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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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观音-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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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管了,要挣钱,还是有地方的,回来就回来吧,总是自己徒弟啊,那见过师傅跟徒弟挣饭吃的呀?何况,他是正式工,我是临时工,就是挣我也挣不过他去,挣了反而让人看笑话,更何况,柳贵已放出风来,说自己不来上班,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不会跟师傅挣的吗?我岂能“有大不会做”,反而显出小人相来呢?算了,“船到桥关自会直”,听其自然吧。只是那天场里本来说好,茶场的茶园坎留着等茶季过了让他来接,当时他想着茶季过了,天就开始转凉,接茶园坎的活全在露天,最快起码也要三四个月,自己有了茶季的活,也不贪图那个辛苦钱了,就顺势做了个人情,把这活让给邻村的卫国做了,把个卫国高兴得只差个给他作揖了。现在,如果柳贵真的回来的话,自己还能跟卫国要回来?吴蜡就是这么个人,有一点事,他先在心中核计一下,怎么做才好,有什么话,也是这样,总先在嘴里抿一下,才开口。也就这么一想,就把个牌给出错了。

吴蜡再不动声色,等着柳贵来找他,上班不上班,也不是他柳贵自己说了算的,他还是场里的工人嘛,这个小子,才上了几天班就自说自话起来了,真是嘴巴讲了不怕鼻子笑,随他去吧,看他见了场长怎么说?

吴蜡给柴油机加了水,检查了一下发电机,就在机房打了个瞌睡,一会儿,天就亮了。

天一亮,他还是照常干他的活,反正他干一天活,拿一天的工资,柳贵一天不到领导那里报到,领导一天不通知他歇工,他就一天照样上班。这都是名分上的道理,谁也越不过它去。再说柳贵跟他师徒两人一向感情不错,上不上班,相信他都会来照会一下的。

到了中午,吴蜡有点想瞌睡,便靠在马扎上阖了一下眼。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师傅!”吴蜡一惊,醒了过来。一看,原来是柳贵。

吴蜡:“柳贵,回来啦。”

柳贵:“师傅,我回来了!”

吴蜡:“回来好!明天,你就来上班吧?”

柳贵:“师傅,北京城里都造反了!”

吴蜡:“别乱说啊,毛主席不在北京吗?”

柳贵:“在啊,他老人家也写大字报了!”

吴蜡:“真的?”

柳贵:“师傅,我跟你说啊,我这回出去呀,可开了眼界了,你不知道,我们蹲在这个山沟沟里,真是太闭塞了!”

吴蜡:“你看你,才到北京走了那么一趟,就自己看不起自己了?你还算是个城里来的高中生了,换了别人,还不要捏着鼻子钻进茅坑去了!”

柳贵:“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会看不起谁,再说了,我再看不起谁也不会看不起师傅您哪!”

吴蜡:“那你可不兴乱说,你没听说过反右派斗争吗?你乱说到时候叫你鼻梁上架眼镜——好看!”

柳贵:“师傅,真的不是我乱说。你看,我都抄下来了!”说完,柳贵从一个新买的军用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了:“师傅,你听啊,”接着,他就开始读了:

“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请同志们重读这一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可是在50年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联想到1962年的右倾和1964年形“左”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醒的吗?”柳贵念完了,带着一种胜利还朝的豪气,停下来看吴蜡的反应。

吴蜡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名堂来,只是奇怪:“听说那些右派都是因为写大字报才被戴上帽子的,毛主席怎么会写大字报呢?”

柳贵:“师傅,这你就不懂了,8月5号那天,毛主席写了这张大字报,大字报的名字叫……”柳贵讲不出了,又翻开了他那笔记本:“哦,对了叫《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那时候,中央正在召开八届十一中全会,这张大字报就作为会议文件印发给了参加八届十一中全会的代表了。怎么样?”

吴蜡还是反应不过来。

柳贵见吴蜡没有反应,急了,又翻开笔记本,前前后后地又翻了好几遍,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师傅你听啊,前面毛主席的大字报里不是讲到‘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吗?”

吴蜡真的有点听不懂,以他纯朴的感情理解,毛主席他老人家是最反对大字报的,他自己怎么可能写大字报呢?他忍不住抢白柳贵道:“什么‘好阿妈’‘阿妈好’的?世界上的事,都是让你们这些秀才搞复杂起来的。”

柳贵:“师傅,都说你的脑子是转得最快的,怎么你就不相信你的徒弟呢?我的这些消息都是北京的一些高干子弟透露出来的,跟他们讲,他们不懂的,所以我才来跟你讲的。”

吴蜡:“高干子弟?什么意思?”

柳贵:“就是他们的父母都是京里的高级干部!”

吴蜡:“高级干部怎么啦,难道他们还能反过毛主席去?”

