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与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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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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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我想那个黑鬼真混蛋又忘了喂它了。我在蛐蛐鸣叫声的真空中跑下小山就象是掠过镜面的一团气流。她正躺在水里,她的头枕在沙滩上水没到她的腰,腿间在那里拍动着水里,还有一丝微光,她的裙子已经一半浸透随着水波的拍击在她两侧沉重地掀动着,这水并不通到哪里去,光是自己在那里扑通扑通地拍打着,我站在岸上水淹不到的地方。我又闻到了忍冬的香味,浓得仿佛天上在下着忍冬香味的蒙蒙细雨,在蛐蛐声的伴奏下它几乎已经成为你的皮肉,能够感觉到的一种物质。 
  ①昆丁耳朵里同时听到布兰特太太的话和车中另一个人的话,句中从〃你上回〃到〃那一本〃,即这人所讲的话。 
  ②又转移到凯蒂失去贞操的那晚。下面的〃他〃指的是班吉。 
  ③就是康普生家养的那匹马。
  〃班吉还在哭吗?〃 
  〃我不知道,是的我不知道。〃 
  可怜的班吉。 
  我在河沟边坐下来。草有点湿,过不了一会我发现我的鞋子里渗进水了。 
  你别再泡在水里了,你疯了吗? 
  可是她没有动,她的脸是朦朦胧胧的一团白色,全靠她的头发才跟朦朦胧胧的沙滩区分开来。 
  快上来吧。 
  她坐了起来,接着站起身来,她的裙子沉重地搭在她身上,不断地在滴水。她爬上岸衣服耷拉着,她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把衣服拧拧干,你想着凉不成。 
  对了。 
  水汩汩地流过沙呷,被吸进去一部分又继续流到柳林中的黑暗里去。流过浅滩时水波微微起伏,象是一匹布,它仍然保留着一丝光线,水总是这样的。 


一九一零年二月六日(二)(2)
  他航行过所有的大洋周游过全世界。① 
  于是她谈起他来了。双手扣在她潮湿的膝盖上,在灰蒙蒙的光线里。她的脸朝上仰着,腊冬的香味又来了。母亲的房里有灯光,班吉的房里也有T.P.正在侍候他上床。 
  你爱他吗? 
  ①这里的〃他〃是指达尔顿·艾密司。前面说〃他当过兵杀过人〃,与这句是有关联的。达尔顿·艾密司想系一从海军退伍的军人。 
  她的手伸了过来,我没有动弹,那只手摸索着爬下我的胳膊,它抓住了我的手,把它平按在她的胸前,她的心在怦怦地跳着。 
  不不。 
  是他硬逼你的吧。那么是他硬逼你就范由他摆布的吧。他比你力气大,所以他明天。。。我要把他杀了,我发誓明天一定这样做,不必跟父亲说,事后再让他知道好了。这以后你和我别人谁都不告诉。咱们可以拿我的学费先用着,我们可以放弃我的入学注册,凯蒂你恨他,对不对。 
  她把我的手按在她的胸前她的心怦怦跳动着,我转过身子抓住她的胳膊。 
  凯蒂,你恨他对不对? 
  她把我的手一点点往上推,直到抵达她咽喉上,她的心象擂鼓似地在这儿跳着。 
  可怜的昆丁。 
  她的脸仰望着天空,天宇很低是那么低使夜色里所有的气味与声音似乎都挤在一起,散发不出去。如同在一座松垂的帐篷里,特别是那忍冬的香味,它进入了我的呼吸,在她的脸上咽喉上象一层涂料。她的血在我手底下突突地跳着,我身子的重量都由另一只手支着。那只手痉挛抽搐起来,我得使劲呼吸才能把空气勉强吸进肺里。周围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灰色的忍冬香味。 
  是的,我恨他。我情愿为他死去,我已经为他死过了。每次有这样的事,我都一次又一次地为他死去。 
  我把手举了起来,依然能感到刚才横七竖八压在我掌心下的小树枝与草梗,硌得我好疼。 
  可怜的昆丁。 
  她向后仰去身体的重量压在胳膊肘上双手仍然抱着膝头。 
  你没有干过那样的事是吗? 
  什么?干过什么事? 
  就是我干过的事。 
  干过许多次,跟许多姑娘。 
  接着我哭了起来,她的手又抚摸着我,我扑在她潮湿的胸前哭着。接着她向后躺了下去,眼睛超过我的头顶,仰望天空我能看到她眼睛的虹膜的下面有一道白边,我打开我的小刀。 
  你可记得大姆娣死的那一天,你坐在水里弄湿了你的衬裤。 
  记得。 
  我把刀尖对准她的咽喉。 
  用不了一秒钟,只要一秒钟,然后我就可以刺我自己刺我自己。然后。。。 
  那很好,你自己刺自己行吗? 
  行,刀身够长的,班吉现在睡在床上了。 
  是的。 
  用不了一秒钟,我尽量不弄痛你。 
  好的。 
  你闭上眼睛行吗? 
  不,就这就很好,你得使劲往里捅。 
  你拿手来摸摸看。 
  可是她不动,她的眼睛睁得好大,越过我的头顶仰望着天空。 
  凯蒂,你可记得因为你衬裤沾上了泥水迪尔西怎样大惊小怪吗? 
