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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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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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如运之掌中。贤与不肖,何以异哉?
方今以天下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义,困
於衣食,或失门户。使张仪、苏秦与仆并生於今之世,曾不能得掌故,安敢望常
侍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菑,虽有圣人,无所施其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
无所立功。’故曰时异则事异。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诗曰:‘鼓锺于宫,
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躬行仁义七十
二年,逢文王,得行其说,封於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之所以日夜孜孜,修学
行道,不敢止也。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崛然独立,块然独处,上观许由,下
察接舆,策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常也。子
何疑於余哉!”於是诸先生默然无以应也。
建章宫后閤重栎中有物出焉,其状似麋。以闻,武帝往临视之。问左右群臣
习事通经术者,莫能知。诏东方朔视之。朔曰:“臣知之,愿赐美酒粱饭大飧臣,
臣乃言。”诏曰:“可。”已又曰:“某所有公田鱼池蒲苇数顷,陛下以赐臣,
臣朔乃言。”诏曰:“可。”於是朔乃肯言,曰:“所谓驺牙者也。远方当来归
义,而驺牙先见。其齿前后若一,齐等无牙,故谓之驺牙。”其后一岁所,匈奴
混邪王果将十万众来降汉。乃复赐东方生钱财甚多。
至老,朔且死时,谏曰:“诗云‘营营青蝇,止于蕃。恺悌君子,无信谗言。
谗言罔极,交乱四国’。愿陛下远巧佞,退谗言。”帝曰:“今顾东方朔多善言?”
怪之。居无几何,朔果病死。传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
善。”此之谓也。
武帝时,大将军卫青者,卫后兄也,封为长平侯。从军击匈奴,至余吾水上
而还,斩首捕虏,有功来归,诏赐金千斤。将军出宫门,齐人东郭先生以方士待
诏公车,当道遮卫将军车,拜谒曰:“愿白事。”将军止车前,东郭先生旁车言
曰:“王夫人新得幸於上,家贫。今将军得金千斤,诚以其半赐王夫人之亲,人
主闻之必喜。此所谓奇策便计也。”卫将军谢之曰:“先生幸告之以便计,请奉
教。”於是卫将军乃以五百金为王夫人之亲寿。王夫人以闻武帝。帝曰:“大将
军不知为此。”问之安所受计策,对曰:“受之待诏者东郭先生。”诏召东郭先
生,拜以为郡都尉。东郭先生久待诏公车,贫困饥寒,衣敝,履不完。行雪中,
履有上无下,足尽践地。道中人笑之,东郭先生应之曰:“谁能履行雪中,令人
视之,其上履也,其履下处乃似人足者乎?”及其拜为二千石,佩青緺出宫门,
行谢主人。故所以同官待诏者,等比祖道於都门外。荣华道路,立名当世。此所
谓衣褐怀宝者也。当其贫困时,人莫省视;至其贵也,乃争附之。谚曰:“相马
失之瘦,相士失之贫。”其此之谓邪?
王夫人病甚,人主至自往问之曰:“子当为王,欲安所置之?”对曰:“愿
居洛阳。”人主曰:“不可。洛阳有武库、敖仓,当关口,天下咽喉。自先帝以
来,传不为置王。然关东国莫大於齐,可以为齐王。”王夫人以手击头,呼“幸
甚”。王夫人死,号曰“齐王太后薨”。
昔者,齐王使淳于髡献鹄於楚。出邑门,道飞其鹄,徒揭空笼,造诈成辞,
往见楚王曰:“齐王使臣来献鹄,过於水上,不忍鹄之渴,出而饮之,去我飞亡。
吾欲刺腹绞颈而死。恐人之议吾王以鸟兽之故令士自伤杀也。鹄,毛物,多相类
者,吾欲买而代之,是不信而欺吾王也。欲赴佗国奔亡,痛吾两主使不通。故来
服过,叩头受罪大王。”楚王曰:“善,齐王有信士若此哉!”厚赐之,财倍鹄
在也。
武帝时,徵北海太守诣行在所。有文学卒史王先生者,自请与太守俱,“吾
有益於君”,君许之。诸府掾功曹白云:“王先生嗜酒,多言少实,恐不可与俱。”
太守曰:“先生意欲行,不可逆。”遂与俱。行至宫下,待诏宫府门。王先生徒
怀钱沽酒,与卫卒仆射饮,日醉,不视其太守。太守入跪拜。王先生谓户郎曰:
“幸为我呼吾君至门内遥语。”户郎为呼太守。太守来,望见王先生。王先生曰:
“天子即问君何以治北海令无盗贼,君对曰何哉?”对曰:“选择贤材,各任之
以其能,赏异等,罚不肖。”王先生曰:“对如是,是自誉自伐功,不可也。愿
君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所变化也。”太守曰:“诺。”召入,至于
殿下,有诏问之曰:“何於治北海,令盗贼不起?”叩头对言:“非臣之力,尽
陛下神灵威武之所变化也。”武帝大笑,曰:“於呼!安得长者之语而称之!安
所受之?”对曰:“受之文学卒史。”帝曰:“今安在?”对曰:“在宫府门外。”
有诏召拜王先生为水衡丞,以北海太守为水衡都尉。传曰:“美言可以市,尊行
可以加人。君子相送以言,小人相送以财。”
魏文侯时,西门豹为邺令。豹往到邺,会长老,问之民所疾苦。长老曰:
“苦为河伯娶妇,以故贫。”豹问其故,对曰:“邺三老、廷掾常岁赋敛百姓,
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共分其馀钱持归。当其时,
巫行视小家女好者,云是当为河伯妇,即娉取。洗沐之,为治新缯绮縠衣,间居
斋戒;为治斋宫河上,张缇绛帷,女居其中。为具牛酒饭食,十馀日。共粉饰之,
如嫁女床席,令女居其上,浮之河中。始浮,行数十里乃没。其人家有好女者,
恐大巫祝为河伯取之,以故多持女远逃亡。以故城中益空无人,又困贫,所从来
久远矣。民人俗语曰‘即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没,溺其人民’云。”西门豹曰:
“至为河伯娶妇时,愿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幸来告语之,吾亦往送女。”
皆曰:“诺。”
至其时,西门豹往会之河上。三老、官属、豪长者、里父老皆会,以人民往
观之者三二千人。其巫,老女子也,已年七十。从弟子女十人所,皆衣缯单衣,
立大巫后。西门豹曰:“呼河伯妇来,视其好丑。”即将女出帷中,来至前。豹
视之,顾谓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子不好,烦大巫妪为入报河伯,得更求
好女,后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中。有顷,曰:“巫妪何久也?
弟子趣之!”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使一人趣之!”
复投一弟子河中。凡投三弟子。西门豹曰:“巫妪弟子是女子也,不能白事,烦
三老为入白之。”复投三老河中。西门豹簪笔磬折,向河立待良久。长老、吏傍
观者皆惊恐。西门豹顾曰:“巫妪、三老不来还,柰之何?”欲复使廷掾与豪长
者一人入趣之。皆叩头,叩头且破,额血流地,色如死灰。西门豹曰:“诺,且
留待之须臾。”须臾,豹曰:“廷掾起矣。状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罢去归矣。”
邺吏民大惊恐,从是以后,不敢复言为河伯娶妇。
西门豹即发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田皆溉。当其时,民治渠少烦苦,
不欲也。豹曰:“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后期
令父老子孙思我言。”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给足富。十二渠经绝驰道,到汉之
立,而长吏以为十二渠桥绝驰道,相比近,不可。欲合渠水,且至驰道合三渠为
一桥。邺民人父老不肯听长吏,以为西门君所为也,贤君之法式不可更也。长吏
终听置之。故西门豹为邺令,名闻天下,泽流后世,无绝已时,几可谓非贤大夫
哉!
传曰:“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邺,民不
敢欺。”三子之才能谁最贤哉?辨治者当能别之。


