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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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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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条烂粗腿上的绿头蛆,在马蜂窝一样的肉窟窿里蠕动,有的往外翘头似是在挑衅,人一靠近,它又赶紧缩回去了。
  有个家伙为人比较实在,称呼为李老么,可以说有点儿傻,总被人瞧不起,没有人请他,他自己来了,光着个膀子,脸似没洗过,头发乱糟糟的跟鸡窝有一拼,看起来很不体面。
  他红着眼圈说老哥平时对我不孬,每次见了都让烟,现在他死了,听说衣服穿不上,那就让我来给他穿吧。
  在李老么给尸体穿衣服的过程中,父亲为表敬意,递给了他一只烟。他用沾满螨虫的手接住,随意地往嘴里一插,还没来得及掏出火柴,就已经忍不住了,两只手开始互相搓挠起来,越挠动作越厉害,手背和手腕上红肿了一大片,冒出许多红色小疙瘩。
  他把香烟从口中摘下来,卡在耳朵上,用力甩晃着双只手,说真痒啊,我受不了啦,快点儿给我弄点儿热水让我烫烫手。
  很快,我二伯咬着牙端过来一盆热气腾腾的开水,咣的一下子搁在地上,吹着被烫疼的手指头,说这才是新烧开的,要不要给你兑点儿凉水。
  李老么摇摇头说那倒不用,便迫不及待地蹲下来,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双手伸进了滚烫的开水里。
  盆子里顿时发出滋滋啦啦的响,一阵白色烟雾缭绕升起。
  “哎呀。。。。。。啊!”李老么嘴巴大张到底,叫得跟杀猪似的,汗流浃背。
  也就过了十来秒的片刻,他将手从开水里抽出来一看,上面起满了透明的水泡,皮肉粘连。
  灰色唇片子一颤一颤的,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泪水,他说自己这辈子从没受过这么大的罪,今天能不能留下来吃顿饭。
  我二伯有些不乐意,说你才把俺爹的衣服给穿了一半,得替他穿完了你才能在俺家吃饭,到时候给你弄三个菜一瓶酒,另加馒头四个,够不够。
  李老么面露难色,举起手,说我这双爪子虽不值钱,但都烫成这样了,疼得直钻心,攒一下的都不敢,你还咋让我摸东西。
  可我二伯非坚持让他把我爷爷的衣服给穿完整,否则家里不给弄饭吃。口气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商量的余地。
  气氛沉默了。过得一会儿,李老么蹭地站起来,指着我二伯的鼻子尖,把牙齿磨得咯嘣响,俩唇片子也抿成了一层皮,狞笑着说,二小,你中,给我等住就行了,我要能让你活过三天我就不姓李。
  待李老么气呼呼地离开后,我父亲就埋怨起二伯,说为了顿饭往死里得罪个人,值当得不,再说人家也给咱办事儿了,确实不容易。
  我二伯铁青着脸,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突然像疯狗一样,激动地吼起来:三愣子,你他妈懂个屁,这死人的衣服,要么给穿好,要么别碰,反正就是不能给穿到一半就停下来不管了。
  我父亲一怔,不懂其中缘由,便问为啥。
  二伯愁容满面,说以前听老人讲过,给死人穿衣服要手快,因为给死人穿衣服很不吉利,等于是给死者家属种下灾祸,穿衣服用的时间越长,灾难就越严重,如果穿衣服中间要换人,就等于是穿二回衣服,咱这活着的人自然会落上个灾上加灾的。
  扑哧一声,我父亲憋不住笑了出来,说二哥呀,你这才是不能听人家放个屁嘞,都让你当圣旨给执行了。二伯恼得翻了翻白眼,说你见谁家死了人,三年之内会发财的。
  说尽好话又送烟倒水的,甚至都开了个价钱,一百块。那个时候的一百块钱可抵现在两千多元。折腾了半天,还是没有哪个外姓人愿意给我爷爷穿衣服。
  真是没辙了,只好找自己人给死者穿衣服。
  也不晓得一帮长辈是咋筛选的,竟然把给爷爷穿衣服的任务交到我头上来了。还让我父亲回家来报信。
  母亲一听,气得脸上一阵白一阵青,脑门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跳着脚骂父亲:你这个傻逼真是纯的,他们这明显是在坑咱,那么多人都不去使,偏偏让咱家这个小不点去,他连他自己的衣服都穿不利索了,咋给恁那腌臜死爹穿衣裳去。
  窜上前去,俩手一块施展,父亲把我母亲给推了个趔趄,眼眶里泪水打转着,说你骂我中,别骂俺爹,他都死了你还骂个啥啊骂。
  “恁妈了个臭逼,你再推我一下试试!”啪的一声清脆震耳,母亲把自个大腿给拍得跟放了个炮似的,目中充满恨意,肥厚发紫的嘴唇哆嗦不止。
  “这大丧事儿上你又给我找气,我看这顿打你是憋不住了!”父亲弯腰抬腿,脱下脚上的布鞋,弄个鞋底子朝外,身形一冲,朝我母亲脸上搧了过去。
  没能躲过去,我母亲结实地挨上了这一破鞋,嘴角流出血,半个脸肿起老高,发着黑青。她没有还手,只是站在那儿呼呼地喘气,头歪目斜地瞪视着我父亲,泛滥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
