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ainbow-虹(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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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ainbow-虹(中文版)-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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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起手来。”
他们全把书推到桌子前面,然后都把胳膊抱起来。
厄休拉一直看着最后的几排板凳,简直没有办法把她的眼光移开。
“你们的作文是什么题目?”校长问。所有的手一下都举起来。“是———”一个学生急急忙忙地准备回答。
“我劝你们不要这样大喊大叫。”哈比先生说。要不是他的话里总带有令人厌恶的威胁的口气,他说话的声音倒是像音乐一样,十分悦耳的。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睁开他浓黑的眉毛下面的一双闪亮的眼睛,看着全班的学生。他站在那里确有他的迷人之处。她又想狂喊了。她觉得处处都不对劲儿,她简直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什么。
“你说吧,艾丽斯。”他说。
“小兔子。”那个小女孩尖声说。
“这个题目对五班的学生来说太容易了。”
厄休拉感到一种显得自己无能的羞辱。她现在是在全班的面前丢人了。一切事情都是那么不顺心,使得她非常苦恼。哈比先生站在那里显得那么强健,那么充满了男人气概,浓黑的眉毛,高高的额头,宽大的下巴上挂着一大把胡子:这样的一个男人,具有强大的力量和男人气概,因而带有某种隐藏着的天生的美。作为一个男人,她会非常喜欢他,可是他现在却是以另一种身份站在这里,只因为学生没有得到允许就随便讲话这么一件小事,就在这儿大吼大叫。可是,他并不是那种因为一点小事就吵个没完的人,他似乎显得十分残酷、顽固和恶毒,但他实际上是被囚禁在对他来说实在渺小和无聊,而又出于无奈不得不完成的工作之中。因为他必须为自己谋生。他不能更好地约束自己,只能完全听从那麻木的、固执的、无可选择的意志的指挥。既然他非这样做不可,他总得想尽一切办法使他的工作混得下去。而他的工作就是让所有的孩子能够把“小心”两个字拼写得正确无误,而且在每一个句号之后另起句子时用一个大写字母开始。所以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恨,整天在这个问题上敲打着,永远压制自己,直到后来他连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粗壮而漂亮地站在那里;厄休拉讲着课,心里实在感到说不出的痛苦。看着他不得不跑到这里来干这样一件事,实在让人觉得可怜。他有一个高雅的、强壮的、粗犷的灵魂。关于这个作文题“小兔子”,他何必要去斤斤计较呢?可是,他的那个意志却让他现在站在这一班学生面前,为那么一点无足重轻的问题喋喋不休。让自己显得渺小、无聊、多事。而这样做,现在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她看出他所处的地位实际是很可悲的,同时感觉到,在他心中被约束着的愤懑,最后终将发展成为一种狂怒;所以他现在实际上完全像一个用绳子拴住的顽固而强有力的牲畜。这真有点让人无法忍受。这种矛盾使她感到十分苦恼。她看看她班上一言不发、专心听讲的学生,他们现在似乎已经凝聚成秩序和某种僵化的形式了。这一点他是完全有力量做到的,他能够使那些孩子凝聚成一种呆滞的无声的复合体,完全服从于他的意志:他的残暴的意志,它可以单纯凭力量使他们屈服。她也应该学着让孩子们服从她的意志:她一定得这样做。因为学校的情况既然如此,这就是她的职责。他已经使这个班凝聚成完美的秩序了。可是,看着他这样一个强有力的人竟把自己的力量用在这样一种工作上,似乎让人感到有点可怕。这里有一种让人看着不寒而栗的东西。他的离奇的温和的眼光看上去是那样的恶毒,那样的丑陋,他的微笑也变成了一种对人的折磨。他不能这样显得毫无人情味。他没有办法抱定一个明确的、纯洁的目的,他只能运用他的残暴的意志。对于他年复一年强加在这些孩子身上的教育,他自己丝毫也不相信。所以他只好整天吓唬人,也就知道吓唬人,尽管这只能使他的强壮和健康的性格像不停地挨着马刺一样受到羞惭的折磨。他已经是那样的盲目、丑陋和处处没事找事。他站在那里,厄休拉几乎感到无法忍耐。这儿的一切都是错误的,而且丑恶不堪。
作文课结束,哈比先生走开了。在那个大教室的另一头,她听见口哨声和棍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她感到自己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她简直不能忍耐,是的,听到那个男孩子挨打,她完全不能忍耐。她感到无比厌恶。她感到她必须离开这个学校,这个折磨人的地方。她现在对那位校长感到彻头彻尾的痛恨。这个恶棍,他难道连一点羞耻的感觉都没有吗?决不能让他这种无比残暴的犯罪行为再继续下去。接着,希尔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了,一边十分可怜地啜泣着。他那悲凉的啜泣声几乎使她的心都快碎了。不管怎么说,如果她能让她的班保持良好的秩序,这件事就根本不会发生,希尔就决不会大声喊叫,最后因此挨一顿打了。
她开始上算术课,可是她现在心情非常烦乱。那个孩子希尔坐在后面的一张课桌边,缩成一团,一面低声哭泣,一面用嘴嘬自己的手,就这样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简直不敢走过去,也不敢去跟他说话。她在他面前感到害臊。她感觉到,她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缩成一团、低声哭泣的孩子,他现在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了。
她给孩子们改正计算上的错误。可是班上的孩子太多,她不能一个个全都照顾到。另外,希尔这事始终使她感到十分不安。最后,他不再哭泣了,低头弯腰坐在那里,一个人安静地玩着。后来他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的满是泪痕的脸显得很脏,眼睛似乎刚洗过,看上去很有些奇怪,或者说仿佛雨过天晴,有一种清新的神态。他心中毫无怨恨情绪。他已经把什么都忘了,现在正等着恢复他的正常状态。
“开始做你的作业吧,希尔。”她说。
孩子们全都摊开算术书在那儿玩,她也知道,他们完全是在欺骗她。她在黑板上又写下一个数目,她不可能到全班每一个学生身边去看看。她又走到最前排去观看。有些学生在准备计算;有些则根本没当回事。她应该怎么办呢?