    
    

   

卷一百二十七  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卷一百二十七  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自古受命而王,王者之兴何尝不以卜筮决於天命哉!其於周尤甚,及秦可见。
代王之入,任於卜者。太卜之起,由汉兴而有。
司马季主者,楚人也。卜於长安东市。
宋忠为中大夫,贾谊为博士,同日俱出洗沐,相从论议,诵易先王圣人之道
术,究遍人情,相视而叹。贾谊曰:“吾闻古之圣人,不居朝廷,必在卜医之中。
今吾已见三公九卿朝士大夫,皆可知矣。试之卜数中以观采。”二人即同舆而之
市,游於卜肆中。天新雨,道少人,司马季主间坐,弟子三四人侍,方辩天地之
道,日月之运,阴阳吉凶之本。二大夫再拜谒。司马季主视其状貌,如类有知者,
即礼之,使弟子延之坐。坐定,司马季主复理前语,分别天地之终始,日月星辰
之纪,差次仁义之际,列吉凶之符,语数千言,莫不顺理。
宋忠、贾谊瞿然而悟,猎缨正襟危坐,曰:“吾望先生之状,听先生之辞,
小子窃观於世,未尝见也。今何居之卑,何行之汙?”
司马季主捧腹大笑曰:“观大夫类有道术者,今何言之陋也,何辞之野也!
今夫子所贤者何也?所高者谁也?今何以卑汙长者?”
二君曰:“尊官厚禄,世之所高也,贤才处之。今所处非其地,故谓之卑。
言不信,行不验,取不当,故谓之汙。夫卜筮者,世俗之所贱简也。世皆言曰:
‘夫卜者多言夸严以得人情,虚高人禄命以说人志,擅言祸灾以伤人心,矫言鬼
神以尽人财,厚求拜谢以私於己。’此吾之所耻,故谓之卑汙也。”
司马季主曰:“公且安坐。公见夫被发童子乎?日月照之则行,不照则止,
问之日月疵瑕吉凶,则不能理。由是观之,能知别贤与不肖者寡矣。
“贤之行也,直道以正谏,三谏不听则退。其誉人也不望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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