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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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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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旨,不敢有违,再无说话。又且道士已死,道童已散,吴氏无奈,也只得收了
心过日。只是思想前事,未免悒悒不快,又有些惊悸成病,不久而死。刘达生将
二亲合葬已毕,孝满了,娶了一房媳妇,且是夫妻相敬,门风肃然。已后出去求
名,却又得府尹李杰一力抬举,仕宦而终。
再说那太素、太清当日押出,两个一路上共话此事。太清道:“我昨夜梦见
老君对我道:‘你师父道行非凡,我与他一个官做,你们可与他领了。’我心里
想来,师父如此胡行,有甚道行?且那里有官得与他做,却叫我们领?谁知今日
府中叫去领棺木?却应在这个棺上了。”太素道:“师父受用得多了,死不为在。
只可恨师父没了,连我们也断了这路。”太清道:“师父就在,你我也只好干咽
唾。”太素道:“我倒不干,已略略沾些滋味了。”便将前情一一说与太清知道。
太清道:“一同跟师父,偏你打了偏手,而今喜得还了俗,大家寻个老小解解馋
罢了。”两个商量,共将师父尸棺安在祖代道茔上了,各自还俗。
太素过了几时,想着吴氏前日之情,业心不断,再到刘家去打听,乃知吴氏
已死,好生感伤。此后恍恍惚惚,合眼就梦见吴氏来与他交感,又有时梦见师父
来争风。染成遗精梦泄,痨瘵之病,未几身死。太清此时已自娶了妻子,闻得太
素之死,自叹道:“今日方知道家不该如此破戒。师父胡做,必致杀身,太素略
染,也得病死。还亏我当日侥幸,不曾有半点事,若不然时,我也一向做枉死之
鬼了。”自此安守本分,为良民而终。可见报应不爽。这本话文,凡是道流,俱
该猛省!后人有诗咏着黄妙修云:
西山符箓最高强,能摄生人岂度亡?
直待盖棺方事定,元来魔崇在裩裆。又有诗咏着吴氏云:
腰间仗剑岂虚词,贪着奸淫欲杀儿。
妖道捐生全为此,即同手刃亦何疑!又有诗咏着刘达生云:
不孝由来是逆伦,堪怜难处在天亲。
当堂不肯分明说,始信孤儿大孝人。又有诗咏着太素、太清二道童云:
后庭本是道家妻,又向闰房作媚姿。
毕竟无侵能幸脱,一时染指岂便宜?又有诗单赞李杰府尹明察云:
黄堂太尹最神明,作逆加诛法不轻。
偏为鞫奸成反案,从前不是浪施刑。
        
   

