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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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名-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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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父亲没做那样的反应,他只是点头,走回旅行车,比出手势。于是崔普又开始玩抛接杂耍,木偶又从箱中出来表演。
  父亲绕过旅车时,看到我站在那边,半藏在马匹身后。「从你的表情看来,我猜你听到全部的内容了。」他苦笑说,「孩子,别在意了。镇长可能风度不太好,却相当坦白。他不过是把其他人内心潜藏的想法说出来罢了。我们到比较大的城镇表演时,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大家两两一组吗?」
  我知道真相,但是对小男孩来说,这还是令人难以承受的屈辱。「二十分钱。」我气愤地说,「他以为他在救济我们吗?」
  那是以艾迪玛卢族的身分成长,最难熬的一件事。我们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陌生人,很多人当我们是匠贩与乞丐,有些人觉得我们不过是窃贼、异端与娼妓。遭人无端指控的感觉很糟,但是被没读过书或未曾离开出生地二十里的老粗看不起,那感觉更糟。
  父亲笑着摸我的头。「孩子,你就可怜可怜他吧。明天我们就走了,但是他却得和他那讨人厌的个性相处一辈子。」
  「他是个无知的蠢人。」我恶毒地说。
  父亲把手牢牢地放在我肩上,暗示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我想,这就是太靠近艾图的结果,明天我们会往南。草比较绿,人比较好,女人也美些。」他把手放在一只耳后,贴近旅车,用手肘轻推我一下。
  「我听得到你说的每句话。」母亲从里头温柔地说。父亲咧嘴而笑,对我眨眨眼。
  「所以我们要表演什么?」我问父亲,「听清楚,不要有粗俗的东西,这里的人都是虔诚的教徒。」
  他看着我问:「你会选什么来表演?」
  我想了好一会儿,「我会从『明域系列』中挑点东西出来表演,例如《路径的锻造》之类的。」
  父亲扮个鬼脸,「那出剧不太好。」
  我耸耸肩,「他们分不出差别,况且里面全是泰鲁,没人会抱怨那内容粗俗。」我仰望天空,「我只希望不要演到一半就下起雨了。」
  父亲仰头看云,「会下雨。不过,还有比在雨中表演更糟的事。」
  「像是在雨中表演,却只收到铁币之类的?」我问。
  镇长匆匆走向我们,额头闪着汗水,还有点气喘吁吁的,仿佛刚跑完步。「我和几位镇议会成员讨论后决定,如果你们想用表演厅,就让你们用。」
  父亲的肢体语言表现得完美,可以清楚看出他不高兴,却因为太客气而没说什么,「我当然不想造成您的麻烦……」
  「不会不会,不麻烦,事实上,我坚持你们去表演厅。」
  「好吧,如果您坚持。」
  镇长微笑并匆匆离去。
  「那样稍微好一些了。」父亲叹气,「还不需要勒紧裤带。」
  ◇◇◇◇
  「每个人头进场半分钱,没错,没头不用钱。先生,谢谢。」
  崔普正忙着收票,确定每个人都付钱观赏表演。「每个人头进场半分钱,不过从尊夫人容光焕发的样子来看,我应该收你一个半人头的钱才对,这当然不关我的事。」
  崔普是剧团中最伶牙俐齿的一位,最适合做这份工作,确定没人以花言巧语蒙骗进场或强行闯关。崔普穿着灰绿相间的小丑服,他乱讲什么话都没人会在意。
  「哈啰,这位妈妈,小小孩不收钱,但是万一他开始哭闹,你最好赶快当场喂奶或带他出去。」崔普继续连珠炮似的说话:「没错,半分钱。是的,先生,脑袋空空还是要买全票。」
  观察崔普工作一向很有趣,不过目前我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一台货车上,那台车在二十五分钟前才开进镇上的另一端。镇长和那台车的老人起了争执,然后气冲冲地离去。现在我看到他带着一位高个儿,手里拿着长棍,往货车的方向走去。若我没猜错,那高个儿应该是巡官。
  我压抑不了好奇心,也往那台车的方向移动,尽量藏好身子。等我靠得够近时,镇长和老人又在吵了,巡官就站在一旁,一脸焦躁不安。
  「……告诉过你,我没执照,我不需要执照,沿街叫卖需要执照吗?匠贩需要执照吗?」
  「你又不是匠贩。」镇长说,「别想蒙混过关。」
  「我没有要蒙混成什么过关。」老人喝斥,「我是沿街叫卖的匠贩,不仅如此,我也是秘术士,你这个大惊小怪的蠢蛋。」
  「那正是我的意思。」镇长固执地说,「这里的人都是虔诚的教徒,我们不想和最好别碰的邪恶东西牵扯上,我们不想招惹你这种麻烦。」
  「我这种?」老人说,「你对我这种人了解多少?这一带可能已经五十年没出现过秘术士了。」