最后,休息时间到了。她下令让大家停止做作业,最后总算让她的全班学生慢慢走出了教室。于是她独自留下来面对着一大堆乱七八糟、满是墨迹的没有改过的本子,以及那些破碎的尺子和用嘴咬坏的钢笔。她不禁感到一阵头昏眼花。这苦难越来越深重了。
难堪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她每天总有大堆的练习本要打分,无数的错误要改正,这是一种她十分厌恶的令人心烦的工作。工作本身也越来越糟糕。当她正准备恭维自己,说孩子们的作文越来越生动,越来越有趣的时候,她却不能不看到作文本上的字是越写越乱,卷面也越来越乱七八糟了。她尽了一切努力,可是没有任何用处。可是,她决不会把这看成是个什么严重问题。她为什么要那么看呢?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如果她没能让她班上的孩子们把字写得更干净一些,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呢?她为什么要把这个责任安在自己身上呢?
发薪的日子来到了,她拿到四镑两先令一便士。那一天她感到十分骄傲。过去,她从来也没有过这么多的钱。而现在这钱完全是她自己挣来的。她坐在电车的顶层上,用手摸着那些金币,惟恐会把它们丢掉。由于有了这笔钱,她感到自己更强大起来,生活上也有一个巩固的地位了。她一走进家门就对她妈妈说:
“今天发薪,妈妈。”
“是啊。”她母亲冷冷地说。
于是厄休拉拿出五十个先令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饭钱。”她说。
“好吧。”妈妈说,没有去动那些钱。
厄休拉感到很不舒服。但不管怎样,她已经付了她该付的钱。她现在感到一身轻了。她已经为自己的吃用付了钱。现在还剩下三十二个先令归她自己。她不打算随便花钱,她天生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因为她不忍心把那么漂亮的金币随便花掉。
现在脱离开她的父母,她已经有一个自立的地方了。她现在已不仅仅是威廉和安娜·布兰文的女儿了。她已经完全独立,她现在也完全能自谋生计。她已经变成了整个这个进行工作的社会的一个重要成员。她肯定五十个先令一个月已足够支付她的吃用了。如果她妈妈每月都能从每个孩子那里拿到五十个先令,那她一个月就可以得到二十镑,同时还不需要给孩子们做衣服。那她就可以过得很舒服了。
厄休拉已经不再依靠她的父母生活了。现在她已完全依附于另外一个地方。现在,在她听来最有意义的几个字是“教育局”,她也感到,要说是把白厅(白厅是英国伦敦的一条街,英国政府所在地)作为她的最后归宿,那还遥远得很。她知道,在政府里某一位大臣完全控制着英国的教育,她似乎还感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大臣和她的关系,也和她父亲和她的关系差不多。
她现在另有了一个自我,并负起了另一种责任。她现在已不是威廉·布兰文的女儿厄休拉·布兰文了。她还是圣菲利普学校的五班的教师。现在的问题是她作为五班的教师的问题,而不是别的。因为她已没有办法逃避了。
她也没有办法取得成功,这是一件让她感到最可怕的事。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过去,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个自由自在、心情愉快的厄休拉·布兰文。人们见到的只是一个叫那个名字的姑娘,整天想到自己没有办法管好一班孩子而心情不安。每到周末,马上就会出现一种情绪十分激昂的反应,这时她会因为尝到自由的乐趣而感到情绪无比激昂,这时,在一个早晨哪怕能坐下来绣绣花,做几针缝补丝绸衣服的针线活儿,都会使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欢欣。因为那个监牢一般的学校始终在那儿等着她!她的被羁绊着的心完全知道,她现在不过只是暂时获释罢了。因此,她总是尽一切力量紧抓住周末每一个迅速消逝的小时,并近似残酷而疯狂地尽力从中挤出每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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