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枪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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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枪老太婆-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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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伯父没话说了,长叹了一声说:“好吧,你们去办吧,这是要上大堂的事情,先要写个呈子,起张诉。”
  玉英听了拍着双手一跳多高:“王伯父,你答应了?”晓兰转过身去,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一连几天,我们忙着为晓兰起诉做呈子,玉璧却进城来了。他先前就写了好几封信来,说是家里忙得很,人手又少,各路人马来来往往的,他和陈亮佐实在应付不过来,何况有些事情还要我出面才行,催着要我回去,只是刘铁他们没答应。现在他亲自进城来找我,看样子实在是拖不得了。
  晓兰听说我要走,急得要哭,玉英陪她一道来到康家吊楼子找玉璧说情。晓兰见了玉璧,一双脚像钉在地上一样,一步也不敢前进。玉英猛地把她推了过去,她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朵红鸡冠花。玉璧装得很正经,不开腔也不笑。晓兰没办法,硬着头皮说了声:“廖大哥,你做啥子定要叫三姐回去嘛?”
  “家里有重要事情呀!”
  “廖大哥,我就要过堂了,等我的事解决了再回去吧。”玉璧看她急得那个样子,端了一条凳子给她说:“晓兰,你坐下,我跟你说。”
  晓兰不好意思地坐下,头埋得低低的。
  “晓兰,你看你这害羞的样子,怎么过堂呢?这是正大光明的事,要拿出勇气来!我们南京的一些女同学,哪像你这样啊,都是大大方方的。妇女要翻身要解放,像你这样咋行。”正说着,熊尧蓂一下子闪了进来。表妹们见来了个男人,都想躲起来。我说躲什么,是你们廖大哥的朋友,又是常见的熟人,不是才说了男人和女人都是平等的么?大家才不躲了。又说笑了一阵,熊尧蓂对玉璧说:“怎么样,让玉屏多呆几天吧?”
  玉璧说:“照理是应该走的,不过这件事也重要,就多呆两天吧。”
  熊尧蓂叫我们不要怕,胆子放大点,这场官司一定打得赢。他说新任司法官是他的老朋友,才由成都法政学校毕业,脑筋有点新,法律上既有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的规定,再加上熊尧蓂私下同他打了个招呼,他也得卖个面子。
  过堂那天,王家的人都不愿陪晓兰去,我就和熊尧蓂的夫人熊小如、康玉英等五个人陪她。这天大堂门开得特别早,大堂下面人山人海,数不清的看热闹的人。樊家的一大群人坐在左边,在那里交头接耳指指戳戳的,不知谈些什么。那樊家大少爷,歪戴一顶瓜皮帽,一件满是褶子的灰布衫子上面,还看得出纸烟头烧的几个洞,领子不扯起,扣子也没扣完,向着我们这边一瞟一瞟的,一副十足的二流子相。按当时问案的规矩,谁向着哪一边就坐在哪一边。樊家那一边的座位挤满了人,有的还在旁边站着;我们这边的座位上,就只有我们五个人,一些妇女协会的会员见我们势单力薄,也只敢远远地站在后面。
  大约九点钟光景,开始过堂了。大堂两边站着威风凛凛的法警,一个四十多岁的法官,把戒方在桌上“啪、啪、啪”地连拍三下,就问道:“原告王晓兰,你为什么提出与樊家解除婚约?”
  这时的王晓兰,埋着头脸通红,好一会儿才慌里慌张地说:“请法官作主,媒妁之言,父母包办……”说了两句她就说不下去了。那法官说:“王晓兰,有话慢慢讲来,本司法官自有公断。”
  王晓兰平静了下来,才说:“这门亲事我本人不同意……”
  大堂下面哄地一声炸开了,那些老头老太婆扁嘴饶舌地说:“这成什么体统?这是啥子话?只有她才说得出口……”
  我们叫晓兰不要着急,不要怕,继续往下说。她又说:“我们这门亲事是指腹为婚,全是父母包办,至于男家什么样子我从来不认识。后来才知樊家公子是个二流子,不读书不务正业,整天放荡。我想婚姻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岂能儿戏。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是法律上明文规定的,他根本不配与我结婚,所以提出解除这不合理的婚约,望司法官作主。”法官听了晓兰这番话,觉得有道理,忍不住点了几下头,接着又转过脸去,问樊家少爷。谁知这家伙正死死地盯住晓兰,那眼睛从晓兰的脸上瞟到脚下,又从脚下瞟到脸上,司法官的话他竟全然没有听见。那司法官便用戒方在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大声怒斥道:“樊文本,你在干什么?本司法官问你有何意见!”
  樊文本这才猛省过来,却又被司法官的斥责吓呆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没有意见!”
  “什么?脓包,你没有意见?!”樊家的人群中一个白胡子老头,把手头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击,气得吹胡子。司法官又把戒方一拍:“未经本司法官允许,旁听人不得开腔。”
  那老头只气得在下面来回踱步。樊文本停了一会儿,又恢复他那副流氓相说:“禀告司法官,阎王要命,本夫要妻。”大堂下面又是一阵议论。有人大声说:“这哪里是在过堂,分明是胡闹嘛!”晓兰的脸气成了紫色,好一阵才骂出了两个字:“胡说!”