  「我们就喜欢这样,请掉头顺着你来的路回去。」
  「即使因为你这个笨蛋,害我要在雨中过夜,我也绝不离开。」老人气呼呼地说,「我要住宿或在街上做生意,也不需要你同意。现在离我远一点,否则我就让你亲眼看看我这种东西是什么样的麻烦。」
  镇长的脸上先是闪过恐惧,接着他气急败坏,往肩后对巡官比了一个手势,「你晚上就因流浪与恐吓行径待牢房好了。明早如果你学会讲话客气一点,我们就放你上路。」巡官往货车走去,一手小心拿着长棍。
  老人一步也不退让,举起一只手,货车前方的角落出现一道暗红色的光。「够了。」他语带威吓地说:「否则可能会弄得很难看。」
  我惊讶地愣了一下,后来发现那奇怪的光是来自一对共感灯,就装在老人的车上。我以前在灰绿大人的藏书室里看过,这种灯比煤气灯亮,比蜡烛或油灯稳,几乎可以永远发亮。它们也非常昂贵,我敢打赌这小镇上没人听过这种灯,更别说是看过了。
  灯火开始增强时,巡官走到一半,停下脚步。但是后来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于是他咬着牙,继续往货车走。
  老人的表情愈来愈不安,「等等。」货车发出的红光开始消失时,他说:「我们可不希望……」
  「闭嘴,你这只老狐狸。」巡官说,他抓起秘术士的手,仿佛要把他的手伸进炉灶里似的。当他发现啥事也没发生时,他露出微笑,变得愈来愈大胆。「别以为我不会痛扁你一顿,让你再也无法搞妖术。」
  「汤姆,干得好!」镇长说,一脸庆幸,「把他带走,我们再找人来驾这辆货车。」
  巡官咧嘴而笑,扭转老人的手臂,秘术士的腰部一弯,发出短促的疼痛叫声。
  我从躲藏的地方,看到秘术士的表情在瞬间从不安转成疼痛,又变成愤怒,我看到他的嘴部在动。
  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吹起一阵强风,仿佛袭来一场无预警的风暴。风吹着老人的货车,先是掀起两轮,然后整个翻倒,四轮朝上。巡官踉踉跄跄,跌倒在地,好像被神拳打中一样。即使我躲在近三十尺外,风还是强到让我不得不向前一步,就好像背后有人硬推着我。
  「滚开!」老人怒喊:「不要再找我麻烦了!否则我会让你的血沸腾,让你充满如冰似铁的恐惧!」他的用字遣词似曾相识,我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镇长和巡官抱头鼠窜,脸色惨白,一脸惊恐如惊弓之鸟。
  风像突然来袭时一样瞬间消失,整场风暴持续不到五秒。镇上人民大多聚集在表演厅附近,除了我、镇长、巡官,还有老人那两只静静戴着挽具、丝毫不受干扰的驴子之外,我猜应该没人看到。
  「你们这些恶人给我滚离这块土地。」秘术士看着他们离去,自言自语。「以我之名,我下令你们这么做。」
  我终于明白他的用字为何似曾相识了,他是引述《戴欧尼卡》里驱魔场景里的台词,知道这出剧的人不多。
  老人走回货车,开始念念有词,「我要把你变成夏日奶油,我要把你变成拥有祭司灵魂的诗人,我要让你填满柠檬蛋奶馅,把你推出窗外。」他脱口喊出:「混账!」
  他的怒气似乎就这样消失了,他疲倦地大叹一口气。「那已经够糟了。」老人喃喃自语,一边揉着被警官扭过的肩膀。「你觉得他们会带一群暴民回来吗?」
  一时间,我以为老人是在对我说话,后来才发现他是在对驴子说话。
  「我也觉得不会。」他对它们说:「但我也曾猜错,我们就待在城边,来看看最后剩下的燕麦好吗?」
  他爬上货车后方,下车时拿了一个大桶子,还有一个快空的麻布袋。他把麻布袋里的东西倒进桶子里,似乎对结果感到很沮丧。他先拿起一把,再用脚把桶子推向驴子。「别那样看我。」他对它们说,「大家都配量不足。况且,你们还能吃草。」他一边抚摸着其中一只驴子,一边吃着他手里那把粗燕麦,偶尔停下来吐麦糠。
  我突然觉得很难过,这个老人独自上路,没人可以聊天,只能跟驴子说话。我们艾迪玛卢族虽然也已经够辛苦了,但至少我们还有彼此相伴,这个老人却是孤伶伶的一人。
  「驴儿,我们偏离文明太远了,需要我的人不信任我,信任我的人却请不起我。」老人往钱包一探,「我们还有一分半的钱,选择有限,是选今晚淋雨,还是明天挨饿?我们不做生意了,所以只能两者择一。」
  我悄悄绕过建筑物的边缘,去看老人货车的车身上写着什么,上面写着:
  阿本希:非凡秘术士
  书记、探矿、药师、牙医
  售珍品稀货、治疑难杂酖
  寻找失物、修补万物
  无占星、无春药、无罪恶
  我从躲藏的建筑物后方走出来时,阿本希立刻注意到我。「哈啰,我能为你效劳吗?」
  「你把『症』写错了。」我指出。
  他一脸惊讶,「那其实是个笑梗。」他解释:「我也酿点东西。」
  「喔,酒。」我点头说,「我懂了。」我把手抽出口袋,「你可以卖我一分钱的东西吗?」
  他似乎觉得又逗趣又好奇,「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些莱希宁。」上个月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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