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宁公主脱了锦履，蹭上床，紧挨着李璇坐了下来。她抱着李璇的胳膊，将头歪在她的肩上，叹了口气：“阿璇，还是和你在一起好，不用总是板着脸，摆出公主的仪态。”
李璇心中一酸，这皇室的公主、郡主多了，只有阿茂她过得比较辛苦，其余的人刁蛮任性，恣意张扬，什么公主的仪态规矩通通都扔到一边去了。对于她们来说，地位决定一切，谁敢说她们仪态不够端庄，早就直接拎鞭子上了。
李璇握住义宁公主的手，自嘲道：“你要是总和我在一起，姑姑知道了，一定会吃了我的，怕我把你带疯了。”
义宁公主点了点头，“阿璇，不怪母后担心，你还真是不像赵氏李氏养出来的女儿。”
“哪，要是咱们换换就好了。”李璇掐了义宁公主一把，“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义宁公主直起身，郑重的摇了摇头，“不是，阿璇你要是做了母后的女儿，能甘心嫁到程家去吗？”
“什么？”李璇伸手握住义宁公主的双肩，“阿茂，你说什么？姑姑要把你嫁到程家？可你不是和大哥……”
义宁公主眼中浮现了一层泪花，很快就被她眨掉了，“阿璇，你还不知道吧，外祖父替大表哥订了郑家的嫡女，今天八月就要完婚了。”
“郑家的嫡女？阿惠姐姐？”李璇惊讶极了。
义宁公主点了点头。李璇简直不敢相信，“我原是听母亲说，阿惠姐姐不是要嫁元家表哥的吗？大姑姑和阿惠姐姐的母亲自小就要好，她和元家表哥更是从小玩在一起，只是那时两人年纪还小，就没有订婚。我一直以为，他们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应该会成亲的。”
义宁公主摇了摇头，“阿璇，你知道吗？前几天母后曾招见过姨母，想做媒让元家表哥娶你的。”
李璇这会真是风中绫乱了，这都哪和哪啊？要知道像这种世家之间的结亲，两家基本都有默契了，在北朝社会风气比较开放，相要结亲的两个孩子自小相处，婚后感情一般都比较好，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等同于毁婚的事情。
“姨母并没有同意，她只和母后说，已与郑家有过口头约定，不好失言。母后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姨母走了。但是第二天却叫了外祖母进宫，谈了什么我并没有听见，我是后来才知道外祖母进过宫的。”义宁公主的声音淡淡的，隐有一丝伤心。
李璇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平静下来，她直望进义宁公主的眼中，“阿茂，你还有什么没说。”
义宁公主苦笑道：“阿璇，你终于肯多想想了。”
“呵，阿茂，我以前没心没肺的那么明显吗？”李璇这会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是啊，要不母后为什么不喜欢你，偏偏去喜欢琬表姐。按说，你更得父皇的心不是吗？”义宁公主点点李璇的额头，“我以前就点过你，偏你总从不当一回事。我知道你跟三哥好，也不想做太子妃，就没现深说。”
李璇脸一红，不好意思的道：“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吗。”
义宁公主伸开双臂抱住李璇，感叹的说：“阿璇，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拍醒你呢？这回吃到苦头了吧？父皇的脾气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吗？怎么就敢直愣愣的撞上去。”
李璇乖乖的任义宁公主抱住，“当时头脑一热就进去了呗！我是真生气，姑父他怎么可以哪样呢，太让我伤心了。”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义宁公主拍拍李璇，“阿璇，二哥在外祖父的寿宴前一天是不是去找过你。”义宁公主小心的问道。
“是啊。”李璇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义宁公主叹了口气，小声的附在李璇耳边轻声道：“母后想让二哥娶程家三娘子，没想到二哥死活不肯，还跟母后大吵了一架。第二天外祖父寿宴时，你出了事，二哥差点没疯了，被父皇关在府里，把王府砸得乱七八糟的。母后再招三娘子进宫，程家就推说她病了。结果没两天，祖母就下旨把程家的三娘子许给了五叔的儿子，还把他家的六娘子一并许给了六叔的儿子。”
李璇听了心中难受极了，她反抱住义宁公主，“阿茂，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
义宁公主拍了她一下，“阿璇，你说什么呢？我是母后的女儿，大哥的嫡亲妹妹，我不帮着大哥，还有谁能帮他。祖母一向不喜欢母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就算没有你，她也不会让二哥就这么娶了程家的嫡女的。”
“再说，女儿嫁出去总是外人，媳妇才是自家人不是吗？二哥娶程三娘子并不一定有我嫁给程大郎君来得效果好。”
