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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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名-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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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依旧看着他,脚就这样跨出了屋檐。
  伊洛汀的表情非常不可思议,我从来没看过有人那么惊讶。我落地时,身体稍微转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在我的视线内,我看到他稍稍扬起一只手,好像想要抓住我,却慢了一步。
  我感觉到身体毫无重量,像飘起来一样。
  接着我撞到地面,不是像羽毛一样轻轻地飘落地,而是像砖头猛然撞上铺石路那样。我背部先着地,左手压在身后。后脑勺撞到地面时,我的视线暗了下来,体内的空气好像都压出来了一样。
  我没有失去意识,就只是躺在那里,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我记得当时我很认真地想,我死了,我瞎了。
  后来我恢复视觉,眼睛因为蓝天突然亮了起来而眨动着,肩膀抽痛,我也尝到血的味道,无法呼吸。我试着转身移开我的手臂,但身体不听使唤,脖子……背部……都骨折了。
  隔了好一段恐怖的时间,我才设法吸到了一丝空气,接着又吸到一点。我松了一口气,知道我至少断了一根肋骨,还有一些其他的伤,但是当我稍微移动手指,接着移动脚趾时,发现它们都还能动,还好我没伤到脊椎。
  我躺在那里庆幸自己的好运,数着断掉的肋骨,这时伊洛汀出现在我视线范围里了。
  他低头看我,「恭喜,」他说,「那是我见过最傻的事。」他露出惊吓又难以置信的神情,「没有比那更傻的了。」
  ◇◇◇◇
  那时我决定选工艺当我的主修,其实我也别无选择了。伊洛汀扶我跛着脚走到医护馆以前,他就先声明,任何笨到从屋顶上跳下来的人都太鲁莽了,在他面前连汤匙都不该拿,更何况是学像命名术那样「深奥多变」的学问。
  不过,我并没有因为伊洛汀拒绝我而大失所望,不管那是不是故事里的魔法,我并不急着向第一堂课就让我断三根肋骨、轻微脑震荡、肩膀脱臼的人拜师学艺。



第四十七章 毛刺

  第一学期除了一开始状况较多以外,后来倒是过得相当平顺。
  我在医护馆学习,学到更多人体相关知识以及医疗方法。我找威稜当语言交换的伙伴,他教我席德语,我教他艾图语。
  我加入工艺馆,学习吹玻璃,做合金,拉钢丝,刻金属,雕石头。
  晚上我通常都会到基尔文的工作室打工,帮青铜的铸成品去模,刷洗玻璃器具,研磨矿石以制造合金。那些工作并不辛苦,基尔文每旬会给我一铜币,有时是两铜币。我猜他那条理分明的大脑里,可能有个很大的计分板,仔细计数每个人的工作时数。
  我也学到一些比较不是那么学术性的东西。一些奥秘所的室友教我一种纸牌游戏,名叫犬息。我则是即兴帮他们上心理学、机率、手指灵活训练等课程。我赢了将近两银币之后,他们才不再邀我玩牌。
  我和威稜与西蒙成了莫逆之交,也认识了其他的朋友,不过人数不多,都没有像西蒙和威稜那么好。我太快升为颖士,所以其他学生都不太理我。不管他们是心有不甘,还是佩服我,多数学生都跟我保持距离。
  另外还有安布罗斯,说我们只是仇敌,那就太小看我们的关系了。憎恨彼此是我们共同的兴趣,我们比较像是为了更有效憎恨对方而合伙的两个人。
  不过,我和安布罗斯虽有深仇大恨,我仍有很多闲暇的时间。既然我进不了大书库,我就花了一些时间培养名声。
  我戏剧化的入学经过已在校园里引起骚动,我又在三天内跳级升上奥秘所,不像一般学生需要熬三个学期。我是全校年纪最小的学生,比大家小了近两岁。我在一位大师的课堂上公然和他杠上,又没被退学。我遭到鞭打,却没哀叫,也没流血。
  此外,我好像又设法激怒了伊洛汀大师,气得他把我推落疗养所的屋檐。我就让那错误的传言流传出去,因为那比尴尬的事实好多了。
  这一切合在一起,就足够在我周遭形成不断流传的传说,我决定好好善用这股力量。名声就像某种盔甲或武器一样,必要时可以拿出来舞弄一番。我下定决心,既然要当秘术士,就要当个出名的秘术士。
  所以我刻意放出一些消息,例如,我没有推荐函就入学了;我不仅一毛学费也没付,大师们还给了我三银币;我在塔宾街头靠着机智,自力更生了好几年。
  我甚至胡乱掰了一些谣言,那些谣言胡扯到很多人显然不信,却还是一再提起,到处散播。我体内流着恶魔的血,可以在黑暗中看到东西,每晚只睡一小时,月圆时会用没人听得懂的语言说梦话。
  我刚入学时,贝佐是我在笼楼的室友,他帮我开始散播三个谣言。我会自己掰故事,他会去告诉一些人,然后我们再一起看着谣言如野火般传开,这嗜好颇具娱乐效果。
  不过,我和安布罗斯之间持续的纷争,比其他的力量更快助长我的名声。每个人都很惊讶,我竟然敢公然挑衅贵族的长子,更何况他父亲又是位高权重的贵族。
  第一学期我们之间发生几次激烈冲突,细节就不在此赘述了。我们碰巧撞见彼此时,他就会若无其事地冷嘲热讽,声音刚好大到让在场的人都听得见。不然就是明褒暗贬地损我,「你一定要告诉我,是谁帮你剪头发的……」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怎么应付自大的纨绔子弟,我在塔宾威吓的那位裁缝师就知道该怎么做,吃点闷亏,闷不吭声,尽快把事情结束就对了。
  但是我每次都会反击,安布罗斯虽然聪明,也挺能言善道,但他讲起话来肯定不是我这戏子的对手。我是在舞台上长大的,卢人机灵的应变力让我总是可以讲赢他。
  不过,安布罗斯还是持续找我麻烦,就好像笨狗不懂得避开豪猪一样。他总爱对我口出恶言,最后沾得满脸毛刺离开。每次我们交手过后,就会更恨对方一些。
  大家也都注意到我们之间的对立情况了。到了学期末,我已经有蛮勇过人的名声,其实我只是无所畏惧罢了。
  这两者是有差别的。我在塔宾见识过真正的恐惧,我害怕挨饿、肺炎、穿钉鞋的警卫、拿土制小刀的年长男孩。对抗安布罗斯不需要什么勇气,我根本一点都不怕他,我只把他当成妄自尊大的小丑,无碍无害。
  我真是个傻瓜。



