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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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怀自传-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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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已过午,三弟准备好了开荒的锄头,兄弟俩边开荒边谈家境。他说,哥在湖区挑堤的那几年,家里真难过,全靠祖母讨米过活。
  我在家劳动生产四个月,和弟弟及个别邻友也谈了一些打富济贫、耕者有其田、俄国共产、中国有了共产党、长沙立起了劳工组合、女人要放脚等。
  端阳节前,驻在湘潭的六团军需正胡子茂(民国五年,我入伍时的老连长)来信说,袁团长知道我回了家,他要办工厂,要我替他雇请几名织毛巾袜子、织布缝衣等的技工来厂当师傅。我也想去长沙打听一下劳工组合的情形。到长沙未找到劳工组合门径,遂到湘潭替他找了几名技工,到胡子茂处交代清楚。胡说:“团长有意要你帮他办工厂。”我说:“个内行,还是回家种地。”我当天晚上就走回家了。


          考入湖南陆军军官讲武堂〔22〕


  一九二二年六月下旬或七月初,黄公略、李灿等先后来信,相约去投考湖南军官讲武堂。告我六团团长袁植,团附周磐亦要公略转达此意。黄、李替我办理一切入校手续,并照我在郭家所说替我改名为彭德怀(原名彭得华)。在团部安置一少尉(排长)候差,以解决日常费用(后改为原一连中尉),以薪金三分之一给连上其他两排长。讲武堂定于八月考试人学。当时我还有些犹豫,因文化低,不一定能考取,在家种地觉得也好,大概一星期没有回黄、李的信。张荣生以请假回家为名来我家,说:“救贫会员和连上兄弟都希望你去讲武堂学习,以后好回连上来。要实行灭财主和洋人,还是要搞军队,李灿和其他救贫会员都是这样看的。他们推我前来,催你前往。”我说:“好吧。去试试,考不取再回家中来种地。”张荣生听了很高兴,天明就回家去了(离我家十余里)。
  八月去长沙考试很顺利,考取后即可入校住宿。每月伙食费五元,八人一席,五菜一汤吃得很好,不要其他任何开支。八九月之际搬进学校,比其他学员到得早些。现在,审委(注:即专案组。)追问我几件事:
  (一)讲武堂开学是十一月,你八、九、十、十一月共四个月做什么去了?答:我的文化很低,要能听懂军事课程中的地形、筑城、兵器等,需要有初中程度的自然科学知识。我八月初住进学校,开始自习文化做准备。入校后即没有外出住宿过,一直到一九二三年八月初毕业出校时为止。
  (二)入校前经过湘潭六团团部去见过袁团长吗?答:我到团部军需正胡子茂处,准备去看看团长袁植。胡说:不必去,团长有事,以后再去见。听说袁讨了小老婆,我最不喜欢听到别人讨小老婆和吸鸦片烟,我就没有去了。到长沙讲武堂时,某星期天袁来电话,我去他在长沙的公馆一次。
  (三)袁团长为什么那样关心你?答:不知道。推测有这样的情形:一九一八年春二三月,在衡阳渡过湘江时,我奉命为后卫。全军退过右岸时,袁(营长)还在该地,他问我都过江了吗?我说,我是走最后的。话刚完,发现敌一部已经迂回到我和袁站处侧后千米。我说:赶快沿河走,我在这里掩护(约一班多人)。待他脱离危险,我才撤退的,敌也未猛追。会合时,他说,今天好危险,几乎做了俘虏,没有注意侧后。再在向张敬尧部进攻时,在宝庆战斗中,因选择攻击点不适当,钻入敌人火力集中点,我率一个排(连长周磐)向另一点进行佯攻,转移敌人火力,袁植负轻伤得救,这两次他可能有感激之心。此外,驻烷溪圩时,他兼语文教官,我有两次作文,听公略说袁是满意的,打了百分,而且送给刘●(团长)看了。一篇题《爱惜光阴》。内容现记得有:“大禹圣人爱惜寸阴,陶侃贤人尤惜分阴,况吾辈军人乎!欲为国负重任者也,岂不勉哉……”等,不满三百字。一篇题《论立志》。内容大意:“志不立,吾人无可成之事,国亡家亡,灭种随之。覆巢之下,岂容完卵?弱肉强吞,莫此为甚。吾人生逢斯时,视若无睹,何异禽兽为伍。……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飘荡奔逸,何所底乎?……”亦不满三百字。当时,不懂标点符号,也不懂作文格式,什么叫论,什么叫说,到现在也还不懂。袁当时有一点爱国心,我也流露过,在这一点上,也可以叫做气味相投吧!此外,他也是为了培养私人工具。以上是我的推测。
  进讲武堂后,我编在第一教授班,黄公略到校比我晚些,编在第四教授班。相距不远,每天都见到面。
  讲武堂学员是少尉到少校现役军官(即营连排长),有一些人考取后,因为有钱,住在旅馆里玩,到十月才进校。开学时间一再推迟,后改为先开课后开学,大概是十一月才正式开学的。课程有:四大教程即战术、地形、筑城、兵器;小教程即操典、野外条令、射击教范、内务条令,外加军制学和马术,还有山野炮战术和实习。这些东西,实在无味,但考试严格,不用功还不行。还有什么精神讲话,也讲些时事,讲国耻,这里面有许多唯心主义的东西。学习原定半年,后因教材量过大——是按保定军官学校三年制教材编写的,故一再延长到近一年。可能是次年八月间毕业的。


