官不来靖这个浮言,他倒来靖这个浮言。这个人本事倒大!”
  徐阶无法回答,又低下头去。
  嘉靖知道为了避嫌吕芳也不会答这句话,便又点名:“吕芳,徐阶看样子是不会明白回话了,你回朕这句话。”
  “回主子,一个六品的小官能有什么本事,难得他有这个心。”吕芳豁出来要说实话了。
  “什么心!”嘉靖逼问。
  吕芳:“替主子说话的心。”
  嘉靖又倒着目光看吕芳了:“是他在替朕说话,还是你在替他说话,或是替朕的儿子说话?”
  吕芳抬起了头,满眼凄然:“主子,凡是真心替主子想的,奴才就认定他至少有点良心。这个海瑞写的这几句话确乎能替主子起些正人心的作用,只不过胆子忒大了些。不像有些人,今天上一道疏,明天上一道疏,只为了搏个忠名。”
  嘉靖的目光慢慢顺了过来,脸色依然阴沉:“我大明朝有胆子的不少,有良心的不多。至于这个海瑞到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良心,朕不知道,也许裕王知道。他既是裕王用的人,你们就把他写的这几句话送给裕王,让裕王亲自抄一遍,落上款,再刻块匾,送到六必居去挂上。看看还会有些什么浮言!”说到这里他将手里那卷纸提了起来。吕芳双手去接那张纸。
  “不用你去,叫陈洪进来。”嘉靖喝开了他。
  吕芳缩回了手,这才知道陈洪早就候在殿外了,只好走到精舍门口:“主子有旨,陈洪来了吗?”
  陈洪欠着身子幽灵般从大殿外走了进来,走到精舍门口跪下了:“回主子万岁爷的话,奴才陈洪候旨。”
  嘉靖:“跪在门口干什么?这里你就进不得!”
  陈洪磕了个头,站起来依然低着头小媳妇似的走了进来。
  吕芳和徐阶都低着头不看他,也不看嘉靖。
  嘉靖:“三件事:先把那个海瑞写的这幅字送给裕王叫他抄了,落他的款刻块匾送到六必居去挂上。”
  “是。”陈洪低声答着,挪步走了过来,双手接过那卷纸。
  嘉靖:“然后到镇抚司去,告诉那些奴才,提刑司、镇抚司都归你管,有事只能向你禀报。再有谁越过你向别人告状的,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陈洪这一声故意答得既慢且低。
  “答响亮些。”嘉靖有意逼他。
  “是!”陈洪有理由答得响亮了。
  嘉靖:“还有件事你明白,朕就不说丁。”
  “是。”陈洪这一声答得不高不低。
  钱粮胡同海宅
  王用汲找的这所小四台院甚合海瑞之心。北面当南三间房,正中一间客厅,客厅东面一扇门通海母卧房,西面一扇门通的那间房既可供海瑞作书房,也能让他时常夜卧于此,照料母亲。最难得是院子里西边有一株槐树,甚是茂盛,夏季浓荫半院,一张小桌几把竹椅,吃饭纳凉两得其便;院子东边靠厨房不远便是那口井,不到一丈深便是清水,这在北京城可不易得,于每日都要提水洗地的海家尤其可心省力。
  王用汲雇米的那几个搬东两的佣工早已一哄而散了。午饭是王用汲那个长随叫的外卖,这时也吃丁。那长随从正屋客厅收拾了碗筷端着走了出来折向东面的厨房。
  海瑞安排了母亲在自己卧房里歇了,这时和王用汲从客厅正门走了出来,第一眼便看到院门大开却空荡荡的,两个锦衣卫已经不见了人,第二眼却看见从厨房里走出了那个中年长衫房东,苦着脸偏装着笑向两人走来。
  “这位是?”海瑞望向王用汲。
  王用汲:“一直忙着忘记引见,这就是房东。正好,跟海老爷把契约签了。”说着便陪着海瑞向槐荫下小桌前走去,两人坐了下来。
  房东也跟了过去,却不坐。
  王用汲抬头望向他:“要签契约,也请坐吧。”
  房东好别扭,先望了一眼院门,又望向王用汲和海瑞,声音压得好低:“禀两位老爷,没走呢,都在胡同里站着。”
  海瑞和王用汲对视了一眼,接着都望向那房东。
  房东以为二人没听明白,便做了个抬车的手势,又伸出两根指头:“那二位,胡同里待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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