柳贵:“师傅你不知道,现在中央也有人敢不听毛主席的话,要搞资本主义,搞封资修,所以毛主席要发动文化革命,”

吴蜡:“是吗?还有人敢反对毛主席,那他真是反了,什么封资修不封资修的,我不懂,但是,毛主席他是我们的真命天子,有人敢反对毛主席,我们贫下中农肯定不答应的。”

柳贵:“师傅,这话就说对了!你要是造反的话,我就给你当军师。我们一起跟着毛主席走!”

吴蜡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把他当回事,居然想当他的军师,他不禁对他产生了兴趣,特别是他说“我们一起跟着毛主席走!”这话肯定是没错的!

吴蜡:“那你明天上不上班啊?你如果来上班,我明天就回去。”

柳贵:“师傅,我明天已经跟我的同学约好了,我要到城里去一趟。明天,还有北京的红卫兵来呢!”

吴蜡:“什么?红卫兵?”

柳贵:“对,红卫兵!他会带来北京的最新消息的。”

吴蜡:“真的要造反吗?”

柳贵:“当然。”

吴蜡:“去吧,去吧,有什么事,回来告诉师傅一声。”

柳贵:“行。师傅,那我先走了。”

柳贵是吴蜡的徒弟,吴蜡只收过一个徒弟,他很珍惜这个师傅的身份,以他自己的学问,想要有人称他师傅,本是不可能的,只因吴茗进了茶场,推荐自己哥哥来茶厂干临时工,凭着他自己的刻苦钻研,他的技术才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但是他知道,柳贵这样的读书娃,肯定是会“青出于蓝而绳于蓝”的,将来,徒弟有出息了,他这个师傅的身价还不跟着“水涨船高”吗?所以,柳贵的一点一滴进步,他都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吴蜡正在机房上班,突然,柳贵回来了。这一回,他的装束都变了。一身绿军装,戴了一顶军帽,腰间束了一根军用皮带,脚上蹬着一双大头军用皮鞋,神气极了!一进门,行了一个军礼,双脚一并:“师傅,怎么样?像不像解放军?”

吴蜡一看乐了:“像!小家伙,挺有胚的嘛!”

柳贵:“师傅,我参加红卫兵了!北京来的红卫兵把市里文化革命的火点起来了!他们站在市委门口,要市委领导出来,要跟他们辩论!”

吴蜡:“他们出来了?”

柳贵:“有一个秘书出来了。”

吴蜡:“哦。”

柳贵:“那天,他们还和市委进行了大辩论!”

吴蜡:“什么市委,不就那个秘书吗?”

柳贵:“他也代表市委呀!”

吴蜡:“别乱说了,市委的领导是你们这些小毛孩能随便见到的吗?”

柳贵:“当然见到了,后来,我们几个红卫兵亮出了毛主席的指示,那几个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只好出来了,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吴蜡:“辩论了?”

柳贵:“师傅,真的,他们真的辩论了。那几个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都给我们红卫兵问得哑口无言了。真过瘾!北京的红卫兵还在市委门口贴了一幅对联呢!”

吴蜡:“什么对联?”

柳贵:“‘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吴蜡:“什么意思?”

柳贵:“还不是说他们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那几个北京的红卫兵是来点火来了,师傅,我跟你说,毛主席说了,干革命要依靠工人阶级、贫下中农,我是学生出身,我父亲虽说不是资产阶级,但也开过小店,有过小剥削,以后,我干什么事情,还要您撑腰的。”

吴蜡:“开过小店有什么关系?谁家还不兴挣点小钱养家糊口啊?没关系,只要你听师傅的,师傅就是你的靠山!”

柳贵:“师傅,市委那几个人要来调查我呢!说我造反不对呢!”

吴蜡:“我说吧,叫你别乱说,你偏不听,你没听说过“枪打出头鸟”吗?”

柳贵:“师傅说得对,以后,我听你的就是了!”

吴蜡:“你也不用怕,他们来了,有我呢!跟你一起的那几个红卫兵呢?”

柳贵:“他们到北京去了,他们说要到北京去找毛主席!”

吴蜡:“那就好,只要毛主席支持的,就谁也别想翻天!行了,今天,你就别回去了,跟师傅一起吃吧。”

柳贵就留了下来,第二天,他到场部的会议室里,想找6、7月份的报纸,但是,他翻遍了桌上的报纸,都没有这两个月份的报纸。他就到场长办公室去找,两个场长正在说话,就回答说不知道。他又到楼下会计室去找,会计室的老黄正在算帐,只说没看到。他又重新回到楼上场长办公室去找,场长就跟他说:“你去问问老黄看。”他只好再来到楼下找老黄,老黄还是说不知道。柳贵就这么让他们给弄得跑上跑下的,心中就有些窝囊。

他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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