  不要哭。 
  我没哭啊,凯蒂。 
  你捅呀,你倒是捅呀。 
  你要我捅吗? 
  是的你捅呀。 
  你拿手来摸摸看。 
  别哭了,可怜的昆丁。 
  可是,我止不住要哭。她把我的头抱在她那潮湿而坚实的胸前,我能听到她的心这时跳得很稳很慢,不再是怦怦乱蹦了。水在柳林中的黑暗里发出汩汩的声音,忍冬的香味波浪似地一阵阵升入空中。我的胳膊和肩膀扭曲地压在我的身子下面。 
  这是怎么回事?你在干什么? 
  她的肌肉变硬了,我坐了起来。 
  在找我的刀,我掉在地上了。 
  她也坐了起来。 
  现在几点啦? 
  我不知道。 
  她站起身来,我还在地上摸着。 
  我要走了,让它去吧。 
  我感觉到她站在那儿,我闻到她湿衣服的气味,从而感觉到她是在那儿。 
  就在这儿附近,不会太远。 
  让它去吧,明天还可以找嘛。走吧。 
  等一会儿,我一定要找到它。 
  你是怕。。。 
  找到了,原来刀一直就在这儿。 
  是吗?那么走吧。 
  我站起身来跟在她后面,我们走上小山岗。还没等我们走到蛐蛐儿就噤不作声了。 
  真有意思,你好好坐着怎么会把东西掉了,还得费那么大的劲儿四处去找。 
  一片灰色,那是带着露珠的灰色斜斜地通向灰色的天空又遁向远处的树林。 
  真讨厌,这忍冬的香味我真希望没有这味儿。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的吗? 
  我们翻过小山顶继续往树林里走去,她撞在我身上,她又让开一点儿。在灰色的草地上那条沟象是一条黑疤。她又撞在我的身上,她看了看,我又让开一点儿。我们来到沟边。 
  咱们打这儿走吧。 
  干什么? 
  看看你是不是还能看见南茵①的骨骸。我好久都没想到来看了,你想到过吗? 
  沟里爬满了藤萝与荆棘黑得很。 
  当初就在这儿,可是现在说不准到底能不能找到了是不是。 
  别这样昆丁。 
  来吧。 
  沟变得越来越窄通不过去了她转身向树林走去。 
  别这样昆丁。 
  凯蒂。 
  我又绕到她前面去了。 
  凯蒂。 
  别这样。 
  我抱住了她。 
  ①康普生家的狗,当年掉在沟里,受了伤,被罗斯库司开枪打死的。 
  我比你劲儿大。 
  他一动不动身子直僵僵地不眨眼但是也不动弹。 
  我不跟你打架,可是你别这样,你最好别这样。 
  凯蒂,别这样凯蒂。 
  这下会有什么好结果,你难道不明白吗?不会的,你放开我。 
  忍冬香味的蒙蒙细雨下着不断地下着我能听见蛐蛐儿在我们身边绕成一圈在注视着我们。她退后几步绕开我朝树林走去。 
  你一直走回屋子去好了,你不用跟着我。 
  我还是继续往前走。 
  你干吗不一直走回屋子去? 
  这该死的忍冬香味。 
  我们来到栅栏前,她钻了过去,我也钻了过去,我从猫腰的姿势中直起身来时,他①正从树林里走出来,来到灰色的光线中,向我们走来。高高的直挺挺的身子一动不动似的,虽然他在走过来但是还是一动不动似的她向他走过去。 
  这是昆丁,我身上湿了全湿透了,如果你不想可以不来,他们的身影合成了一个她的头升高了,由天空背衬着显得比他高他们两个人的头。 
  如果你不想可以不来。 
  接着两个脑袋分开了,黑暗中只闻到一股雨的气息,湿草和材叶的气息灰蒙蒙的,光象毛毛细雨般降落着,忍冬的香味象一股股潮湿的气浪一阵阵地袭来。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她那白蒙蒙的脸,依偎在他的肩膀上。他一只胳膊搂住她,仿佛她比一个婴儿大不了多少,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①指达尔顿·艾密司。 
  认识你很高兴。 
  我们握了握手接着我们站在那儿,她的身影比他的高两个影子并成了一个。 
  你打算干什么,昆丁? 
  散一会儿步,我想我要穿过林子走到大路上去,然后穿过镇子回来。 
  我转身走开去。 
  再见了。 
  昆丁。 
  我停住脚步。 
  你有什么事。 
  在林子里树蛙①在叫,闻到了空中雨的气息。它们的叫声象是很难拧得动的八音琴所发出的声音。 
  过来呀。 
  你有什么事? 
  到这边来昆丁。 
  我走回去,她摸摸我的肩膀。她的身影朝我走来她那模糊不清的灰白色的脸离开了他那高大的身影。我退后了一步。 
  当心点儿。 
  你回家去吧。 
  我不困我想散散步。 
  在小河沟那边等我。 
  我要去散步。 
  我一会儿就来,你要等我,你等我。 
  ①一种在树丛中与树上生活的蛙。 
  不,我要穿过树林去。 
  我头也不回地就走了,那些树蛙根本不理睬我。灰暗的光线象树上的苔藓散发水份那样弥漫在空间。但是仅仅象毛毛雨而不象真在下雨,过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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