          湘军的矛盾和救贫会的活动


  毕业后,我即回六团一连任连长。
  十月左右,二师师长鲁涤平在姜畲(湘潭和湘乡之间)召集团长以上的军事会议,反对赵恒惕,准备去广东投靠孙中山。团长袁植态度暧昧,会后回团部(离姜畲五里)途中,被鲁涤平伏兵杀死。
  一马弁逃脱,回到湘潭报信。周磐立即电告我情况,并商对策。我说,现湘潭只驻一营兵并团直属队不过千人,须立即出发,到市西郊十里外靠山集合,以防万一。周同意。
  不到两小时集合完毕,议了一会儿无办法,推我去姜畲师部了解情况。我说,团附应向全体官兵讲清情况,并征求我去当代表是否适当。周照办了。我立即约王绍南、张荣生、席洪全等人集会,说,如我明午回不来,就有可能被扣押,如遇到别军来进攻时,决不能缴械投降,可采取自由行动,实行打富济贫的主张,散发财物,救济穷人。愿跟随者越多越好,不愿来者绝不要勉强。这一计划可在会员中分别秘密传达,在士兵中秘密流传,军官中一句不谈。他们听了都很高兴。张荣生说,你去危险不大,尽可能早回。周磐说,为争取时间,在团部骑匹马去。我说好。
  不到两小时,即到姜畲,正在替袁植开追悼会,鲁涤平亲笔写了讥辱式的挽联:“生为我官、死为我殡、同僚十载、英雄流热血;……”(下联记不起了)欲盖弥彰,谁不知袁植是他派人杀了的。鲁涤平接见了我,说什么袁君不幸,是全军的损失等。我说明来意:因当时不明情况,部队已离湘潭,请示办法。鲁说,立即出发,经衡山、永州入桂转粤。
  我拂晓回到团部集合地,他们在集体露营。我说明情况:师直属队很恐慌,即将南开。此地危险不大,但我们不宜久留,应开湘乡、永丰靠近二、三营。团军需正胡子茂说:“现在关系已断,无处领款,怎办?”他们正在为难之际,我说:“向湘潭商会借三万元,榷运(官盐局)做抵,以后向省财政厅转账。”胡说:“袁团长办的小工厂约值千元,一部分是他自己投资,一部分是公款,怎办?”周说:“由你去处理吧。”袁有寓兵于工思想,过去谈过,我赞成。办小工厂是试验的。袁家不富,靠母亲纺织生活、念书、考保定。在当时有爱国思想,且有一定才能。
  袁死后不久,军需正胡子茂辞职回家仍做茶叶生意;周磐代理团长,不久以后任正式团长。周磐家也不富,其父亲是篾工,在当时也有些爱国思想,但不及袁强烈,在紧急时无决断。袁、周对我都有一定信任,也可能是利用。
  其后,大概是十一月,部队开驻湘乡之永丰、杨家滩地区,我率一连驻湘乡毂水(现在的涟源县)。第一营扩编为第一、二两营(我任第一连连长),收得谢国光某部,即杨超凡部,改编为六团三营。当时第一营营长是刘道经,北方人,保定二期生,旅长唐希汴。
  鲁涤平率二师主力和谢国光、吴剑学两个独立旅入粤后,湘西刘叙彝部(约万人)乘机扩大地盘,占辰溪、洪江、新化、溆浦一带,独霸贵州省鸦片出口过境税,引起贺耀祖、宋鹤庚等不满,发生驱刘战争(实际是争夺鸦片过境税)。自一九二四年二月左右至三月底、四月初结束。
  一九二四年四月初刘营长请假归家省亲,我代理营长。六团由洪江经宝庆(邵阳)、湘乡回驻湘潭。
  一九二四年四月下旬开到长沙靖港待命。后经衡阳、永州、全州向桂林迫近,解陆荣廷及其所部(他部下沈鸿英部叛变)之围。陆在当时是拥护孙中山的,在湖南屡受北洋军阀压迫时,陆是支援湖南的。
  大概七月,正值盛暑,刘道经营长回营了,不久,又因事请假回家,我再代理营长。八月下旬或九月初,回驻湘阴、长沙线休整。
  一九二五年一二月间,六团开赴湘西北之慈利一带,协助贺耀祖〔23〕师等收复澧县、石门、慈利。
  四月,开桃源之漆家河一带,防贵军袁祖铭部犯湘西北。约六七月间开安乡,一营驻县城,后驻武圣宫、嘛嚎口一带休整。
  一九二五年,湘省统治阶级内部矛盾剧烈,但在反苏、反共、防赤化上,他们是共同的。我这一年的工作重点放在团结本营,进一步巩固第一连,谨慎地开展二、三、四连工作。希望在一九二五年每连能够做到有三五个救贫会会员,并注意在士兵中讨论时事。会员提议我多做些军官工作,对团也要多加联系,工作要突出而不要孤立;各连士兵工作由他们去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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