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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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明言-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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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筑底巷,却走了死路。鬼慌盘上去人家萧墙,吃一滑,攧将下去。地方也
赶入巷来,见攧将下去,地方叫道:“阎妈妈,你后门有贼,跳入萧墙来。”
阎行首听得,教你子点蜡烛去来看时,却不见那贼,只见一个雪白异兽:光闪烁
浑疑素练,貌狰狞恍似堆银。遍身毛抖擞九秋霜,一条尾摇动三尺雪。流星眼争
闪电,巨海口露血盆。阎行首见了,吃一惊。定睛再看时,却是史大汉弯跧蹲在
东司边。见了阎行首,失张失志,走起来唱个喏。这阎行首先时见他异相,又曾
听得哥哥阎招亮说道他有分发迹,又道我合当嫁他,当时不叫地方捉将去,倒教
他入里面藏躲。地方等了一饷,不听得阎行首家里动静。想是不在了,各散去讫。
阎行首开了前门,放史弘肇出去。
当夜过了。明日饭后,阎行首教人去请哥哥阎待诏来。阎行首道:“哥哥,
你前番说史大汉有分发迹,做四镇令公;道我合当嫁他,我当时不信你说。昨夜
后门叫有贼,跳入萧墙来。我和你子点蜡烛去照,只见一只白大虫蹲在地上。我
定睛再看时,却是史大汉。我看见他这异相,必竟是个发迹的人。我如今情愿嫁
他。哥哥,你怎地做个道理,与我说则个?”阎招亮道:“不妨,我只就今日,
便要说成这头亲。”阎待诏知道史弘肇是个发迹变泰底人,又见妹子又嫁他,肚
里好欢喜,一径来营里寻他。史弘肇昨夜不合去偷王公锅子,日里先少了酒钱,
不敢出门;阎待诏寻个恰好,遂请他出来,和他说道:“有头好亲,我特来与你
说。”史弘肇道:“说甚么亲?”阎待诏道:“不是别人,是我妹子阎行首。他
随身有若干房财,你意下如何?”史弘肇道:“好便好,只有三件事,未敢成这
头亲。”阎招亮道:“有那三件事?但说不妨。”史弘肇道:“第一,他家财由
吾使;第二,我入门后,不许再着人客;第三,我有一个结拜的哥哥,并南来北
往的好汉,若来寻我,由我留他饮食宿卧。如依得这三件事,可以成亲。”阎招
亮道:“既是我妹子嫁你了,是事都由你。”当日说成这头亲。回复了妹子,两
相情愿了。料没甚下财纳礼,拣个吉日良时,到做一身新衣服,与史弘肇穿着了,
招他归来成亲。
约过了两个月,忽上司指挥差往孝义店,转递军期文字。史弘肇到那孝义店,
过未得一个月,自押铺已下,皆被他无礼过。只是他身边有这钱肯使,舍得买酒
请人,因此人都让他。
忽一日,史弘肇去铺屋里睡。押铺道:“我没兴添这厮来蒿恼人。”正埋冤
哩,只见一个人面东背西而来,向前与押铺唱个喏,问道:“有个史弘肇可在这
里?”押铺指着道:“见在那里睡。”只因这个人来寻他,有分教史弘肇发迹变
泰。这来底人姓甚名谁?正是:两脚无凭寰海内,故人何处不相逢。
这个来寻史弘肇的人,姓郭,名威,表字仲文,邢州尧山县人。排行第一,
唤做郭大郎。怎生模样?抬左脚,龙盘浅水;抬右脚,凤舞丹墀。红光罩顶,紫
雾遮身。尧眉舜目,禹背汤肩。除非天子可安排,以下诸侯压不得。这郭大郎因
在东京不如意,曾扑了潘八娘子钗子;潘八娘子看见他异相,认做兄弟,不教解
去官司,倒养在家中,自好了。因去瓦里看,杀了构栏里的弟子,连夜逃走。走
到郑州,来投奔他结拜兄弟史弘肇。到那开道营前,问人时,教来孝义店相寻。
当日,史弘肇正在铺屋下睡着,押铺遂叫觉他来道:“有人寻你,等多时。”史
弘肇焦躁,走将起来,问:“兀谁来寻我?”郭大郎便向前道:“吾弟久别,且
喜安乐。”史弘肇认得是他结拜的哥哥,扑翻身便拜。拜毕,相问动静了。史弘
肇道:“哥哥,你莫向别处去,只在我这铺屋下,权且宿卧。要钱盘缠,我家里
自讨来使。”众人不敢道他甚的,由他留这郭大郎在铺屋里宿卧。郭大郎那里住
得几日,史弘肇无礼上下。兄弟两人在孝义店上,日逐趁赌,偷鸡盗狗,一味干
颡不美,蒿恼得一村疃人过活不得。没一个人不嫌,没一个人不骂。
话分两头。却说后唐明宗归天,闵帝登位。应有内人,尽令出外嫁人。数中
有掌印柴夫人,理会得些个风云气候,看见旺气在郑州界上,遂将带房奁,望旺
气而来。来到孝义店王婆家安歇了,要寻个贵人。柴夫人住了几日,看街上往来
之人,皆不入眼。看着王婆道:“街上如何直恁地冷静?”王婆道:“覆夫人,
要热闹容易。夫人放买市,这经纪人都来赶趁,街上便热闹。”夫人道:“婆婆
也说得是。”便教王婆四下说教人知:“来日柴夫人买市。”
郭大郎兄弟两人听得说,商量道:“我们何自撰几钱买酒吃?明朝卖甚的好?”
