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纪年·梦华卷·云泥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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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纪年·梦华卷·云泥之变-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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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违逆自不待言。
饶是沉稳如空桑帝王,听到这样的指摘也不由得垂下眼掩饰住眼中的尴尬。“舒轸星主恪守盟约,我又岂敢践踏。”淳熹帝不仅一直回避称“朕”,语气还越发客气起来,带着发自内心的诚恳,“所以说,是想请求云浮世家的同意。”
舒沫耳听他说出“求”字,心中一紧,对这个帝王软弱到近乎卑顺的态度不仅没有志得意满,反倒生出一股惆怅怨愤之气。她冷清清地一笑,慢慢说道:“真是不巧,我还没有做到家主,没有权利决定这么大的事情。何况那从极冰渊我也从未去过,就算想要带路也找寻不到。至于舒轸星主,他已然出外云游去了,没有十年八年恐怕也见不到他。”
这种断绝了一切希望的回答让淳熹帝皱了皱眉,却强忍着没有露出更多的失望来。
然而舒沫从来不是心慈面软的女子,好不容易可以得到这个机会,怎么愿意就这样放过淳熹帝去。十七年间的沉默在这一瞬间都化成了凌厉的口舌之箭,嗖嗖地从她心底射出,恨不得在一瞬间把面前这个始作俑者射成碎片。她嗤笑了一声,继续道:“其实以皇上之乾纲独断心机法术,又何必用这等小事来征求我们的意见,无非是消遣我们为了您的一声命令巴巴地赶过来吧。既然同是帝王之血的后裔都能被您想法儿灭了,去不去从极冰渊还不是您一句话,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小民又哪里敢阻拦?”
淳熹帝轻轻抬起眼,仿佛此刻才仔细端详起面前的女子,半晌才强笑道:“想不到小姐有这么好的口才。”
“口才再好终是虚言,怎么比得上皇上的城府。”舒沫寸步不让地回答。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想挑起眼前这个假作平静的空桑帝王的怒意,想要看他如何剥下伪善的假面具,露出他真正的狰狞的嘴脸来。
可是,不知是岁月磨平了昔日的峥嵘和暴戾,还是希望破灭让人感到失望和厌倦,淳熹帝看上去并不想回应舒沫的挑衅,甚至有些心不在焉,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场不愉快的会面。
“既然如此,”他强撑着精神平静地道,“那就烦请小姐给舒轸星主留个话,如果他云游归来的时候我还活着,就请他到帝都来一趟。”
仍然不肯放弃去从极冰渊的愿望吗?舒沫打量着神情恍惚的淳熹帝,心底积蓄多年的愤怒渐渐化为轻蔑的怜悯,于是便道了声好。等了一会,不见淳熹帝开口,舒沫又道:“皇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舒沫就告辞了。”
淳熹帝迟疑了一下,分明还想说点别的什么,却终究没有再试图触及舒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敌意。他轻轻地喟叹了一声:“小姐多年未到帝都,不妨在宫中多住几日。”
“我会的。”舒沫此刻才发觉淳熹帝从一开始便认出自己,可是现在心神萧索的舒沫已经不是当日看什么都新奇有趣的女孩儿了。那些发生在路途上和角落里的情愫,任是帝王法力高强耳目众多也无法窥见,却早已改变了她后来的人生。
结束掉这场短暂的气氛尴尬的会见,舒沫走到阳光普照的紫宸殿之外,胸臆里那股郁塞之气才能缓缓消解。回想起那个帝王最后留在空旷阴沉中的身影,舒沫忽然记起淳熹帝不过中年,正是帝王之血的传人最为年富力强之时,可他眼中的风霜疲倦却已恍如老人。朔庭,舒沫轻轻地对着空气道,看来当日的罪行也在折磨着这个凶手,一天也没有放过。
一道凌厉的目光忽然攫住了舒沫的心神,让她猛地转过头去。远远地,她看见一个清矍挺拔的身影从宫门外走向淳熹帝所在的紫宸殿。那是一个老人,穿着镶滚着黑边的白色圣袍,走路时神冠上垂下的绶带文风不动,倒比年轻他十几岁的淳熹帝看上去更为锋锐逼人。意识到舒沫也在注视着他,老人的目光再度凝结过来,亮如寒星冷如雪刃,让舒沫纵然天不怕地不怕,也有些心中发凉。
她认得这个人,十七年前月照城的大主殿傅川,如今看他的服色,是早已荣升到了少司命的位置。十七年斗转星移,人事更替,傅川也早已到了花甲之年。可为什么这个人的目光仍然犀利锐亮,燃烧着至死不休的狂热?唯一不同的,是他认出了云浮世家的舒沫小姐,却再不像以前那般殷勤得带着一丝讨好,而是冷淡戒备如临大敌。
他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不像淳熹帝,明明知道得罪了云浮世家却还腆颜相求,不说堕了空桑帝王的颜面,连同为自诩云浮翼族后裔的舒沫都有些不齿。
“喂,我来看你啦……”蹑手蹑脚的女孩趴在荒草丛生的泥地上,努力向下探着身子。等了一瞬不见回应,不由恨恨地捡起一块石头扔下去,“臭小子,竟然敢不理我?”
石块落在枯井底部的苔藓上,咕噜噜地一滚,把抱膝蜷坐在井底的少年惊得抬起头来。他低头看了看石块又抬头看了看舒沫,故意板着脸道:“丫头,我知道你有钱,可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挑夫了,你可不能再欺负我!”
