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恩家的祸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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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恩家的祸崇-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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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我说。“她那时还是个娃娃。”   
  “是娃娃,可我这话也决不是胡说的,”那女人说。“她那时快满五岁了,就是这么一个五岁的孩子,趁她妈妈睡着了。自己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把手枪来玩儿。手枪走了火,莉莉就送了命。是走火那是肯定的,但是莫里斯是一个极敏感的人,他不忍心孩子长大起来晓得妈妈就死在自己的手里。再说,看来莫里斯这一下也是无论如何逃不了要被定罪的。大家都知道他跟我很要好,知道他很想摆脱莉莉,而且枪响的时候他又正好在莉莉卧室的门口。不过这在他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孩子干出了那样的事来可千万不能让她留下记忆,免得她怀着这样的心病痛苦一辈子:走火虽说是意外,可妈妈毕竟是死在自己手里啊。”
  这一番话之所以让人听着觉得有一种特殊的别扭之感,是因为这个女人一边说一边还笑得那么优美,而且字斟句酌简直仔细到了未免过于讲究的地步,一个个字吐出来都显得那么高雅。接下去她又说:
  “嘉波莉早在吸毒上瘾之前,本来就可以说是个智力有限的孩子,从小就是如此;所以,到伦敦警方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已经设法使她把什么都忘记得干干净净了——把这件事儿什么都忘记得干干净净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这说的绝对是实情。她妈妈就死在她的手里,而她的爸爸,用你的话来说,却代她吃了官司。”
  “说得倒是相当精彩,”我先捧她一句,“可惜前后自相矛盾啊。你这种说法可以叫莱格特相信,可是我听了就不大相信。我看你这是故意要叫你的继女心里难受难受,因为她刚才告诉了我们:她看见你在楼下一刀把鲁珀特捅了。”
  她嘴唇一掀,牙齿全部露了出来,两眼睁得大大的,眼白都成了个圈圈,脚下一个快步,向我冲了过来;可是她马上克制住了自己,随着一阵尖声的大笑,眼睛里的怒火就都消失了——也许并不是消失了,而只是退回到了眼底的深处,还藏在个角落里暗暗冒烟。她双手按在腰后,向我微微而笑,笑里满含着嘲弄,显得那样做作,对我一开口,口气里也满含着嘲弄。其实她的眼光背后,微笑背后,声音背后,全都隐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痛恨。
  “是吗?那我就有句话不能不告诉你,这话要不是实话,我也不会告诉你。是我教她,让她去杀她妈妈的。你不明白?我教她,训练她,叫她练习,还让她做摹拟试验。这你该明白了吧?莉莉和我真是十足地道的一对姊妹花,我离不了她她也离不了我,可彼此间却又恨得就像对头冤家。莫里斯呢,他尽管跟我们两个都挺要好的,可是要说到结婚,他却哪一个都不要——他何必要娶我们这样的人呢?我这说的要好,你可不能引申了去理解。我们姊妹家境贫困,他家里可不穷,就因为我们穷而他不穷,所以莉莉就很想嫁给他。我呢,我是因为她想嫁给他,所以也就想嫁给他了。我们就是这样十足地道的一对姊妹花,什么事情都是这样的。可是莉莉还是捷足先得了,她引他上了钩,嫁给了他——这话虽然说得粗鄙,却是再确切不过的。
  “六七个月以后嘉波莉就出世了。我们这个小家庭当时有多快乐啊。那时我还跟他们住在一起——我不是说了吗,莉莉和我是我离不了她她也离不了我的。嘉波莉从一开始就爱我胜过了爱她自己的妈妈。那我可是花了苦心的:只要是宝贝外甥女想要的,艾丽丝姨妈没有不照办的。因为,她愈是喜欢我,就愈是能叫莉莉看得干冒火,倒不是莉莉对孩子疼爱得都到了这个地步,原因只在于我们是两姊妹:一个想要什么,另一个也就无不想要,连两人分享都不行,一定得一人独占。
  “嘉波莉一生下来,我心里就酝酿起了一个计划,决心将来有朝一日一定要去干它一下。到她快满五岁的时候,我就上手干了。莫里斯有一把小手枪,一向是藏在五斗橱上层一个上锁的抽屉里的。我打开了抽屉的锁,退下了枪里的子弹,就教嘉波莉来玩一个有趣的小游戏。我自己躺在莉莉的床上,装作睡着了。孩子呢,我就教她推一把椅子到五斗橱跟前,爬上椅子,从抽屉里取出手枪,偷偷摸到床上,拿枪口对准了我的脑袋,扣动扳机。她要是干得好,没什么声息,小手握枪的姿势正确,我就拿糖果奖赏她,同时叮嘱她:玩这个游戏的事可千万不能告诉她妈妈,也不能告诉人家,过一天我们要跟妈妈玩这个游戏,要叫她冷不防吓一跳。