史弘肇道:“只是卖狗肉。问人借个盘子和架子、砧刀,那里去偷只狗子,把来
打杀了,煮熟去卖,却不须去上行。”郭大郎道:“只是坊佐人家,没这狗子;
寻常被我们偷去煮吃尽了,近来都不养狗了。”史弘肇道:“村东王保正家有只
好大狗子,我们便去对付休。”两个径来王保正门首。一个引那狗子,一个把条
棒,等他出来,要一棒捍杀打将去。王保正看见了,便把三百钱出来道:“且饶
我这狗子,二位自去买碗酒吃。”史弘肇道:“王保正,你好不近道理!偌大一
只狗子,怎地只把三百钱出来?须亏我。”郭大郎道:“看老人家面上,胡乱拿
去罢。”两个连夜又去别处偷得一只狗子,挦剥干净了,煮得稀烂。
明日,史弘肇顶着盘子,郭大郎驼着架子,走来柴夫人幕次前,叫声:“卖
肉。”放下架子,阁那盘子在上。夫人在帘子里看见郭大郎,肚里道:“何处不
觅?甚处不寻?这贵人却在这里。”使人从把出盘子来,教簇一盘。郭大郎接了
盘子,切那狗肉。王婆正在夫人身边,道:“覆夫人,这个是狗肉,贵人如何吃
得?”夫人道:“买市为名,不成要吃?”教管钱的支一两银子与他。郭大郎兄
弟二人接了银子,唱喏谢了自去。
少间,买市罢。柴夫人看着王婆道:“问婆婆,央你一件事。”王婆道:
“甚的事?”夫人道:“先时卖狗肉的两个汉子,姓甚的?在那里住?”王婆:
“道两个最不近道理。切肉的姓郭,顶盘子姓史,都在孝义坊铺屋下睡卧。不知
夫人问他两个,做甚么?”夫人说:“奴要嫁这一个切肉姓郭的人,就央婆婆做
媒,说这头亲则个。”王婆道:“夫人偌大个贵人,怕没好亲得说,如何要嫁这
般人?”夫人道:“婆婆莫管,自看见他是个发迹变泰的贵人,婆婆便去说则个。”
王婆既见夫人恁地说,即时便来孝义店铺屋里,寻郭大郎,寻不见。押铺道:
“在对门酒店里吃酒。”王婆径过来酒店门口,揭那青布帘,入来见了他弟兄两
个,道:“大郎,你却吃得酒下!有场天来大喜事,来投奔你,刬地坐得牢里!”
郭大郎道:“你那婆子,你见我撰得些个银子,你便来要讨钱。我钱却没与你,
要便请你吃碗酒。”王婆便道:“老媳妇不来讨酒吃。”郭大郎道:“你不来讨
酒吃,要我一文钱也没。你会事时,吃碗了去。”史弘肇道:“你那婆子,忒不
近道理!你知我们性也不好,好意请你吃碗酒,你却不吃。一似你先时破我的肉
是狗肉,几乎教我不撰一文;早是夫人教买了。你好羞人,兀自有那面颜来讨钱!
你信道我和酒也没,索性请你吃一顿拳踢去了。”王婆道:“老媳妇不是来讨酒
和钱。适来夫人问了大郎,直是欢喜,要嫁大郎,教老媳妇来说。”郭大郎听得
说,心中大怒,用手打王婆一个漏掌风。王婆倒在地上道:“苦也!我好意来说
亲,你却打我!”郭大郎道:“兀谁调发你来厮取笑!且饶你这婆子,你好好地
便去,不打你。他偌大个贵人,却来嫁我?”王婆鬼慌,走起来,离了酒店,一
径来见柴夫人。夫人道:“婆婆说亲不易。”王婆道:“教夫人知,因去说亲,
吃他打来。道老媳妇去取笑他。”夫人道:“带累婆婆吃亏了。没奈何,再去走
一遭。先与婆婆一只金钗子,事成了,重重谢你。”王婆道:“老媳妇不敢去。
再去时,吃他打杀了,也没人劝。”夫人道:“我理会得。你空手去说亲,只道
你去取笑他;我教你把这件物事将去为定,他不道得不肯。”王婆问道:“却是
把甚么物事去?”夫人取出来,教那王婆看了一看,吓杀那王婆。这件物,却是
甚的物?君不见张负有女妻陈平,家居陋巷席为门。门外多逢长者辙,丰姿不是
寻常人。又不见单父吕公善择婿,一事樊侯一刘季。风云际会十年间,樊作诸侯
刘作帝。从此英名传万古,自然光采生门户。君看如今嫁女家,只择高楼与豪富。
夫人取出定物来,教王婆看,乃是一条二十五两金带。教王婆把去,定这郭大郎。
王婆虽然适间吃了郭大郎的亏,凡事只是利动人心,得了夫人金钗子,又有金带
为定,便忍脚不住。即时提了金带,再来酒店里来。
王婆路上思量道:“我先时不合空手去,吃他打来。如今须有这条金带,他
不成又打我?”来到酒店门前,揭起青布帘,他兄弟两个,兀自吃酒未了。走向
前,看着郭大郎道:“夫人教传语,恐怕大郎不信,先教老媳妇把这条二十五两
金带来定大郎,却问大郎讨回定。”郭大郎肚里道:“我又没一文,你自要来说。
是与不是,我且落得拿了这条金带,却又理会。”当时叫王婆且坐地,叫酒保添
只盏来,一道吃酒。吃了三盏酒,郭大郎觑着王婆道:“我那里来讨物事做回定?”
王婆道:“大郎身边胡乱有甚物,老媳妇将去,与夫人做回定。”郭大郎取下头
巾,除下一条鏖糟臭油边子来,教王婆把去做回定。王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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