“你现在当然不是挑夫了,比挑夫还不如呢,生生就是个井底之蛙!”舒沫嘻嘻地笑着,口气却忽然一凛,“别缩在那儿,让我看看!”
“你现在又不付我工钱了,我凭什么听你的?”少年说着,故意往井底的阴影里缩了缩,连脸都侧过去对着井壁。
“你别躲!”舒沫恨得咬了咬牙,声音却有些颤抖起来,“他们又打你了?上次给你留的伤药还有么?”
“啊,啊,你看今天天气真不错……”少年仿佛没有听见舒沫的话,自顾自兴奋地道,“你知道我刚才在看什么吗?有一只麦粒那么长的蚂蚁……”
“朔庭,你在我面前老实点好不好?”舒沫侧了侧身子,伸手捏出个咒诀,顷刻捕捉到更多的阳光照射到深深的枯井底部去,把阴影里面的身影猝不及防地照了个透亮。
井底的少年慌忙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又缓缓地放下去,嘴里却仍是不服气:“要看就看,犯得着这么大阵仗?”
“我就是欺负你现在没有灵力,怎么样?”舒沫的口气咄咄逼人,目光却细细地打量着朔庭身上脸上新添的伤痕,“他们还想迫你指证大司命?”
“没有,他们早就死了这份心了。”朔庭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这笑容让伤痕累累的脸上焕发出青春夺目的光彩,仿佛一瞬间照亮了枯井底的晦暗。他抬起手抓了抓头,脸上露出好笑的神情:“这次,他们居然问我父母是谁。”
“你怎么回答的?”舒沫忽然想,自己确实也不知道朔庭的身世。
“我说我也想知道是谁,可他们不信,非逼着我编一个出来。”朔庭说着,有些无奈地叹道,“可我编了好几个,从千金小姐被人欺骗生下的私生子到神殿里厨娘的遗腹子,真是绞尽脑汁了,人家还是不认。”
“你这不是自讨苦吃么?”舒沫想起他满口胡说八道的样子,有些好笑,却又瞥见他血迹斑斑的破烂衣衫,这未开的笑容便凋谢成浓重的心事,“既然在罗织大司命的罪状,难不成他们想让你承认是他的儿子?”
“我倒是想高攀,可大司命一生清华磊落,我怎么能败坏了他的名誉……再说,我这样的惫懒样子,说出去人家也不信呀。”朔庭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眼珠转了转,再度兴奋地道,“刚才我还没有讲完呢,那只麦粒长的蚂蚁……哎呀,你别乱来!”
朔庭出声喝止的时候,舒沫早已跳起身,一口气连发了七八种术法。然而那些气势汹汹的火球飞剑寒鸦银针,击在井口却全都无声无息,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连波澜火光都未能激起一点。她咬着嘴唇几乎要哭出来,怔怔地盯着井沿,哽咽道:“什么破结界,不遮雨不避晒,连石头都能砸进去,我的灵力却被挡在外面……我,我就不信斗不过那个臭皇帝!”
“没事没事,我住在这里也挺好的,比以前被大司命逼着读书修行舒服多了。”朔庭笑吟吟地道,“行了行了,休息一下吧,女孩子老是这么凶猛会嫁不出去的!”眼看舒沫眼睛一瞪就要反唇相讥,朔庭连忙拱手作揖道,“好小姐消消气,安安静静陪我说说话可好?每次我一提到蚂蚁的故事你就打岔,好歹让我显摆一下免得憋成内伤不是?”
“难不成那只蚂蚁会说人话?”舒沫心知自己做不了什么,不忍破坏朔庭营造的轻松气氛,便再度在井沿边趴下来,努力笑道,“你又要胡说八道来骗我了。”的0d0fd7c6e093f7b804fa
“没有没有,我是在跟你说我的修习心得呢。”朔庭沉下脸,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严肃模样,“那只蚂蚁从地底爬出来,想要吮我的血,一连几次都被我弹了个大跟斗,翻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你猜怎么着,后面它来回爬了几圈,身子激动得乱抖,虽然不甘心,却也不敢再来找我了。不仅不敢上前,它回家的路上碰上另外一只找吃食的蚂蚁兄弟……“舒轸说过,出来觅食的蚂蚁都是雌的,不可能是蚂蚁兄弟。”舒沫抓住时机反驳道。
“舒轸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么?”朔庭有些愤愤地道。 
 “有本事你就证明他是错的。”舒沫寸步不让地道。 
 “我才不会傻到以己之短搏彼之长。”朔庭重重地哼了一声,却也明白舒轸号称云浮翼族后裔并非全是吹嘘,云浮世家的人对自然的理解比空桑人高得不是一点半点。不过朔庭在舒沫面前向来厚颜,方才说错话的尴尬一瞬即消,又兴致勃勃地接下先前的话头,“那两只蚂蚁……姐妹头上的触角碰了碰,另一只蚂蚁显然不信,偏要往前,却被先前那只蚂蚁死拽着钻回蚂蚁洞去了,还搬来一块土坷垃堵住洞口,深怕我追过去。”
“后来呢?”舒沫问。
“后来?”朔庭有些怪异地盯着舒沫,“没有了。我总不会真的追过去。”
“呸,这算什么好玩的。”舒沫噘起嘴,不客气地骂道,“你当我迷晕了看守,趴在这脏兮兮的泥地上,就是来听这个无聊故事?”
“道在溲溺,你号称云浮翼族的后裔,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朔庭哼了一声,洋洋得意地道,“虽然你骂我是井底之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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