第四十八章 插曲:不同的宁静

  巴斯特坐在道石旅店里,把手放在大腿上,努力维持双手不动。自从克沃思讲完刚刚那段停下来以后,他已数了十五次呼吸,原本在这三人间有如清澈池水般的宁静,逐渐变得深沉、成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宁静。巴斯特又做了一次呼吸——第十六次,接着他鼓起勇气面对他害怕来临的时刻。
  说巴斯特什么都不怕,并非什么赞美,只有傻瓜和祭司才永远都不怕。不过,能让他害怕的东西的确很少,例如他有惧高症,夏天这一带的暴风雨常让天际一片漆黑,把老橡木连根拔起,这种暴风雨常让他感到渺小无助。
  但是真要说他畏惧什么,其实没什么东西吓得了他,暴风雨、高梯子,甚至斯卡瑞尔都吓不了他。他勇敢主要是因为他肆无忌惮,没什么可以把他吓得脸色发白,即使真的被吓白了,他也会很快恢复。
  喔,当然,如果有人想伤害他,他也不会开心就是了,例如用生铁刺他、用热煤烫他等等。但是他不喜欢流血,并不表示他就真的害怕那些事,他只是不希望那些事情发生而已。真正的恐惧会让你一直挂念着,既然巴斯特清醒时都没有那样的烦恼,也就没有什么恐惧的东西。
  不过心态是会变的。十年前,他为了心仪的女子,爬上高大的伦内尔树采果,却失手滑落。他滑落以后,倒挂在树上整整一分钟才跌下来。在那漫长的一分钟里,他心中根植了小小的恐惧,从此常驻在他的心底。
  同样的,巴斯特最近又多了一项新的恐惧。一年前,他天不怕地不怕,但现在他很怕宁静,不是那种因为没有东西移动与制造噪音而衍生的普通宁静,而是有时候他主人周遭凝聚的那种疲惫沉静,就像无形的遮盖物一般覆盖着。
  巴斯特又做了一次呼吸——第十七次。他忍着不去拧自己的手,等着那股沉静侵入室内,具体成形,对道石旅店内积聚的平静发威。他知道那股沉静是怎么来的,就像冬天地上渗出的霜,把提早融化在地上车轮凹痕里的干净雪水冻结成冰。
  不过,巴斯特还没再吸一口气,克沃思就在椅子上坐挺了身子,作势请编史家停笔。巴斯特察觉宁静就像黑鸟被吓飞一样消散时,几乎都快流下眼泪了。
  克沃思叹了一口气,那感觉介于烦恼与无可奈何之间,「我承认,」他说,「我不知该怎么说下个阶段的故事。」
  巴斯特怕宁静延续太久,连忙接口:「为什么不先讲最重要的就好?之后有必要时,你可以再回头补充其他的事情。」
  「事情有那么简单吗?」克沃思厉声说,「什么事最重要?是我的魔法,还是我的音乐?是我的功绩,还是我的愚行?」
  巴斯特的脸涨得通红,他咬着嘴唇。
  克沃思突然吐了一口气,「巴斯特,抱歉,那建议不错,就像你那些看似无用的建议,结果都不错一样。」他起身,把椅子推回桌子,「不过,在我们继续讲之前,我不能再忽视现实世界的召唤了,请稍等我一下。」
  编史家和巴斯特也站了起来,伸伸筋骨,各取所需。巴斯特把灯点亮,克沃思拿出更多的奶酪、面包和腌腊肠,他们一边用餐,一边客气地聊上几句,但是他们的心思都在别处,都惦记着故事。
  巴斯特吃掉了一半的食物,编史家虽然吃得没他多,但也吃了不少,克沃思吃了几口就说:「我们就继续讲吧,音乐与魔法,功绩与愚行。想想,我们的故事需要什么?缺了什么重要的元素?」
  「瑞希,几名女子。」巴斯特马上说,「真的很缺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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