卷十八丹客半黍九还富翁千金一笑
卷十八丹客半黍九还富翁千金一笑
         
诗曰:破布衫巾破布裙,逢人惯说会烧银。
自家何不烧些用?担水河头卖与人。
这四句诗,乃是国朝唐伯虎解元所作。世上有这一伙烧丹炼汞之人,专一设
立圈套,神出鬼没,哄那贪夫痴客,道能以药草炼成丹药,铅铁为金,死汞为银。
名为“黄白之术”,又叫得“炉火之事”。只要先将银子为母,后来觑个空儿,
偷了银子便走,叫做“提罐”。曾有一个道人将此术来寻唐解元,说道:“解元
仙风道骨,可以做得这件事。”解元贬驳他道:“我看你身上蓝褛,你既有这仙
术,何不烧些来自己用度,却要作成别人?”道人道:“贫道有的是术法,乃造
化所忌;却要寻个大福气的,承受得起,方好与他作为。贫道自家却没这些福气,
所以难做。看见解元正是个大福气的人,来投合伙,我们术家,叫做‘访外护’。”
唐解元道:“这等与你说过:你的法术施为,我一些都不管,我只管出着一味福
气帮你;等丹成了,我与你平分便是。”道人见解元说得蹊跷,晓得是奚落他,
不是主顾,飘然而去了。所以唐解元有这首诗,也是点明世人的意思。
却是这伙里的人,更有花言巧语,如此说话说他不倒的。却是为何?他们道:
“神仙必须度世,妙法不可自私。必竟有一种具得仙骨,结得仙缘的,方可共炼
共修,内丹成,外丹亦成。”有这许多好说话。这些说话,何曾不是正理?就是
炼丹,何曾不是仙法?却是当初仙人留此一种丹砂化黄金之法,只为要广济世间
的人。尚且纯阳吕祖虑他五百年后复还原质,误了后人,原不曾说道与你置田买
产,畜妻养子,帮做人家的。只如杜子春遇仙,在云台观炼药将成,寻他去做
“外护”,只为一点爱根不断,累他丹鼎飞败。如今这些贪人,拥着娇妻美妾,
求田问舍,损人肥己,掂斤播两,何等肚肠!寻着一伙酒肉道人,指望炼成了丹,
要受用一世,遗之子孙,岂不痴了?只叫他把“内丹成,外丹亦成”这两句想一
想,难道是掉起内养工夫,单单弄那银子的?只这点念头,也就万万无有炼得丹
成的事了。看官,你道小子说到此际,随你愚人,也该醒悟这件事没影响,做不
得的。却是这件事,偏是天下一等聪明的,要落在圈套里,不知何故!
今小子说一个松江富翁,姓潘,是个国子监监生。胸中广博,极有口才,也
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却有一件癖性,酷信丹术。俗语道:“物聚于所好。”果然
有了此好,方士源源而来。零零星星,也弄掉了好些银子,受过了好些丹客的骗。
他只是一心不悔,只说:“无缘遇不着好的,从古有这家法术,岂有做不来的事?
毕竟有一日弄成了,前边些小所失,何足为念?”把这事越好得紧了。这些丹客,
我传与你,你传与我,远近尽闻其名。左右是一伙的人,推班出色,没一个不思
量骗他的。
一日秋间,来到杭州西湖上游赏,赁一个下处住着。只见隔壁园亭上歇着一
个远来客人,带着家眷,也来游湖。行李甚多,仆从齐整。那女眷且是生得美貌,
打听来是这客人的爱妻。日日雇了天字一号的大湖船,摆了盛酒,吹弹歌唱俱备。
携了此妾下湖,浅斟低唱,觥筹交举。满桌摆设酒器,多是些金银异巧式样,层
见迭出。晚上归寓,灯火辉煌,赏赐无算。潘富翁在隔壁寓所,看得呆了,想道:
“我家里也算是富的,怎能勾到得他这等挥霍受用?此必是个陶朱、猗顿之流,
第一等富家了。”心里艳慕,渐渐教人通问,与他往来相拜。通了姓名,各道相
慕之意。
富翁乘间问道:“吾丈如此富厚,非人所及。”那客人谦让道:“何足挂齿?”
富翁道:“日日如此用度,除非家中有金银高北斗,才能象意;不然,也有尽时。”
客人道:“金银高北斗,若只是用去,要尽也不难。须有个用不尽的法儿。”富
翁见说,就有些着意了,问道:“如何是用不尽的法?”客人道:“造次之间,
不好就说得。”富翁道:“毕竟要请教。”客人道:“说来吾丈未必解,也未必
信。”富翁见说得跷蹊,一发殷勤求恳,必要见教。客人屏去左右从人,附耳道:
“吾有‘九还丹’,可以点铅汞为黄金。只要炼得丹成,黄金与瓦砾同耳,何足
贵哉?”富翁见说是丹术,一发投其所好,欣然道:“原来吾丈精于丹道,学生
于此道最为心契,求之不得。若吾丈果有此术,学生情愿倾家受教。客人道:
“岂可轻易传得?小小试看,以取一笑则可。”便教小童炽起炉炭,将几两铅汞
熔化起来。身边腰袋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都是些药末,就把小指甲挑起一些
来,弹在罐里,倾将出来,连那铅汞不见了,都是雪花也似的好银。看官,你道
药末可以变化得铜铅做银,却不是真法了?元来这叫得“缩银之法”,他先将银
子用药炼过,专取其精,每一两直缩做一分少些。今和铅汞在火中一烧,铅汞化
为青气去了,遗下糟粕之质,见了银精,尽化为银。不知原是银子的原分量,不
曾多了一些。丹客专以此术哄人,人便死心塌地信他,道是真了。
富翁见了,喜之不胜,道:“怪道他如此富贵受用!原来银子如此容易。我
炼了许多时,只有折了的;今番有幸遇着真本事的了,是必要求他去替我炼一炼
则个。”遂问客人道:“这药是如何炼成的?”客人道:“这叫做母银生子。先
将银子为母,不拘多少,用药锻炼,养在鼎中。须要九转,火候足了,先生了黄
芽,又结成白雪。启炉时,就扫下这些丹头来。只消一黍米大,便点成黄金白银。
那母银仍旧分毫不亏的。”富翁道:“须得多少母银?”客人道:“母银越多,
丹头越精。若炼得有半合许丹头,富可敌国矣。”富翁道:“学生家事虽寒,数
千之物还尽可办。若肯不吝大教,拜迎到家下,点化一点化,便是生平愿足。”
客人道:“我术不易传人,亦不轻与人烧炼。今观吾丈虔心,又且骨格有些道气,
难得在此联寓,也是前缘,不妨为吾丈做一做。但见教高居何处,异日好来相访。”
富翁道:“学生家居松江,离此处只有两三日路程。老丈若肯光临,即此收拾,
同到寒家便是。若此间别去,万一后会不偶,岂不当面错过了?”客人道:“在
下是中州人,家有老母在堂,因慕武林山水佳胜,携了小妾,到此一游。空身出
来,游赏所需,只在炉火,所以乐而忘返。今遇吾丈知音,不敢自秘。但直须带
了小妾回家安顿,兼就看看老母,再赴吾丈之期,未为迟也。”富翁道:“寒舍
有别馆园亭,可贮尊眷。何不就同携到彼住下,一边做事,岂不两便?家下虽是
看待不周,决不至有慢尊客,使尊眷有不安之理。只求慨然俯临,深感厚情。”
客人方才点头道:“既承吾丈如此真切,容与小妾说过,商量收拾起行。”
富翁不胜之喜,当日就写了请帖,请他次日下湖饮酒。到了明日,殷殷勤勤,
接到船上。备将胸中学问,你夸我逞,谈得津津不倦,只恨相见之晚,宾主尽欢
而散。又送着一桌精洁酒肴,到隔壁园亭上去,请那小娘子。来日客人答席,分
外丰盛。酒器家伙都是金银,自不必说。两人说得好着,游兴既阑,约定同到松
江。在关前雇了两个大船,尽数搬了行李下去,一路相傍同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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