  小小年纪的我,站在旁边,屏紧呼吸,一动不敢动,像根木桩子。从母亲眼中,我看到一种透人心扉的绝望。
  “有啥屌法子!谁让咱抓阄抓到了!就让他去吧,咱又不是不会再生了。”
  “让瞎伢子去给他爷爷穿衣服有啥不妥,就当尽孝心了,会有后福庇护他,再说,那大伙凑的一百块钱,也会落咱家!”父亲找个凳子坐下来,点了根烟叼嘴上,微笑地望着我。
  “就一百哦?那不中,最少得二百。”一提到钱,母亲看起来似乎没那么悲伤了,目光变得柔和了不少,甚至,还倒了一杯凉开水给我父亲端了过去。
  后来,父母两口子一块儿去找家族里的那些管事儿的长辈了。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最终以一百五十元的酬劳敲定。让我去给我爷爷穿衣服。
  主持丧礼的那个人说,下午三点是个吉时良辰。让我在那个时候去给爷爷穿衣服。
  吃过特意给我做的丰富午餐后,父亲总算舍得花掉一毛钱给我买了一块奶油雪糕,真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待我专心一致地慢慢舔完雪糕后,别人都已睡顿午觉醒来了。
  父亲把我送到了爷爷家的堂屋门口,叮嘱我要小心,并塞给了我一双手套。可主持说不能戴手套,那是对死者的极大不尊敬。就好比别人跟你说话嫌你嘴臭而捂住鼻子或者戴个口罩,你能乐意吗?性质是一样的。
  说罢,他皱紧眉头,掩住鼻口逃离一样的迅速走远了。我知道,在这温度奇高的大潮天里,他是嫌我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难闻。不能怪人家嫌。就连我父亲的鼻孔里都还正掖着棉套子呢。
  奇怪的是,这种味道,我自己却一点儿也闻不到,不管怎么使劲皱着鼻子嗅。有时候不免会怀疑别人是没事儿找我茬。
  掀开厚厚的破棉布帘子,我进得了堂屋。里面窗户关闭着,似蒸笼般又闷又热,尸体腐败的味道非常强烈,熏得我感到一阵头晕恶心,差点儿作呕。
  母亲说我身上的味道就是这种。
  这下,我总算体会到了那些被我身上味道给折磨的人是活得多么不容易,内心里积攒已久的怨恨开始释怀。
  密密麻麻的汗水犹如大量虫子一样从我汗毛孔里钻出来,淋漓如雨,被浸透的衣服粘在身上,感觉黏糊糊的,很是不舒服。
  慢腾腾地挪步走至床前,我揭开了披在爷爷身上的床单子。

  ☆、第七章:巨人

  只见爷爷的上半身已被穿上衣服,剩下裤子还没穿。隐晦地带上套着一只大红色的三角裤头,上面画着些蝌蚪一样的扭曲符号。
  爷爷死之前找人算了算卦。那算命先生提供了这么一个红裤头子,说已被开过光,穿着它能辟邪祛病,可以多活个十年八年的。买着当然要贵,比普通的价钱高出个几十倍。结果,才穿了一个月不到,命就丢了。明显是被坑了。
  进屋之前主持有交代过我,给死者穿裤子的时候,一定要先把红裤头子给他扒下来才能穿寿衣,否则容易起诈尸。
  但爷爷的尸体已经肿胀发胖,裤头子紧紧地勒在了上面,而且不断渗出来的尸油将它给浸湿了,那不得是滑腻腻的。反正,看起来很不好脱的样子。
  个子矮有些够不到,我只得爬上床,骑在爷爷的腿上方,俩手拽住裤头子,使劲往下扒。
  不愧是开过光的裤头子,真他妈的有弹性,跟个皮筋似的,一拉老长,抓不好就砰的一下子反弹回去了。这无疑增加了我将它扒下来的难度。
  折腾了良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总算把爷爷的红裤头子给扒下来了。
  但接下来怪异的画面将我给惊呆了。爷爷那话儿竟然起反应了,变得逐渐粗大,翘起头朝四十五度的方向所指,下面挂着的两颗蛋蛋也开始鼓起来,像是得了疝气一般,扩大成一对鹅蛋,表皮光滑明亮。
  那时年纪幼小的我,觉得好玩,忍不住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给我的感觉是热烘烘的,甚至有点儿烫手。
  给爷爷穿好裤子后,已是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虽然给他穿得拧拧巴巴的,裤裆不照裆,裤腿绕得跟麻花似的。但我自认为是完成了任务,哪管它好歹。给我累得精疲力竭,坐在床上休息了一阵,才翻身下来,去外面喊大人了。
  大人们一看见我,赶忙躲得远远的,都乱问我身上痒不痒。他们不说还没事,一说我就开始感到发痒了,伸爪子往脸上挠了起来。很快就起了一个大疙瘩。父亲凑近过来,伸长脖子,仔细瞅了一会儿,说不是那种小疙瘩,是让蚊子给咬的。
  除此之外,我身上再无其它异状。但大人们还是不放心,给我烧开几大锅水统统倒进瓮缸里,往里面撒了很多盐巴,强迫我在这种天气里泡了一个咸热水澡,来身上给我烫得红溜溜的,跟煮熟的虾米似的,还把小弟弟蜇得又红又肿。
  至于我为啥没有被爷爷身上螨虫感染,直到过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了其中缘由,但并不是好的,相反,而是很坏的一个原因:在我身上寄存着一种更肮脏的东西。
  当大伙聚集到床前,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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