  “我们真这样干了。她果然压根儿没有一点防备:那是一天下午,莉莉头疼,吃了阿司匹林。就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那一回我开了抽屉的锁,却没有退下手枪里的子弹。安排好以后,就对孩子说,今天可以去跟妈妈玩这个游戏了。我自己就到楼下的朋友家去串门子,这样就谁也不会疑心我跟亲妹妹的死有什么干系了。我原以为莫里斯一下午都不会在家。我本打算一听到枪声就跟楼下的朋友一起奔上楼去,这样就可以有朋友帮着作证,是看见孩子玩弄手枪,把自己的妈妈打死了。
  “我也不用担心孩子事后会吐露真情。我前面说过,这孩子天生智力有限,又是那样的爱我、信任我,就算官府里有人来调查,反正调查以前和调查期间孩子都是我带着,我相信我完全有把握可以掌握住她,绝对不会让她泄漏天机,露了我——呃——这一手策划的底。可是莫里斯却差一点儿坏了我的全盘计划。没想到他竟然回家来了,他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也正是嘉波莉扣动扳机的当口儿。他要是早来了那么半秒钟的话,会救了他妻子的命那是肯定的。
  “唉,他来得真是遗憾哪,因为这一下他就被判了刑,不过这么一来他也就永远不会怀疑到我了。后来他又一心想要抹去孩子对这件事的记忆,这样我倒用不着再去担什么心,也用不着再去多费什么脑筋了。他逃出魔鬼岛以后,我确实就跟踪他来到了美国。后来厄普顿替我找到了他的下落,我也确实就跟踪他来到了旧金山。我利用嘉波莉爱我、恨他的心理——她这种恨爸爸的心理是我给用心培养起来的,我的办法看似笨拙,其实却很精明,那就是故意劝她要原谅爸爸杀害妈妈的罪过——再加上在孩子面前事情的真相还得隐瞒下去,何况我对他、对孩子又是一贯那么尽心竭力,就利用这几点,我终于叫他跟我结了婚,终于叫他感到只有跟我结婚,我们毁了的一生还多少可以有所挽回。当初他跟莉莉结婚的时候,我发誓一定要把他从她手里抢过来。我到底把他抢了过来。我那个亲妹妹,但愿她在九泉之下能睁开眼睛来看看。”
  她脸上的笑意全不见了。那咬牙切齿的痛恨已经不再藏在眼光的背后、声音的背后了,而是就赤裸裸表现在眼光里、声音里,表现在她的容颜神情间,表现在她的体态姿势上。满屋子里似乎只有这股咬牙切齿的痛恨——还有跟这股痛恨已融为一体的她——才是活生生的东西。只顾眼望着她、听她说话的我们八个人,此刻已经不能算活人了:在她的眼里还是活人,在我们彼此的眼里却已经不是活人了,除了她,谁还能当我们是活人呢?
  原先朝着我的她,这时忽然转过身去,伸出一条手臂,猛地指向屋子那头的姑娘。她的嗓音也变得喉音重重、带着颤动了,口气里充满了恶狠狠的得意之情,说起话来三个字一顿、五个字一停,仿佛在唱曲子似的。
  “你是她的女儿,”她大声说道,“谁叫你自己倒霉,身上有祸祟,天生灵魂是邪恶的,一腔的血都是病态的,就跟她一样,也跟我一样,跟我们戴恩家的人谁都一样。谁叫你自己倒霉,自幼手上就沾了你妈的鲜血,还让我一调教,心理变态了,毒瘾也染上了,你这一辈子眼看也要跟你妈一样晦气,跟我一样晦气,你接触到谁,谁就要晦气一辈子,莫里斯是这样。你那个……”
  “不许说了!”埃里克·科林森气急败坏喊起来。“快别让她说了!”
  嘉波莉·莱格特两手掩着耳朵,早已吓得脸都变了形,当下一声尖叫,叫人听得毛骨悚然。可是她只叫了一声,便身子向前一倾,从椅子里摔了出来。
  帕特·雷迪缺少追捕逃犯的经验,还情有可原,可是奥加尔和我实在不应该这样疏忽,姑娘这一叫、一摔,尽管事出紧急,难免分了我们的神,但是我们对莱格特太太的监视是不容许有哪怕是半秒钟的中断的。当时我们却只顾了去看那姑娘,尽管只看了还不到半秒钟吧,可那就已经够误事了。等到我们再回过头来看莱格特太太时,她手里早已拿着把手枪,脚已经向门口跨出第一步了。
  她和门口之间这时并没有人:那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去帮着科林森扶嘉波莉·莱格特了。她的背后成了无人地带:她的背是对着门的,而且刚才她那么一转身,连菲茨斯蒂芬也已落入了她的视野之内。她举着乌黑的手枪,瞪出了双眼,灼人的目光飞快地把我们一个个看过来,一边看一边又倒退了一步,吼了一声:“都不许动!”
  帕特·雷迪脚都已经踮了起来。我连忙对他皱皱眉,摇摇头。要逮住她,还是在过道里、楼梯上动手为好。在这里动手,肯定要死人。

  我赶到楼上实验室里。只见地下躺着嘉波莉·莱格特,医生和科林森跪在她的身边。
  我对医生说:“快去看看莱格特太太吧。她在楼梯上,我看八成儿是死了,不过请你最好还是去检查一下。”
  医生出去了。科林森一边忙不迭地替那个不省人事的姑娘揉搓两手,一边对我瞅瞅,仿佛我不是什么好人,真该有条法律治治似的。只听他嘴里还说了一句:
  “我想你这该满意了吧,这一来你的任务就完成啦。”
  “是完成了。”我说。 
 

第八章 “但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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