李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姐，这么勇敢的接受了她的命运，担起了属于她的重担，而她呢？相比之下，真是让她汗颜极了。
李璇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的落了泪，“阿茂，你不难过吗？”不难过吗，明明可以更幸福的。
义宁公主轻笑出声，“程家大郎君英武爽朗，是大齐难得的好儿郎。阿璇，难道不相信我能过得很好吗？”
“是，阿茂姐姐这么貌美如花，那程大郎君一定会拜倒在姐姐的裙下的。”李璇抹去了眼泪，“阿茂，你一定要过得快快乐乐的，如果那程大郎君敢欺负你，我就组团去揍他。”说着，还用力的冲着空中挥了挥小拳头。
“组团？”义宁公主眨了眨大眼睛，没太明白。
“嗯，组团，就是找好多好多的人，一起去揍他。到时候阿茂姐姐不许心疼哦。”
“嗯，如果他敢欺负我，阿璇要替我出气哦。”义宁公主郑重的点了点头，说完，她看了李璇一眼，两人都笑出声来。
“阿璇，你要小心，母后把阿惠嫁了大表哥，一定会想法子让元家哥哥娶你的。”笑闹过后，义宁公主附在李璇耳边悄声的说了一句。
李璇点了点头，“阿茂，你放心吧，大姑姑不要我做她儿媳妇的。”
义宁公主起身下塌，她背对着李璇轻轻的说：“阿璇，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母后这么做也是因为二哥，你多体量她的用心，莫要怨恨她。”
“阿茂，也许以前我不懂，不想明白。但现在，这些我都清楚，你放心吧。她还是我姑姑，嫡亲的姑姑。”
“那就好。”义宁公主没有回头，“阿璇，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就走了出去。
“阿茂姐姐，谢谢了。”
第四十六章
住在昭阳殿余下的日子里，义宁公主经常到这来找李璇玩，两人似乎回到幼年时一样，嘻笑玩闹，简直百无禁忌。李皇后似乎也知道有点愧对女儿，也没有禁止。
留在昭阳殿的最后一晚，义宁公主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和李璇住在了一起。她们并肩躺在床上，久久的沉默。
“阿璇，你说我们生在普通人家会不会更快乐一点？”义宁公主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李璇在枕上侧过头，借着透过幔帐的烛光，看了义宁公主一眼。见她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愣愣的发呆。
“也许我们生在普通人家会为吃穿用度发愁？甚至不知道那天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李璇抿了抿唇，“各有各有苦处，平日里出游，你也不是没见过被欺压的平民女子。”
“这么说起来，咱们还是比较幸福的。”义宁公主转过头，对上了李璇的眼睛。
李璇往上拉了拉被子，将整个身体都缩到了里面，闷声道：“幸福么，不太好说。不过我却知道，只有吃饱了闲着没事做的人，才会像咱们这样想这些无聊的问题。平常人家的女子，劳作了一天之后，早就累得睡着了。就是有像咱们这样点灯熬油的，人家也在织布、绣花，那会谈幸福不幸福这么深刻的话题，没那功夫。”
义宁公主无语的盯着李璇一会，猛的一扯自己的被子，“睡觉。”
“咦，你不谈了，我好容易打起精神的。”李璇从自己的被子里伸出手，拉了拉义宁公主的头发。
义宁公主闷声闷气的说：“我很忙，没时间谈太过深刻的问题。”
“那好吧，睡觉。”李璇有点小委屈，她都准备好很多长篇大论了，结果没用上。
第二天，两人起床之后，看着对方脸上明显的黑眼圈，都大笑了起来。义宁公主用力的动了动胳膊，“阿璇，你睡觉是什么毛病，怎么非要抱着人呢？”
李璇白了义宁公主一眼，“阿茂，明明是你昨天晚上先踢我的好吧。”
“胡说，我的睡姿经过母后的严格教导，怎么可能踢你。”义宁公主半点也不承认。
李璇也没和她废话，直接拉起裙角，再扒开裤腿，指着自己小腿上的淤青，皮笑肉不笑的问：“阿茂姐姐，这个地方总不能是我自己踢的吧。看看，上面还有你腿甲划过的印呢。”
义宁公主脸一红，转身带着侍女，快步就往门口走去，回自己的寝宫了。
李璇站在屋中看着一阵风儿似的逃走了的义宁公主，呵呵的干笑道：“阿茂姐姐，你还没梳妆呢。”
李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太子陪伴下，踏上了回家的牛车。太子高殷一直把李璇送到了自己家的门口，在李璇屈膝行礼之后，温和的笑道：“阿璇，快回去吧，舅舅、舅母都等急了。”
李璇向门内看去，果然见自己的父母、兄长快步的赶了出来。时隔一月，再次见到家人，她觉得鼻子酸酸的。
太子高殷拍了拍李璇的肩膀，“阿璇，孤回去了。谢谢你这段时间陪伴阿茂。”
“她是我的姐姐。”李璇低声回了这句话之后，迎着父母、兄长走了过去。
崔氏一把抱住李璇，几乎失声痛哭。李祖纳同样红了眼圈，但他还是硬撑着，“别哭了，先来见过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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