  此时,晓兰的羞涩相一点没有了,一张嘴不晓得咋变得这么伶俐,说得理直气壮,头头是道,说得堂上堂下的人都只是点头。最后,司法官拍拍戒方,大声说:“根据民法第二十五条男妇平等、婚姻自由的规定和婚姻必须征得本人同意的原则,本司法官为王晓兰作主,同意解除婚约。”司法官在卷首上批了几个字之后说:“王晓兰,你有何意见?”
  晓兰说:“感谢司法官,我没有意见。”然后就在公文上画了押。
  司法官又问樊文本,他还是说:“阎王要命,本夫要妻。”
  大堂两边旁听的人又是一阵喧嚷。司法官狠狠地骂了他几句,他才没声没响地画了押,回头一见我们,气势汹汹地挽着袖子,就要上来和我们打架,却被那白发老头子用拐杖指着鼻子骂道:“你这个脓包,把我们樊家的德都丧尽了!”一个老太婆也骂道:“你娃娃也是啊,平时喊你读书,你不读,今天人家就是看不起你嘛,这么漂亮的女人都跑了。”
  我们从堂上下来,高高兴兴地手牵着手,大摇大摆走出了衙门,听见走在后面的一个驼背老头子颤颤地说:“是啊,这包办婚姻害死人。我也是指腹为婚,可是没法子,害了我几十年。”
  王家的族人和一些亲朋好友,听说官司打赢了,都来贺喜。晓兰的父亲高兴得胡子直翘,对我们说:“我过去错了,错了,多亏你们妇女协会,帮了我家晓兰的大忙。”
  晓兰的婚约解除了,妇女协会的威信也树立了起来,可是我又成了当局的眼中钉。他们说我带头生事,有伤风化;还说我是赤化分子,要通缉我。组织上决定,让我到梁山去教书,暂时避一避,也兼做一下那里学生中的党的工作。
  我带着两个孩子,先由水路到重庆;玉璧送我们,一直送到合川才回去。初春了,天气晴好,透过清浅浅的渠河水,看得见鱼儿在石缝里游,时不时两只阳雀子相逐着从头顶上飞过,清婉悠悠的叫声,让人的心情跟天气一样好。玉璧抱着才一岁多一点的彬儿,用胡茬子扎着孩子嫩嫩的脸蛋儿,爷儿俩嘻嘻哈哈地打闹,逗得宁儿在一边直笑。我在一边看着,觉得结婚这几年,我们夫妇俩一直都是在风风雨雨紧紧张张中过着,像这样一家人融融乐乐在一起的时候,实在是不多。玉璧逗了一阵孩子,抬起头来看看我,问我在想什么。我笑笑说:“我们这两口子也真是的,一不缺吃二不缺穿的,守着一双儿女,安安稳稳过日子有什么不好,偏要去闹革命,亲戚朋友都跟着担惊受怕不说,夫妻俩还得劳燕分飞。”玉璧听了,一直腰说:“那好啊,我们这就回去,到县衙门去写个悔过书,不干了。然后呢,把夏林、金积成、陈仁勇他们这一大帮子弟兄们都遣散了,枪啊子弹的也都卖了,再把我们的田啊土的都买回来,剥削穷人,当地主去,让彬儿、宁儿也成天轿子来轿子去的,享享当少爷小姐的福!”我看他越说越是神气,忍不住扑哧一笑,推了他一掌说:“那我当初还犯得上来跟你?!”
  玉璧趁势把我拉进他的怀里,轻轻地拍着我说:“是啊,我要是那些公子哥儿,你也看不上我了。我这辈子,没别的路了,入了党,宣了誓,这条路是要走到底了。前面还不晓得有多少急流险滩呢,只是要连累你和孩子们了。”我看着他说:“什么叫连累啊?我不也入了党,也宣了誓吗?九死一生,我们也要一起走到底。咱们这一辈人完不了,还有孩子们,看到最后,谁斗得过谁!”
  玉璧眼睛一瞪,伸出小指头:“此话当真?”
  我一本正经地也伸出小指头,和他拉上了勾:“当然当真,我陈玉屏说话,哪回没作数啊?”
  旁边的宁儿一看我俩孩子似的拉勾儿,连忙叽叽喳喳地伸着小指头扑了上来,还在伊呀学语的彬儿看见姐姐上来了,也跟着扑上来。我们一家人在舱里嘻哈打笑地滚成了一团,小船立即东摇西晃起来。外面船老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连忙探进头来,一看这情景,悄悄地打了个抿笑。那时候,我想得真是简单。
  智闯山口
  直到一九三一年的秋天,我才又回到岳池。
  这时候川北的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早些时候,穷困潦倒的军阀杨森,趁着罗泽洲军中内讧,趁机出兵抢占了广安、岳池、顺庆等县,囊括了罗泽洲的防地,并派人称“向屠户”的向廷瑞驻守岳池,任“精练司令”。杨森绝处逢生,立即野心勃勃着手拉丁派款,搜刮地皮,一年预征十年十二年田赋,捐税多得吓死人。农民穿草鞋进城,要抽草鞋捐;打赤脚要抽赤脚捐;种了鸦片的要收罚款,不种鸦片的要收“懒捐”;还滥造铜钱祸害百姓……一时间,防区内百业萧条,官逼民反,“匪”患如蚁,仅华蓥山区的绿林武装数得出来的就有十七八股,还不算那些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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